1

柴更生和程先生候在村口，离那二人所住的余家不远。见到何宗卢带着人来了，程先生就便对他说道：

“只需老爷子先带着人冲进去，你我二人在后面见机行事即可。”

正说着，那十几个壮汉中一个叫周广田的壮汉忽然站出来，问道：

“这两个人待在余家屋里。可那老余家还有两个娃娃，进去伤到怎么办？”

柴更生知道这周广田为人老实，嘿嘿一笑说：

“余家媳妇儿早就带着两个娃娃回娘家了，只是那姓余的被金子迷了魂，好话歹话说尽硬是不听我们的。等会儿你们进去遇到他，能拦下就拦，拦不下就把他绑了，别让这糊涂鬼拖累了村子。”

周广田还想问什么，程先生却上前来：

“广田啊，你我交情不错，你就听我的，那两人可不好对付，等会儿一进去先把那白衣男子的放倒在地！后面柴老爷子自会对付那个蒙面的。”

周广田一见程先生如此担待，也不好再问什么。两人交情深厚，周广田也信得过他，于是便点头不再多问。

何宗卢也示意众人如何安排行事，又说出了事情自会有人承担。余人见他表态，也都放下心来。

于是一帮人趁夜摸近那二人所居之处，此时房中透出微光，看上去里面的人尚未就寝。柴更生一声令下，十几条汉子便冲进房间。

屋内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闯门吓呆了，壮汉们举着镰刀锄头，挥舞着朝两人围了过去。周广田冲在最前面，那白衣男子躲闪不及，背上立即挨了他一锄头，大声惨叫鲜血直冒。

旁边绿衣蒙面人一声惊呼，连忙上前相扶。其余人上前正要按住他二人，谁知那蒙面人挣扎着不肯就范，慌乱中裹在头脸上的丝巾被扯了下来，一头如瀑般的长发也忽地垂落。

窗外的何宗卢瞪眼一看，不禁看得呆掉。

那女子美丽之极，何宗卢活了四十几年也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女人。只是那一双绿色的瞳孔中泛着幽绿诡异的光芒，同时她那额上正中镶了一块翠绿的宝石，在昏黄的灯光下，透射着微光。

漂亮，诡谲。

而十几条壮汉陡然间见到这么漂亮的女人，呆在当场不知所措，一动不动。

柴更生见状却大叫道：

“那是个妖女！乡亲们莫被她美貌迷惑，赶快拿下！”

一声大叫后，壮汉举起棍棒，但面对一个女人，都犹豫着是否上前去。余家当家的正躺在隔壁屋内睡觉，听闻动静连忙穿起衣服跑了出来，周广田一听背后有动静，以为有异，一锄头挥了过去，直砸得余家老大昏倒在地。

女子见状，不惊反怒。冷笑道：

“蝼蚁之辈！找死吗！”

话音刚落，一道绿光霎时升起，程先生见状大叫不好，拉着呆若木鸡的何宗卢就往后逃，二人滚下屋后山坡。何宗卢摔得屁股生疼，忽然看见头上一道绿光如烈火爆炸般亮起，直照的他抬不起眼皮来。

黑夜如同被点亮了一般，屋内屋外被笼罩在强烈的绿光之中。强光中央，几十个壮汉仿佛被一把无形的枷锁锁住，浮上半空动弹不得。他们只觉得全身痉挛不停，周身血液逆行，如煮开了般痛不堪言。

而柴更生似乎丝毫不惧，手持玉制龙头拐杖，半跪着把拐杖的玉龙头迎向光源，那绿光见到玉龙头就如一股激流撞到巨石一般弹开，只向四周喷射。他一边半跪着一边艰难的挪步向强光靠拢，越近光源，绿光喷射得越厉害，柴更生越挪越慢，汗如雨下，抵抗着一股巨大的冲力。

那绿衣女子察觉到了异样，陡然看见光海中一个人影慢慢向她靠拢，心下大惊。

“你是什么人？居然能在我的翠灵光中活动自如？”

女子赶紧收起绿光，十几个壮汉从半空跌落，重重的砸在地上，痛苦的挣扎着逃出屋子。

可她正要弄清究竟，就忽然听到一声异响。柴更生扯动龙头下一块玉坠，玉龙口突然大张，一块玉镖从龙嘴飞出直射对方腹部。

女子一惊，闪身一躲，玉镖擦腹而过，只划开了一条口子。

便趁这时柴更生欺上前去，玉龙头直击女子额头绿宝石。女子仰后一翻，落地侧转一闪，柴更生斜劈玉杖，再欺她头顶。谁知女子一抬头，一道绿色闪电霎时亮起，柴更生忙用玉杖一拦，闪电如潮水般扑过来，又压得他直往后退。

