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山药回想起昨夜看见的翠灵暴风雨，连觉都睡不着。

也是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当绿色的风暴席卷独立团后翼部队时，周山药正指挥部队以最快速度北撤。其实他的初衷只是迅速脱离宫小婉特务旅的追击，可没想到这个决定也正巧挽救了大部分官兵的性命。

然而掩护断后的部队以及辎重、粮草、大量的武器弹药以及周山药最心疼的炮兵连，却因为行进缓慢未能跟上大部队，不幸成了翠灵风暴肆掠下的碎末。

一经昨夜的惨败，周山药的独立团伤亡惨重，编制被打灭一半，几不称团。

他耷拉着头，骑着伤痕累累的军马跌跌撞撞的向北骑行，不发一言。数月前，也是这条路，他那时心怀仇恨，却踌躇满志，暗中追击彭汉章的黔军第二师。可如今，他虽处心积虑，却如丧家之犬，慌不择路的躲避杨森联军的追捕。

再向北行军后，部队就要到达梁山县境内，他想起正是在梁山县的福禄镇，他从柴更生手上救下了宫小婉。

然而此时非彼时，现在他正在宫小婉暴怒与绝情的摧毁之下，灰溜溜的逃离，去寻找一个隐秘的栖身舔伤之所。

“传令下去……部队避开梁山县，换个地方歇脚。”

一路沉默的他终于开口，但下面人没能明白他的意思，问道：

“团长，不去梁山去哪儿？”

周山药根本没有主意去哪里。向北，他不再愿意，向西，那里黔军和川军正因他的缘故而打得火热，任何一方碰见他都不会轻易放过他，而他也没了浑水摸鱼的资本。向东，杨森的联军虎视眈眈，以总司令的脾气，即便有人愿意为他说情请罪，恐怕也是落得个身败名裂。

而回头向南呢……

他摇摇头，感觉在这世上自己已无去处。

赵有财倒是一直观察着周山药的神态，老兵油子从不主动找官长说话，但见他此时的神情，心想独立团要是没个主心骨在这关键时候拿主意，恐怕就得原地解散。

“团长，军需处赵连长有事汇报！”

周山药听见，无精打采的摆摆手，示意谁都别烦他，可又随即招了招手，叫人把他带来。

赵有财抱着一堆账本早已立在身后，周山药一见头就大了。心想明知道我不认得几个字，还拿这些东西来烦我。

不难烦的说道：

“有屁就放……咦？我说，你个老兵油子昨晚没死啊？”

赵有财堆着皱纹笑了笑，说托团长的福，昨晚跑得快，没被那鬼风给撂倒。

周山药没好气的骂道：

“你个龟儿子哪次不是跑得最快……我问你，老子的那几箱子银元和古董呢？”

赵有财说这哪能找得到？军需辎重走得最慢，现在回去找，即便找到了也是一摊破烂了。

“那你他娘的还来烦我！老子现在没毙了你算便宜你了！”

周山药气得大叫，大骂着就掏出指挥刀就朝赵有财砍去，老兵油子也是机灵，躲过去了不说，还绕着圈的和周山药躲猫猫。周山药追着追着，最后也是哭笑不得，心想老子一堂堂团座，居然跟一个老混混在这里玩小孩游戏，以后还怎么在部下面前混？

不过这一通闹腾，糟糕至极的倒缓解了不少。

属下见他也不追了，似乎消了气，凑近跟前悄悄又问道：

“团座，我们现在究竟去哪儿？”

去哪儿？

周山药还是不知何往，问道现在部队具体在什么地方，旁人皆摇头不知。唯有那赵有财厚着脸皮又凑上来，从怀中拿出地图递给他。

“团长，刚才我就是想向你汇报，我们现在正好在别人的粮道上。”

周山药一听，忙打开地图仔细辨认，发现现在部队正处于梁山县和忠州交界处，一个叫兴峰乡的地方。

“你说的是什么粮道？”

周山药有些不着头脑，再细细一看，才明白什么意思。

杨森从川北紧急调往下川东的军需物资，按照他们先前的推测，如果走陆路，大致就会经过这个兴峰乡附近。

其实他们本来的目的就是趁着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川黔混战的局面上时，来个浑水摸鱼，打劫杨森的军需辎重。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若不是碰上宫小婉让他吃了大亏，按照先前的部属，周山药想都不想就会直接拦路劫财。可如今独立团伤亡惨重，整个部队能扛枪的人员不足三百人，战斗力低下粮草紧缺士气低迷。若是打劫一般过路客商倒还不在话下，可这是杨森的军需，靠现在的兵力，光护送部队就够他们喝一壶，还不算上可能随行在侧的下川东增援部队。

他合上地图大叹了口气，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独立团只有做土匪的资本，哪里还够得上格去抢联军的东西。

