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山药一整天都在莫名其妙的哀叹,叹得宫小婉连吃午饭的胃口的没了。
“你要是不放心,干脆和你弟弟一起走算了!”
她干脆放下面碗,双手环抱冷眼看着他。
“哎……”
周山药又是一叹,说: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认不了几个字,又不跟我说那字条上写的什么,我能放心吗?”
宫小婉说跟你说了也没用,你根本帮不上忙。
“怎么帮不上忙?我至少可以派一个营的士兵保护一下阿弟嘛!”
说着,发现宫小婉在冷笑,周山药意识到自己这个蠢办法只是让几百个部下充当仙灵光的开胃菜而已。
宫小婉看他闷闷不乐了,放下脸安慰他道:
“其实你弟弟没你想的那么笨,只是不愿意表现出来而已,只要他看了纸条就应该知道怎么办,实在不行我还教了他一招。我倒是不担心周山水,我是担心他受那个梁真影响,感情用事……这个赤虹子简直蠢得跟头猪一样!真不知道郑菲儿是怎么教她的……”
周山药心想你不过是在嫉妒人家长得比你漂亮,况且又不是人人都像你这么聪明。但自己叹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想起自己唯一的弟弟此去前途未卜,黯然伤神。
好一会儿突然问了一句:
“你有兄弟姐妹吗?”
宫小婉一愣,表情僵硬支吾道:
“没有……”
周山药有些意外,看着她眉目低垂,又问:
“你是独生女?”
她点点头,有些不开心,十只手指互相打架,转过脸只看着军营里四处忙碌的士兵。周山药不太了解这种感觉,以为是自己的不开心影响了她,但是第一次强烈的感到她语气里面有一种孤独感,于是靠拢了过去把她搂住。
他已经做好了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火的准备,谁知她却没有,只有一双丽眼在幽幽的看着他。
“那你以后就不是了,以后有我。”
周山药说道,闻过她的发梢,又摸了摸她的肚子。
“以后我们会生一大堆的小孩,你有这么多孩子和我,就不怕一个人了……”
宫小婉羞笑着骂他傻瓜,可脸上却洋溢着一种甜蜜,那种甜蜜忽然将她心里的孤独一扫而空,只感觉渗入心脾的一种向往和未来在她眼前慢慢浮现。
可不知为何,她忽然微微颤抖了一下。
这时一个士兵跑进营房,急忙报告说前几天过江的老兵回来了。
两人一听,立即起身跑出去。
五十个过江的老兵回来了三十多个,抗了一百多条长枪和二十多挺机枪回来,周山药问剩下的人呢,老兵说剩下的十几个人守着那九门山炮,就待在江的对岸,实在找不到船没能拉过江。
“正好!那九门炮就留在北岸!”
宫小婉一听立即说道。周山药问为啥,宫小婉却说此去夔门,部队要分成两支。
“江南岸我带一个营轻装前行,最快时间找到潘汉森的部队,摸清他们的动向。你带剩下的所有人从江北岸沿江往下,务必紧盯住北岸川军的唐式遵、潘文华部!”
“你还在担心投靠杨森的几只下川东部队?担心他们会被刘湘秘密调动来对付杨森?”
宫小婉点点头,说道:
“不是担心,而是一定!这是刘湘放在下川东的两颗双面棋。矛头既可以对准袁祖铭,又可以随时调回来对准杨森!我拿捏不准刘湘究竟会怎么选,不过只要你佯攻拖住他们几天,刘湘堵截杨森的算盘就会落空!”
接着又对周山药说道:
“以目前的情形来看,我猜他们不会真的打杨森,他们的目的只是堵截,杨森的军需一旦卡在夔门进不来,那他只能在四川门外眼巴巴的看着里面演戏……咦?你的怀表呢?”
周山药又掏出一块怀表,宫小婉问他会用了吗?
“简单!早就会了!”
“那好!事不宜迟,我们对好时间就分别集合部队出发!”
宫小婉说完,一个绿影就又闪进了军营。
2
“立即电令唐式遵,潘文华部,让他们加快速度,这都几天了还没到万县城!”
刘湘下完命令,副官却有些不解的问他:“现在下川东诸部都归杨森调配,这样做会不会让杨森起疑心?”
“起什么疑心!唐式遵和潘文华还不会找个借口吗?你懂个屁!”