何宗卢趴在屋外土坡下，只觉得头上绿光一会儿亮一会儿灭。如烟火般时而明亮，时而黯淡，一闪如流星，一闪又如闪电。绿光极刺眼，他趴在阴暗的角落，细细一瞥便头晕目眩，心想若正眼瞧见这鬼光，还不知有如何下场。

这两人还果真是妖孽！

绿光忽闪忽灭，些许反射过来照到他身上，何宗卢渐渐感到体力不知，四肢酸软。

程先生见状，忙从口袋摸出一块白玉，将它塞进何宗卢口中。何宗卢含着这块冰凉的东西，许久之后才觉得好过些。

屋内，柴更生和那女子正自酣战。若论身手，女子显然略逊一筹，但每次紧要时刻，额头绿宝石就如守护神一般的亮起绿光，柴更生只得用玉杖迎挡，不敢妄动。待绿光消散，又电光火石般的持杖猛攻。

那女子显然是对身边的受伤男子有所顾忌，所以才不敢全力放光迎战。如此一来，柴更生虽然失了优势，却也逼那女子且战且退。

见她后退他也不心急，每当绿光亮起时，柴更生只是顶着玉杖逆光逼近。女子一边扶着那重伤的白衣男子，一边退出屋外。

可就在这时，腹部被玉镖割破的伤口突然传来一阵奇痒，女子暗叫不好。

镖上涂了剧毒！

之前她只顾迎战这怪老头，没有留意暗镖。此刻却血气运行镖毒侵入，将要发作。女子被迫收起绿光，扶起起地上受伤男子，寻路而逃。

绿光一退去，柴更生逮着机会立刻追了上去，待近身后又扯动龙头玉佩。龙嘴大张，又是一枚玉镖脱口飞出。

女子听声辩风，正欲闪开，那玉镖却突然转向，朝她身后射去，女子躲避不及，飞镖正中背部。

她吃痛后一声低哼，忽然觉得背部一阵麻痒，随即那感觉如虫蚁行走般扩散开来。女子见状已知不可全身而退，赶紧对着身边那重伤的男子耳语几句。

可那男子听罢面色大惊，连连摇头。

此刻柴更生已经持杖欺近。女子回头出招，半握左掌，突然绿光一亮，变成一只绿色的手掌，一式“猿臂回翔”直取他太阳穴。

鹰爪决！

柴更生慌忙一个蹲步，脸上被掌缘划过的同时，右手龙头杖已击中女子小腹。

裹着眼睛的青布从柴更生脸上滑落下来，女子腹部吃痛，可当看见老头黑布下的那双巨大的白色复眼，神情大骇。

“你！你是……”

不等她反应过来，柴更生手杖上龙口大张再次咬在女子腹部，又在女子腹部一搅，一股鲜血喷涌而出。只听她一声惨叫后，瘫倒在地。

一束极强的绿光从女子额头和双眼射出，刺破黑夜。柴更生收杖迎挡，那绿光未续多久，便如灯枯油尽般熄灭。

何宗卢见天上绿光骤然停歇，打斗声亦止。便和程先生小心翼翼的靠了过去，只见那绿衣女子躺在地上，不知生死。柴老爷子瘫坐在地，气喘吁吁，汗如雨下。

二人连忙奔上前，程先生伸手探那女子鼻口，发现已然气息全无。何宗卢见这么一美貌女子香消玉殒，不禁惋惜。可回头一看柴老爷子，更是大吃一惊！

“你！你的眼睛……”

柴更生这才察觉蒙眼布已经滑落，赶紧拾起重新绑在眼睛上。程先生拍着何宗卢的肩膀安慰道：

“何员外勿惊！柴老爷子乃天生神人，长相自然与常人不同。”

又转头问道：

“那男的呢？”

柴更生见那受伤男子不知去向，显是趁刚才那女子最后的绿光掩护中逃走，说道：

“他已被周广田打成重伤，流血了这么多血，肯定跑不了多远的。”

程先生大出了一口气，说道：

“我就知道他不是翠灵族的钧晨护卫，是个普通人，所以才敢让广田上前。”

柴更生强行缓了口气，站起身来说道：

“翠灵圣母应该刚拿到翠灵石不久，恐怕还来不及训练钧晨护卫。”

“嗯……”

程先生这时看着老爷子满头大汗，依旧是上气不接下气，有些疑惑：

“去年你大战黄栩圣母柳如雪和钧晨护卫穆少英。尚可游刃有余，为何这次却如此吃力？”

“她虽刚拿到翠灵石，但修炼‘伏羲诀’已在第三层——虎眼决。而且外家功夫不可小觑，显然经过高人指点。若不是我玉杖在手，恐怕今晚难说死活。”

