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大早，杨森就坐车来到了吴佩孚驻武汉的公署门口，在里面等了半天，才等到姗姗来迟的北洋直系首领——十四省联军总司令吴佩孚。

高额长脸，身着戎装的红胡子吴佩孚一见到杨森就面露不悦，杨森见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杨森认得，是北洋驻汉口督办事主任徐朝，另一人却面生不认得。

吴佩孚一脸严肃将两人介绍给杨森，徐朝乃是多次见过的朋友，杨森自然认得。当吴佩孚说起另一人，杨森才明白玉帅的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了。

“这是靖国将军袁祖铭总司令的特使，张奉登先生。”

张奉登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面目清瘦鬓发半百，戴着一副眼镜略显老态。杨森一听他是袁祖铭的特使，立即笑脸躬身握手。

“早闻袁将军麾下文武二杰，武乃彭汉章，文乃张奉登。今日得见，幸会幸会！”

张奉登不握手，抱拳还礼，坐下便道：

“早就听说武汉乃长江重镇，这几日领略了一番陆军海军，果然不负虚名！”

又说着玉帅军威震慑四海，这鄂豫皖的军队比之英德列强之部队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吴佩孚在一边微微点头，却也没把这些恭维话放在心上，一双眼睛忽左忽右的看着杨森和张奉登。徐朝在一边不说话，低着头喝茶，好似听着张奉登闲聊。

杨森看见徐朝有些回避自己，不由得心生奇怪。

张奉登聊着聊着，忽又提起最近在汉口碰见好几个老熟人，都是当年四川速成学堂出身的同窗。

杨森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就明白了。

刘湘的代表乔毅夫和自己一样，都是速成学堂出身，张奉登一定是知道了他最近和乔毅夫往来频繁，于是在吴佩孚那里吹了一些耳边风。现在刘湘和袁祖铭正在川东大战，张奉登会对吴佩孚说的什么悄悄话，自然不用猜了。

徐朝和杨森的关系不错，但也不便直接相帮，只能做做和事佬，这时说道——同乡同窗往来实属正常。

吴佩孚却不以为然。

刘湘打出支持皖系段祺瑞的旗号，那等于就是他直系的对头，而袁祖铭则是一直站在他直系这一边的。杨森被刘湘赶出四川后又来投奔自己，却得知刘湘在川东的五个师全都通电投靠了杨森，而乔毅夫现在又与杨森往来密切，很难说杨森和刘湘之间在玩什么花样。

大家都听着张奉登有意无意的闲聊乔毅夫，杨森毫不理会，过了一会儿拿出一幅装裱好的笔墨，递到众人面前说道：

“乔云松笔墨精湛，最近我和他往来颇多，就顺便请他赐了一幅字，想赠给玉帅，顺便请诸位品鉴。”

吴佩孚一听来了些兴致，他虽知道乔毅夫是刘湘的心腹，但同时也是个出色的书法家，于是立即起身上前。

只见杨森展开卷轴，八个大字摊在眼前。

【愿予玉帅】

【同仇敌忾】

笔锋犀利，划如龙腾，墨纸间还带着一缕未散尽的墨香。吴佩孚一看这八个字写得精彩，再看落笔印章，果然是乔毅夫亲笔所书。

“没想到，这乔云松果然章法有序，有节有义啊……”

吴佩孚表面赞这笔墨，其实赞这字里行间的意思。张奉登一看杨森居然玩这套把戏，不以为意的说道：

“字是好字。但如能写成：【愿与乡党，虚与委蛇】。岂不也挺好？”

余人一听，岂能不懂这番暗讽。刘湘、乔毅夫和杨森都是四川人，又都是同学。如今刘袁大战，杨森不一定还在站哪边呢。站在吴佩孚这边就是深明大义，站在刘湘这边就是乡党抱团。