他摸了摸从薛连成处敲诈来的银元汇票，心思如今只能靠这点钱安顿部队躲避追击为先，容他日后再慢慢想办法，“拦路抢劫”的事情恐怕得暂时放一边了。

这会儿却又有来报，说夫人睡醒了吵着要见你。周山药一听头更大了，远处的阿土妹气势汹汹的推开几个士兵，正朝着他奔来。

2

薛连成此刻是心有余悸半个字都不敢言，倒是恢复常态的龙吴钩侃侃而谈，一边说他如何利用黄栩族钧晨罡气快速激发起体内的鼓蒙钢玉界力，一边又大赞黄栩罡气特有的加速特性，还一个劲儿的夸耀柳寂雪功夫如何如何，居然能以四层强化鲸须决对抗宫小婉的五层普通龙鳞决。

薛连成弄不清他到底是想冷嘲热讽他二人的无能，还是借机夸耀自己走运的本事，之前那绿衣少女显然是忙着救出宫小婉才对他手下留情。

不过有一点他倒听明白了，敢情这个鼓蒙人从昨天一开始就在一边偷偷观战，只等他们和宫小婉打得两败俱伤才出手，否则他怎么对昨晚两族圣母大战的细致知道得如此清楚呢？

好嘛，你倒是坐山观虎斗，我们可是差点命丧黄泉。

柳寂雪只在一边神情游离，对龙吴钩耍的这些滑头毫无兴趣，她甚至也不介怀柴更生利用她的无知而创造出这么一个怪物。她负的伤不算轻，除全身上下全是割伤以外，强撑伏羲决和宫小婉对抗时让她体内的黄栩仙灵气消耗殆尽，内伤严重。可她却像没事人一样，静静的听着龙吴钩吹牛。

外表冷静，可脑中却思绪复杂。

鼓蒙钢玉界力是她从未听说过的，黄栩族对于上古战争的记忆在三族中尤为稀少，除了知道仙族死对头是鼓蒙人以外，对鼓蒙人的其他事情的几乎一无所知。可昨晚龙吴钩的界力引身完全顶住了宫小婉的龙鳞决，这让她根本没法正视自己的圣母法力究竟算个什么功夫。

黄栩族圣母代代传言，伏羲决练到高层便天下无敌，现在想来这句话真是可笑。

钢玉界力……柳寂雪此时脑中只不停萦绕着这个名字。

薛连成也不关心龙吴钩到底想说什么，听他说得差不多了，有些不耐烦的问道接下来他打算怎么办。

“首先，我们要先找到翠灵圣母宫小婉的藏身之处，再逼她交出翠灵石和翠灵杯。然后，柴大小姐那边我们再派人沿途搜索，相信以她目前的能力，只要不碰上宫小婉，任何人都奈她不何。”

薛连成心忖那可不一定，再说龙吴钩说的差不多都是废话。

又问自家少主梁真怎么办。龙吴钩笑道说这个圣母只要一现身，几乎不用打听就能知道在哪儿，何况她又不是什么威胁。薛连成暗暗摇头，想到这个龙吴钩浮夸又滑头，论及智谋却是缺斤少两。就眼下这局面，且不论翠灵族和赤虹族的钧晨护卫的威胁依旧存在，就是单单折损了全部黔军骑兵团，在黄栩族护卫程之旺那边就不好交代，说不定两边还得闹翻脸。

龙吴钩只字不提这些人，却只顾大谈如何获取仙灵石，好似完全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他猜测龙吴钩不提钧晨护卫是因暂无计策单独对付他们，昨日鼓蒙人在那奇怪姑娘的翠灵罡气面前是打得有苦难言完全无招可解，看样子所谓的鼓蒙钢玉界力越高，反而越受钧晨罡气克制。

这个道理或许和鼓蒙钢玉对伏羲决层数的毒性提升是一样的，这样一来龙吴钩就必须依赖黄栩圣母来制住钧晨护卫了。

鼓蒙钢玉界力克制仙灵气，仙灵气克制钧晨罡气，而钧晨罡气又克制鼓蒙钢玉界力。一想到这里薛连成有些暗笑，弄明白了龙吴钩为何一到客栈就不停吹捧柳寂雪。

“不过龙公子练出了鼓蒙刚玉界力，功力陡升，那圣母伏羲决已经不用担心了。我们这边有了你这张王牌，赤虹族和翠灵族的钧晨护卫嘛，我想黄栩圣母拿下他们不在话下的……”

薛连成终于开口，现在只要龙吴钩是站在他们这一边，哪怕是暂时的，你局面对自己仍旧是有利的。

龙吴钩似笑不笑的做了个表情，拱手说道以后还要仰仗诸位。又问柳寂雪：

“不知黄栩圣母接下来作何打算？”

柳寂雪不理他也不回答，弄得龙吴钩有些尴尬。薛连成也在一边低声提醒她，说眼下首要是要和穆山药取得联系，好寻回阿土妹，谁知柳寂雪却像失魂了一样，完全不理会二人在说什么。

忠州城内的一家小客栈内，三个人只端坐着，互相沉默。

直到柳寂雪突然自言自语的发声，一句话让薛连成感到不妙。

“还有一个人也有钢玉界力……”

谁？

薛连成和龙吴钩几乎同时发问，柳寂雪神情恢复常态，抬起头冷冷说道：

“就是周山水和梁真身边的那个小姑娘——金阳羽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