说完蹲下身，准备从翠灵子头上抠下那块绿宝石，攥在手中。

可就在柴更生挖下绿宝石的那一刻，一阵极绿之光从女子的额头射入天空，柴更生大叫不好，忙支起龙头拐杖，叫其余人口含玉佩，躲避绿光。

“快找地方躲开！她要圣化了！”

圣化！？

程先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刚一迈腿，就看见一颗绿球从女子头颅射入天空，慢慢胀大，随即像烟火一样爆炸……

一声闷响之后，射入天空的绿球迸射出四散的光线，光线又化作点点荧光，如细雨般慢慢飘下。

柴更生大叫着让程之旺和何宗卢赶快跑，三人慌不择路的狂奔，却看见整个村子天空被绿光点亮，无数绿色的光球像萤火虫一样慢慢飘荡，幽幽炫丽，折射灵光。

村里人见到屋外忽然一阵阵的亮起绿光，都好奇的出门观看，那荧光绿点在空中四处飞舞，好似漫无目的的游走，惹得有些人好奇的去抓它。可光点在手上立即散开成一朵绿花，绿花侵入肌肤，触摸到的人纷纷大叫，却苦于无法出声，表情痛苦至极。

绿花渗入骨髓，碰到的人陆续抽搐倒地，双目圆睁，七窍渗血。

“别碰！有毒！”

终于有人发现不对劲慌忙大叫，一时之间岚林村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知所措，纷纷躲进屋内吓得不敢吱声，来不及逃跑的村民一个个接连倒地。

血脉僵止，四肢俱裂，倒地的人死状惨不忍睹，待得绿色的荧光点渐渐消散了许久，已不知死了多少人。

一夜之间，岚林村家家哀嚎。程先生神色黯然，看着躲避不及被绿光毒死在小路上的那十几条壮汉，不禁叹道：

“这就是翠灵圣母的圣化……”

他走上前去，悲痛万分，想把已经死得僵硬的周广田扶起来，却被柴老爷子制止。

“我知你和广田交情好，但此事万不可张扬，就说……是这两个怪人所为。”

说完，他便拄着拐杖离去。

第二日何宗卢率几十位乡民搜山，在河对岸的竹林浅滩上发现了那名白衣男子的尸体。按照柴老爷子的吩咐，众人将那男子浑身上下搜了个遍，却一无所获。

那男子背后裂着一个豁口，显然是被周广田手中的锄头所伤后，血流不止而死。而其身满是鲜血，白色的衣服早已被染成了鲜红。

但这即使这样也难掩村民们的悲愤，众人将那男子的尸体捣成碎块，抛进大曲河中裹了鱼腹。

……

2

十五年前的往事如一幅幅画面呈现在二人面前，水仔知道，那绿眼女子就是上官婆婆的女儿——宫小婉的母亲上官莹，而那男子就是梁真的父亲梁立宪。

原来上官莹是中了暗器，又被柴老爷子强行拿下额头的翠灵石后才导致圣化，致使岚林村冤死数百条人命，柴更生才是十五年前的真正凶手！

而梁真的生父梁立宪，居然是被自己的父亲周广田砍成重伤，最后流血身亡的。

怎么会是这样？

我的父亲才是她的杀父仇人！

真相如此残酷。水仔泪如决堤，为满腹的悔恨与无知而痛苦的自责，汹涌而来的愧疚感将他彻底席卷冲入深渊。他从深渊底部挣扎着爬起，看见一个红衣少女，她笑了，如天仙一般。她哭了，如垂泣的天鹅。

是真儿……

我把真儿独自一个人留下了……

他一声大叫跳起来，就要冲出去。突然胸口翻腾出撕裂般的痛楚，先前被强行远在体内的两股罡气开始疯狂冲撞，他猛地喷出一股鲜血倒坐在床上，五脏六腑搅成一团。

他知道肯定是两道钧晨罡气又在作怪了，却不管不顾，强行运气压制奔向房门。

我要去找真儿……

周山药被弟弟突如其来的变故差点吓蒙，看他跌跌撞撞的就要跑出去，慌忙上去将他扶住问怎么了。

水仔感到全身正在失去力气，体内像煮沸了一样，异常痛苦和难受。一阵眩晕袭来，接着又是一股鲜血急喷而出，直溅得周山药满身是血。

接着就他瘫倒在地。

周山药弄不清楚弟弟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急得大叫警卫。两个守在客栈门口的士兵听到团长叫喊，连忙跑进客房。

“快去叫医官！快！”

警卫得令又立即奔了出去，周山药半跪在地上扶着弟弟周山水，双眼通红，心急如焚的怒骂。

“老子要杀了彭汉章！杀了柴更生这老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