张奉登一句话，就把杨森和刘湘之间可能存在的勾结暗示得一清二楚。

他这次奉袁祖铭之命前来，一是要再请吴佩孚在政治军事上对黔军施以援手，二是摸清杨森的真实态度，三是希望在吴佩孚的调节下尽可能的促成袁杨联合。

但他怀疑杨森其实是颗墙头草，一直在观望这川东的风究竟往哪边刮。

吴佩孚对张奉登的揶揄颇有些不快，其实他也清楚这些表面文章信不得，但如此示好亦很得他的好感，看来杨森这大半月和川军诸将往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密谋，而且也坦率承认。

但一看绕来绕去大家还是说到了正题，吴佩孚心想干脆由自己来把话挑明。

收起裱字，便坐下说道：

“此次巴渝事变，罪在刘湘。如他能善待黔军官兵就不至于如此。鼎卿（袁祖铭）的为人我很清楚，不是被逼到绝路，也不会出此下策。”

又对杨森说道：

“此番刘湘旗下五部通电投诚，不知子惠如何看待？”

杨森却不答，只掏出几封电报放到了吴佩孚的面前，里面除了唐式遵和潘文华等部的通电原稿外，还有郭汝栋、白驹等旧部发给他的密电原文。

吴佩孚拿起密电仔细看了看，双眼射出精光。盯着杨森打量了一下，又把电报交给了徐朝和张奉登二人。

张奉登看完虽不说话，可还有些狐疑，反倒是徐朝看完后立即点头说道：

“原来子惠老弟早就想到了这一点，看来我等实在有些多心了。”

张奉登张口想说什么，却被吴佩孚示意制止。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吴佩孚肯定道：“如此一来我也放心，不知子惠此去川东还需要什么？”

杨森说道：

“只需十万人三月所用军饷及物资弹药即可，我知玉帅在长江北岸有几艘兵轮，如能征用，可在本月底速达四川万县。”

吴佩孚点头应允了，接着立刻派人去联络岸边兵轮，又问杨森何时出发。

“明日正午！”

“好！”

吴佩孚满脸喜色：

“明日我亲自为你饯行！”

2

周山药听见水仔又在喊他，连忙拿起望远镜朝前面看去。

“又怎么了？他们还想派人和谈？不死心？”

他慢慢转过望远镜搜索田野，当圆圆的镜头中出现一个绿衣女子时，吓得差点跳起来。

“宫小婉！”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是谁，可仔细瞧了瞧，发现确实是她。

“是她？”

水仔一听这个名字，忙抢过望远镜望去，镜头也捕捉到了远处农田庄稼地中间的那个绿衣女子，喃喃自语到：

“这就是宫小婉？那天晚上跟你在一起的姑娘？”

看着她的装束，绿衣绿靴，腰缠腰带，但由于她背对着新一团的位置，所以看不见脸。

“你不会认错人了吧？她怎么会在这里？”

水仔很怀疑，但周山药肯定的点了点头，

“绝对不会错！她头上用我送给她的翡翠束着头发呢！”

“可……可你不是说她应该去奉节县夔门了嘛？”

周山药也非常纳闷，怎么宫小婉那夜不见之后会突然在这里出现？而且还是和黔军在一起。

他慢慢移动望远镜，这才发现了她身后的那个人。

“是柴更生！他在宫小婉后面！”

“柴更生？”

水仔连忙又看去，这下，镜头中出现的人让他血脉迸张！

“是这个老家伙！没错，化成灰我都认得！”

水仔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马上冲上前去结果了这个杀人凶手。可周山药想不通为什么宫小婉和柴更生混在一起，按何耀祖信中所写，柴更生可是宫小婉的杀母仇人。

“先别急，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周山药不停的观察着，越来越觉奇怪，看上去宫小婉是造很配合着柴更生的指挥，慢慢朝前走。水仔也看出了不对劲，忽然想起那天阿土妹跟着宫小婉去了山里时的情形。

阿土妹！

两人脑中几乎是同时冒出这个名字，水仔连忙又看了看，却没发现阿土妹的踪迹。

“会不会是老家伙和阿土妹一起胁迫了宫小婉？”

水仔虽感觉不可思议，但阿土妹的厉害他亲眼所见，眼下也没有其他解释。

周山药却摇头否定：

“不可能！就算宫小婉半路遇到了这老妖怪，打不过他们爷孙俩也可以跑啊！不可能，不可能……”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周山药想破了头也想不通。