刘湘撵开副官,心里也极度恼火,因为邓锡侯、田颂尧、刘文辉等人的半劝半逼,他不得已派出两个师去堵截杨森,但又怕引发和杨森的决裂,目前只希望两师能拿捏好分寸别太过火,免得到时候刘湘收回川东的全盘计划鸡飞蛋打。
他径直走出办公室,来到边防署参谋部会议厅。一副巨大的下川东军事地形图订在墙上,众参谋正在地图前相互低声讨论,见刘湘进来了,立即立正敬礼。
“司令,目前据可靠情报,袁祖铭已派何金鳌,王正钧两师急赴万县。”一个参谋汇报道。
刘湘点点头,忙问这两师目前已经到了何处了。
参谋在地图上标了一个位置,刘湘一看,心惊何金鳌和王正钧行进得好快。
“哼!没想到这两个瓜娃子投靠了袁祖铭,还居然这么卖命!”刘湘很是气愤的说道,心想如果当初若不是何金鳌的第十师和王正钧第十五师叛变,说不定重庆还不会丢。现在看着这两个人率部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还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心中着实郁愤难平。
不过袁祖铭究竟打的什么主意?难道他真的愿意和杨森翻脸吗?
刘湘心知袁祖铭一定会打小算盘,他不相信袁祖铭真的愿意派足足两个师去堵截杨森,现在他和袁祖铭表面上已经和谈并且协议停止交火,但却摸不清他的小算盘,现在双方都是在表面和平的掩盖下相互暗中较劲。
他看了看地图,发现两师现在的位置已经和唐式遵,潘文华部距离得不是很远了。他忧心忡忡的摸着光头,感觉似乎是有什么他没察觉的。
他只得又立即拟了一份电报,令唐式遵,潘文华部加强对黔军的警戒,还将何金鳌,王正钧两师的大致位置和行军方向报给了两军。
3
斗武骑朱克疾驰红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乌杨镇,得知新一团主力已经开拔出了镇子,急忙调转马头,往渡口追去。
宫小婉和周山药正在渡口商议双方的联络细节,就见朱克急冲冲的鞭马疾驰而来,周山药一见他那急冲冲的模样,心里一沉。
急忙跑上前去问道:
“怎么了?是不是我阿弟出事了?”
斗武骑朱克摇着头,却说他们刚往西没走多远,中午在前面探路的玄武三骑就发现了正从上游而来的大批川军部队。
宫小婉一惊,心想怎么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川军部队在后面,忙问道是那支部队。
朱克却说是川军第十师和第十五师。
是他们!
周山药和宫小婉立即明白了这是当初叛变刘湘投靠黔军的两支部队——何金鳌部和王正钧部,目前他们已归属袁祖铭。
可是在这个时候突然从渝西跑到这里来,难道有什么目的?
周山药还在苦思,宫小婉却拿出地图,一下子想通了为什么。
袁祖铭这个家伙果然阴险,利用两个叛变的师去打杨森,然后害刘湘做小人!
糟了!如此一来,杨森的王文俊旅和几艘兵轮货轮的物资就真的危险了!
“你的部队马上换上所有捡回来的黔军军服!追上后,全力攻击唐式遵,潘文华部!然后边打边退!”
宫小婉果断下令。
周山药听令忙安排下属更衣,又问宫小婉潘汉森旅怎么办?
宫小婉本来是去摸潘汉森的底再见机行事的,现在却不可能了。
“我在南岸也必须出击潘汉森!”
她一边说,一边指着地图。
“现在情势发生了变化,我们必须造成一个假象,让唐式遵,潘文华部认为黔军还没有打算停火,而让何金鳌和王正钧部也认为潘汉森在攻击他们!”
“你是说,让刘湘的唐式遵,潘文华部和袁祖铭的潘汉森旅一起进攻后面的何金鳌和王正钧?”
周山药问道,见她点头,感觉不可能。
“这不太容易吧?北岸的唐式遵和潘文华可能一时容易上当,但不能保证他们一直被蒙在鼓里。再说,万一他们一被打就撤退呢?”
宫小婉说只要南岸的潘汉森旅暴露了位置,北面的两个师一定会紧张,袁祖铭细心布置的暗棋一旦公布于众,刘湘必定当场翻脸。
“这不是要挑起他们真打,是做给成都的人看。别人不敢说,刘湘一定会乱了方寸!再说,以唐式遵的爆脾气,应该不会像刘文杰这么胆小怕事。”
周山药相信她的判断应该没错,又问:
“那你这边怎么保证潘汉森会攻击何金鳌和王正钧?再说,何金鳌和王正钧一旦被打得狗急跳墙了怎么办?”
宫小婉自信的笑了笑,说别忘了我们新一团的部队穿的军服是哪个师的。
周山药看了看自己还没换下的军服,上面写着:川军第十师。
“至于何金鳌和王正钧接下来会怎样,我已经想好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周山药挺好奇,宫小婉却一笑而不答。周山药见她卖关子也就不问了,只说道:
“如果彭汉章和柴更生在里面,千万别让他们跑了!”
