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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森从汉口出发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川军诸将的耳里,杨森的旧属闻风而动,后勤部队也已经在宜昌紧急调配军事物资,车马满途,浩浩荡荡朝着四川进发。
邓锡侯、田颂尧等人在椅子上按耐不住,如坐针毡。这两人着急火燎的赶往督军总署,发现川军诸将已经吵成了一锅粥。
赖心辉、刘文辉等人正在摇头叹气,看见邓锡侯、田颂尧两人也来了,立即起身相迎,并示意诸将安静。
邓锡侯看了一眼会议室,发现刘湘居然不在,大为不悦:
“都到这个时候了,他刘甫澄想躲清闲嘛?”
诸将也纷纷不满,吵着闹着,有人说刘湘这会儿不在成都,去了渝西。有人又说看到刘湘的几个亲随都在成都,刘湘不可能单独去了那边。邓锡侯看刘文辉等高级别将领不发话,冷嘲热讽的说道:
“看来我们这些保定同窗,都是被杨森打怕了,连点出气儿的胆量都没得!”
一边的田颂尧听到,心里很不舒服,在座的除了邓锡侯和刘文辉以外,他也是保定军校出身,邓锡侯这一冷言嘲骂把他也扯进去了。可现在眼看杨森就要回川,四川速成学堂出身的几个将领就要裹在一口锅里吃饭了,刘湘这个时候不来总署与会,显然是想避开他们这一党人,去等他的同学了。
他嘴上不说话,但心里很清楚。整个总署里的人表面上吵吵嚷嚷,实则背后都等着看他们这两派人干仗而已。
袁祖铭尚且虎视眈眈,如芒刺在背。这些人最担忧的恐怕就是杨森入川后,四川必将变成三国鼎立的局面,而自己却不知道该站在那一边。
他把邓锡侯拉到一边,悄声说道:
“赶紧结束会议,让刘文辉跟我们一道出去。”
邓锡侯眼光一闪烁,大致猜到了田颂尧要做什么。
两人拉着刘文辉坐在军车上离开了总署,一路向西驶出了市区。到得一处山下的别苑后才分别下车。刘文辉被他们叫出来,不紧不慢的在他们后面走着,一边欣赏着别苑古朴而又异致的风景,一边悄悄看着邓锡侯、田颂尧两人走在前面,低声说着什么。
刘文辉知道,因为自己和刘湘的特殊关系,这二人对他始终心存顾虑,但他做为田、邓的同窗,又是刘湘的族叔,实际上可以起到两人和刘湘之间的缓冲作用。
可现在杨森已经启程,入川只是时间问题,“保定”派目前最紧迫的任务就是力促川军诸将携手,一同抵制杨袁联合。毕竟一旦他回到四川,打着吴佩孚的旗号和袁祖铭一起挥兵西指,那到时候四川的局面就不好看了。
他就一直这样想着,但并不知田邓二人究竟在打什么算盘。是全力阻止杨森入川,还是全力驱除袁祖铭?直到三人前前后后进了一座雅致的茶舍,邓锡侯田颂尧二人才朝他点了点头,示意坐下详谈。
邓锡侯开门见山道:
“话不多说,今日我三人相聚,主要是请自乾(刘文辉)兄从中斡旋,希望刘湘能与袁祖铭讲和,不要让杨子惠这个人再进四川,糟蹋我们的地盘。”
田颂尧也表示最好这样做,刘文辉却感到十分意外。
他没想到两人打的算盘居然是让刘湘与袁祖铭合作,合力驱除杨森。
不过又一想也对,如今刘袁杨三家相互敌对,猜忌,又互相暗自苟且。川军只有联合黔军的势力,才能保住自己的地盘不被吴佩孚侵吞。而袁祖铭最得罪的又是刘湘,所以他们必须打消袁祖铭对刘湘的顾虑。
思忖片刻,刘文辉说道:
“袁祖铭好不容易占了重庆,把刘湘的老窝都端了,刘湘恐怕不是这么容易罢休的,要他和袁祖铭联合,不实际……”
他深知刘湘在此次川东事变中吃亏最大,丢了几乎上下川东所有的防区,是绝对轻易和袁祖铭握手言和的。
田颂尧却不以为然,只说:
“我们的意思,是先把杨森堵在川外。如果实在不行,就让袁祖铭或刘湘和杨森先在川东较量一番,我们派兵蹲守泸州、资阳、南充一线,然后再看情况。谁要是不愿意就等于撕破大家脸皮嘛。”
“这个刘湘之前给我们演苦肉计,让我们以为唐式遵、潘文华等人已经不听他指挥,这种把戏拿来唬哪个嘛?现在唐潘两军离云阳和夔门最近,他刘湘要是不愿意动,我们来帮他动!”
邓锡侯言辞激烈,矛头直指刘湘耍心眼。
原来二人之意是软硬兼施的让袁祖铭在渝西收兵,让刘湘罢兵和谈,最后让二人各自指挥下川东的部队对付杨森。
刘文辉这才算明白邓、田两人叫他来的真正目的。
之所以他叫来,是因为一旦渝西防线失守,他刘文辉在川南的地盘就首当其冲变成了袁祖铭的第一口肉,而川北的邓,田两人就成了第二口肉。
这个局面他早就有所警惕,之所以隐忍不言,是因为他仍旧寄希望于袁祖铭被刘湘的部队拖在下川东,也正好利用杨森回川这个机会,试探一下袁祖铭和刘湘的真正态度,最后再做打算。
刘文辉想等进一步的结果。可现在,邓锡侯田颂尧两人实在坐不住,不让他继续等了。
“如此说来,我是否可以认为渝西川南防线并不牢靠?”
刘文辉说着端起茶喝了一口,偷瞄着二人的脸色。
“不是防线不牢靠,是目前我们内部不牢靠!”
邓锡侯大声说道,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了。
刘文辉一听有些想笑,原来不是前面这两人不愿意调防渝西阻止袁祖铭西进,而是根本就没这打算。因为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主动威逼。一堆川将心思各异,貌合神离。
看来刘湘的一招引狼入室,并没有起到应有的联合御敌的效果,反而把旁观的人逼到了下山吵架的地步。
刘文辉摇头苦笑了一下,邓锡侯察言观色,问他为何苦笑。
“茶苦!茶苦!”
刘文辉指着茶连连咂嘴道。
“哎呀!喝茶,喝茶,肯定是先苦后甜嘛!”邓锡侯不耐烦了,“你看现在的局势,大家都心知肚明,已经是很苦了嘛!”
“那这茶的甜味呢?既然是先苦后甜,我怎么一直没有尝到?”
刘文辉装作不解,放下了茶杯,细细品尝回味。
田颂尧一看,也不打哑迷了,直接摆出条件:
“我与邓将军刚才商议好了,如果你能让袁祖铭在渝西收兵,让刘湘掉转矛头对付杨森,我们愿意将部分防区相让于自乾(刘文辉)兄!其他人的意见,我们可以不用管。”
刘文辉眼睛一眯,见田颂尧的嘴已经凑了过来,于是连忙把耳朵附过去。
田颂尧在刘文辉耳边说了几句,刘文辉听罢也不言语,仔细的深思。许久,才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喝完后,连声赞道:
“嗯!有甜味!有甜味!”
三人商议完毕,刘文辉又说调兵入泸州一线尚须些许时日,不如派密使先去袁祖铭处投石问路,然后自己再亲自面见刘湘,晓与利害。
邓锡侯、田颂尧一听,也觉得多耽搁一两天也不无不可,于是三人又续水沏茶,只顾着大声闲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