“那现在怎么办？”

水仔嘟囔着，忽然望见柴更生手里举出一个东西，这让他立即警觉起来。

那是什么？好像是一个绿色的杯子？

正看着，田野中央忽然射出一阵绿光，直插山坡上的刘文杰阵地。紧接着，山坡上开始响起反击的枪声。

绿光在白天显得不那么刺眼，但那种轨迹和威力他非常熟悉。

是伏羲决！

“赶快趴下！”

水仔大叫，一下将周山药拉下来扑倒在地。绿光闪过后他再抬头一看，远处山坡上被掀开了一条大口子。这下水仔才恍然醒悟，拉着哥哥大叫道：

“那是翠灵杯！”

他指的，是柴老爷子手中的绿色玉琮。

周山药也想起水仔提起的上官婆婆说道的事情，三个仙族为了彼此制约和平衡，手中都持有对方的仙灵杯以控制未归位的仙灵子。水仔又告诉他过在岚林村那个外乡人夏至阳丢掉的正是翠灵杯，显然，这个杯子现在在柴老爷子手中攥着。

翠灵子宫小婉被柴更生控制了！

3

刘文杰还正在望远镜里欣赏着绿衣女子的美貌，似乎想起在先前哪里见过她，正琢磨着，谁知那女子双眼突然放光，两道绿色的光柱从她双眼射出直插在前面的阵地上，立刻掀翻了一大片地皮。

“咋个回事？”

还没来得及问清情况，前面的阵地已经开火反击。

山坡上枪声大作，绿衣女子身上不断冒出绿晕，一一消掉了飞过来的弹雨，紧接着几束光射到前面一排战壕上，十几个士兵立刻惨叫倒下，刘文杰这才转醒——对面根本不是来和谈的。

彭汉章开打了！

绿光触到的战壕纷纷熄火，士兵瞬间毙命，暂三师的前沿阵地开始混乱，眼见这个女人已经靠上了眼前，剩下的机枪开始急射，手榴弹纷飞，全部火力都对准了这个妖女。

巨大的爆炸在她周围响起，碎片和瀑射的子弹一起激飞向她身上，然而一圈圈绿晕从头到脚保护着她，弹飞了所有钢铁。接着又是一阵光亮涨开，女子双眼通绿幽亮，射出一道极亮的光柱。

在蓝白色的天空下，那道光柱直扑到阵地中央，激起了一次没有任何声音的巨大爆炸，爆炸之后一个巨坑出现在山坡上。泥土、碎石、支离破碎的躯干和断裂的四肢全上了天，又纷纷落下。

绿光柱再次袭上，未及落下的残渣又被无声的爆炸卷起。

绿光柱三次袭上，翻飞在天空中的血肉泥土混合着扭曲的钢铁成了四散的粉末……

刘文杰山坡上的中央阵地全部报销，变成了被绿色噩光缠绕的地狱。

“全军开火反击！”

嘶哑的命令被淹没在无声的死神喊叫中，刘文杰一边率警卫后撤，一边指示左右两翼的部队全力夹击这个绿衣女子。

更多的火力追袭了上来，密集而疯狂的子弹包围了她，随着绿光渐盛，绿衣女子的头发开始变色。

宫小婉只有神智还算清醒，但身体完全无法听任自己指挥。她此刻羞愤至极，倒不是因为杀了一大批川军士兵，而是她做为堂堂翠灵子，却完全操控在一个老头子手里。

而这个老头子还是她的杀母仇人。

羞愤几乎让她完全绝望，她只留有最后一点幻想，尽管这很不可能。但眼前却只有这最后的一丝希望。

她希望周山药的部队还在附近，尽管要面对两万多敌军。但她希望周山药能发现她，尽管他可能以为自己去了夔门。

她希望这个人能救她，尽管目前的局面恐怕连神都没办法。

她希望……

轰！轰！轰！……

突然，九声巨大的炮响从西面传来，炮弹击在她身后的柴更生附近。

未及硝烟散去，又是九发袭来。

轰！轰！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