宫小婉沉静的朝他点点头,额头上的翠灵石隐隐发亮。
新一团开始分成两部出发,新整编的一营三百人由宫小婉带领,轻装简行,沿江直扑下游。第二部八百余人由周山药带领,渡河后北上再往东,追上唐式遵和潘文华部。
剩下的三百多人依旧由陈铁生和何桀两名士官负责管理和训练,宫小婉又安排了更多的武器收购任务,发完军饷又将抬回来的八万多块放进了军需仓库。
按照约定的时间,周山药必须在渡河后二十四小时,即明日下午八时许咬上唐式遵部,而宫小婉则必须在后天凌晨时分接触到潘汉森部。
周山药想起约定一起攻击的时间是后天早上六点,但不能晚于正午十一点。因为据宫小婉推算,何金鳌和王正钧两师最快后天中午十二点就会赶到云阳县内,布置伏兵守株待兔以袭击杨森的大量军需和王文俊旅。
如果那个时候不能撤出战场,周山药很可能面临被两面夹击的危险。
4
杨森坐在船头的甲板上,搂着八姨太悠闲的喝着小酒。此刻江风阵阵,吹得两边的警卫直打哆嗦,而杨森却兴致勃勃的欣赏两岸的峡谷风景,八姨太看着新婚丈夫翘起的黑色胡须,面露哀愁。
“怎么了?”
杨森见新婚夫人不开心,忙问道。
八姨太却也不敢乱说什么,只是堆起微笑。说本以为自己嫁了个军长,谁知她前面居然还有七个老婆。
杨森听她话音,安慰她道:
“我杨森对女人一向公平,在我看来,什么大房为首,侧室为后都是狗屁!只要我喜欢哪个女人,哪个女人就是老大!”
一边说,一边在八姨太的脸蛋上捏了一下,只捏得她一声娇叫,却又搭下脸,说嫌船上苦闷,想上岸走走。
“哎呀,我的夫人!等到了万县,我让你上岸耍个够!”
正哄着,吕复拄着拐杖西装革履的来到船头,见二人正亲热扭捏,不免有些尴尬。
他假装咳嗽了一下,杨森听见,立即正立脸色,示意两名冻得发抖的警卫带八姨太回房歇息。
“此刻正是风口浪尖,子惠老弟不嫌冷不说,酒性还挺浓?”
吕复一边笑说,一边在八姨太的位置上坐下来,他也不客气,自己往青花瓷杯中自斟了一杯白酒。
杨森起初笑而不语,等他烈酒入口后立即问道:
“且不管当今天下风急浪大,只问平之兄,这四川的白酒如何?”
吕复慢慢品着,半响后才说道:
“这要看如何讲。”
“哦?军师何意?”杨森好奇的问道。
吕复慢慢解释着意思:
“刘湘被川中‘保定系’诸将逼得左右为难,本就在我们预计之中。只是,那帮人这么快就和袁祖铭讲和,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如此一来,川东这杯未酿好的烈酒入口,就不免有些呛喉咙了。”
杨森一听略有沉思,心忖难道袁祖铭真的会举旗对付自己?
他自认为在汉口已经做足了功夫文章,但听吕复所言,又有些担心,于是问他:
“如何才能将这壶酒彻底酿好?“
吕复嘿嘿一笑,说道:
“倒也不难,子惠老弟只需借助玉帅之名,对袁祖铭来个‘假途灭虢’!将他在下川东的势力全部压缩至重庆附近,再逼得他和刘湘来个狗咬狗,最后我们再一网打尽。”
杨森会意,这样一来他不但可坐拥下川东诸镇,还可以西取重庆占领整个上川东,和成都诸军阀呈东西对峙之态,再徐图整个四川!
原计划此行只是尽量拿回在去年“统一之战”中失去的地盘和旧属,如今却成了另一幅更加宽广的鸿图摆在他眼前。想到此处,他顿觉满心踌躇。
表面上他却不露声色的问道:
“军师如何确保顺利地将袁祖铭的部队逼回至重庆?”
吕复看终于谈到重点,立即答道:
“司令只须给我两万兵马,我保证一月之内,将下川东的黔军全部驱除干净!”
见杨森还有些犹豫,吕复又凑近他耳边说道:
“将军勿忘之前对兄之许诺哦……”
杨森听罢,胡须上翘,站起来走到船头,看着掠过两岸的青山绿水悬崖峭壁,几艘兵轮满载军备和钱箱远远驶在前面。
他心想要拿下这些大好河山,恐怕不出点本钱是不行的。叹了口气便答应了吕复。
“天欲予我,何待不取?等我踏上川土,两万人马给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