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山药看到阿土妹依然有些心怵,黑衣黑裤的打扮浑身脏兮兮的,脸上还带着泪痕,似乎经历了一场天大的灾难。这副落魄的样子不像是以前哪个无恶不作纠缠不休的阿土妹,好像成了一个失了魂的小叫花子。
乌杨镇是周围最近的一个市镇,周山药猜测她可能是从乱军中逃出来的,然后无意中跑到了这里来。柴家本是害死自己父亲的仇家,周山药本不愿再见她,但见她十分伤心,忽然有点不忍,可一想到她那副恶毒的模样,又暗叹口气,心里矛盾无比。
阿土妹完全没了以往咄咄逼人的气势,追上来哭泣着对他说道:
“我爷爷死了……山药,现在就剩我一个人了……你答应过,娶我的……”
周围的士兵都偷偷的看着他俩,周山药有些窘,没好气的想就算柴更生是真的死了也是活该,谁叫他害了那么多人。而娶你的事情完全是你威逼的结果,自己哪会心甘情愿?
阿土妹语气低丧,泪花在眼睛里打转,紧紧的盯着他,像是期望又像是渴求。周山药最后没法回答,又不知怎么跟她说,干脆不理她,转身带着部下继续前进。
到来乌杨镇新一团军营大院,安排了下伤兵归置和巡逻警戒任务,周山药回头一看,见她居然还跟在自己后面。
乌杨镇此时已是户户门窗紧闭,眼见已是深夜,估计她一个人难找住处,于是只得上前对她说道:
“你回去吧!这地方不是你待的地方,说不定过几天仗要打过来。”
阿土妹使劲摇头,说爷爷临死前警告她小心那个姓薛的暗算,她不敢回去。
“你还挺听你爷爷的话……”
说归说,可周山药也清楚,眼下阿土妹自身的处境确实很难办。这时团部一个联络官却拿来几封急电,说是这几个小时川军、联军还有黔军的电报像疯了一样的朝他们发过来。
“黔军第四师刘辅卿问我们为什么和潘旅发生冲突,要我们做出合理解释。”
周山药想了想,干脆的答道:
“就说我部换防时与第四旅发生了误会,不得已自卫还击!如果他问起为什么不进驻预定防区,就说我们怕和第四旅靠得太近,不得已只得退守乌杨镇,不过是以黔军第四师第五团的名义驻防的,这点请他放心。”
联络官点头记下,又拿起第二封问道:
“这是旅部宫旅长发来的急电,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
哼!
周山药知道此时宫小婉一定是焦头烂额,不过这样才好,这样才算出了口气,可他心中的气哪里是这么容易就出完的。于是说道:
“就说我部正在乌杨镇集结后备物资,却被敌军突袭包围,不得已还击。”
联络官又问联军司令部和唐、潘等部的询问电报怎么答复,周山药说和应付旅部的答复一样就行。
忽又想起一个问题,连忙问道:
“宫旅长的部队现在在什么地方?她有没有提到什么指示?”
联络官说没有指示,但是根据司令部往来的电报判断,估计旅部人马现在正紧急驰往上下川东防区,不过按时间算最快也得明天才能赶到。
周山药听完让他赶紧去答复。沉思了一会儿,见阿土妹仍独自一人站在大院门口偷偷的望着自己,心情一沉,慢慢的走了过去。
“今晚你跟我回团部吧。”
阿土妹连忙点头答应,见他目光游离,又问道:
“今后我可以一直跟着你吗?”
周山药点点头,又说:
“我答应了娶你就一定娶你,今晚就娶,不过可能来不及准备聘礼……”
话未说完阿土妹惊叫着就拉着他大叫:
“你说话算话?”
周山药根本不敢去看她,双眼只来回看着周围空无一人的街道和房屋,那石板路上映着团部大院照出的昏黄的光线,夹杂着两边木楼房渗出的潮湿味道,慢慢沁透他魁梧的身躯。
而曾经的这里,那个绿色的倩影,是那么的让他魂牵梦萦。
到底算话不算话?
大院内的新一团士兵都已接连歇息,他聆听着逐渐安静的四周,最后还是说了一句:
“我说话算话!”
在那一刻他的内心并没有任何兴奋或排斥,相反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一股埋藏了很久的郁气,那郁气又随着夜晚的寒冷悄然让他平静。
他把阿土妹带回了乌杨客栈,这两间房间是之前他和宫小婉曾经住过的临时团部办公室,阿土妹按村里的规矩把生辰字给了他,但在这异乡的土地上,两人都无法按照岚林村的婚俗举办一场像样的婚礼,何况村子早已毁灭,两个失去父母失去长辈的人就连能找到的像样的主婚人也没有。
阿土妹坐在床边提到黄栩圣母柳寂雪,周山药这才知道,这个姓柳的黑衣女人是她的生母,不过看阿土的样子似乎对她完全没有任何感情和依赖。
相反,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柴更生的死对她才是天塌地陷的打击。
她可能还不知道柴更生是被自己机枪手干掉的。
看她整个人萎靡不振一点精气神也没有,完全陷于柴老爷子的死而无法自理,周山药只得问道:
“你怎么不去找……柳什么雪,再怎说她也是你亲娘。”
阿土妹却说她一直和那个姓薛的在一起,爷爷临死前不断嘱咐自己小心那个男人,所以她根本不敢回去也不想回去。
“那你的亲爹是谁?”
“他们说……好像是姓穆,不过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
“这么说来,你应该叫穆垣,而不是叫柴垣。”
周山药一说,阿土妹却脸涨得通红,急得否认道:
“我就姓柴!不信穆!要姓你去姓!”
周山药见她倔,不想逼她发脾气,也就不再提。转念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虽然自己恨死了柴更生这个老头,不过一想这鼓蒙人毕竟还是做了件好事,至少对于阿土妹来说,柴更生就是好人,也是她的亲人。
“你爱姓什么是你的事情。明天我们就在镇里成亲,今晚我就不和你同房了。”
阿土妹脸上一红,低声笑骂了一句,抬头却见他已起身掩上房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