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薛连成反应最快,立即抱拳正色道:
“不知谢舵主所疑何事?这黔军收买同袍弟兄,难道还是薛某自己杜撰不成?”
谢兰亭脸上一沉,说:
“黔军收买人心早已不是什么秘事,不足为怪。而刘家两弟兄阋墙也不假,这件事我也早有耳闻。不过刘三刀这个人,别说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劫江轮,就算他敢,凭江威堂这几十号人和十几条破船,怕是没近到跟前就要被铁甲江轮撞翻船,这简直就是机枪扫王——按着打!下三江最不爱惹事的就是刘三刀,最惜命的也是他刘三刀,我倒是想问问,他又凭啥子要给黔军卖命?黔军收买一个没有本钱的胆小鬼又有何用?”
薛连成一时语塞,说实话他做为上三江的舵主,对下三江一个分舵分堂堂主刘三刀的为人并不特别熟悉。而谢兰亭和刘三刀同在忠州一带混码头,相互之间一定常常往来,也一定熟悉彼此的脾气性格。方才他猜到周山药要动杨森军需的主意,才冒险帮衬了他一把,以便减少谢兰亭的怀疑。谁知深知刘三刀性格为人的谢兰亭根本不相信刘三刀会为黔军卖命。
而黔军也不可能收买一个只有几十号苦力纤夫的小堂子来劫杨森的军需,因为江威堂根本没能力做到,薛连成帮周山药圆谎不成,反而被谢兰亭瞧出了大破绽。
周山药见事情到此地步,必须尽快想个说法圆过去。如果薛连成变卦和盘托出,出卖自己的真实身份,恐怕谢兰亭就要当场绑了他送交杨森。但他明白在对付杨森的问题上他和薛连成还算同一路人,只要这一点没变,薛连成应该不会这么快把自己给卖了。
但时间不多,究竟该怎么办呢?他脸上显得错愕无比,心里却急打着算盘,忽然灵机一动,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冒个大险。
既已如此,何不把这个谢兰亭也和他们绑在一起?
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过赌运气,万一不成,恐怕今天不血洗这下江分舵起忠堂自己是出不去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乃是黔军第四师刘辅卿委任他为黔军四师第一旅五团的临时委任状,展开之后摆在谢兰亭面前。
谢兰亭一看这委任状所书,哈哈大笑。
“穆团长?原来黔军收买的不是别人正是你!这么说来……怕是盯上总舵军需的人也是你哟?”
笑完见周山药不答话,谢兰亭立即沉下脸色,厉声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莫怪我谢某按规矩办事咯!今日关二爷前三刀六洞,兄弟若是挺得过这关,我再送你回总堂!”
周山药微微一笑,又拿出一张汇票,那是先前从薛连成处讨来的十万银元军需费。只见他轻轻的把票折起,慢慢放进谢兰亭的兜里。
说道:
“三刀六洞倒不怕,只是今天打扰了。老子早就听闻谢舵主忠肝义胆,原也没指望能说服你弃暗投明。不过这点码头费还是要舵主收下,规矩不要坏了的好嘛。”
谢兰亭一见他这架势,居然当场贿赂到自己头上来了,拿起那张汇票正想撕掉,忽然看清数额,有些吃惊的说道:
“这‘码头费’也太多了!整整十万银元,怕是把我堂口所有的场子买下来都绰绰有余。穆团长这样送‘码头费’,总舵主晓得了,恐怕谢某少不了一个多吃伙头的罪过!”
谢兰亭深知后果,一旦他收了对方这么多钱,怕是光在杨森那里就说不过去。这是黔军收买人心的钱,落到他手上,他还能有好果子吃?
可他手上拿着这张票子又不愿放手,东看西看似乎在检验真假。
薛连成一见周山药居然借花献佛,心里有些鄙视,不过周山药却偷偷递给他一个眼神,那意思明显是:
有戏!
又对谢兰亭说道:
“谢舵主要是嫌这边的码头费烫手,不如换个码头如何?”
周山药早见谢兰亭这模样,心里大概有数了,于是废话不提,干脆明说逼谢兰亭表态。问谢兰亭愿不愿意助他一臂之力,事成之后,这十万银元全部归他,江轮上的物资二人五五分成。
谢兰亭仍旧拿着汇票左看右看,不答话。薛连成一见此时神情,知道周山药打中了谢兰亭的死穴。
此人爱财如命!
但他同时也知道,谢兰亭最重规矩和情意,若不是如此,也掌管不了下江分舵及起忠堂近三百多名弟兄。于是思来想去,苦苦回忆对这个人的了解,忽然想起了之前自己听过的一个传闻,决定再冒险帮周山药一次。
“谢舵主可知穆团长为何投靠黔军?”
薛连成一问,谢兰亭就甩了甩手中的汇票,意思这还用问吗?薛连成却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
“谢舵主也太小看穆团长了,他既然手握整团兵马,花些时日弄个十万银元本就不是难事,何须贪图黔军这点散碎银子……”
谢兰亭一想也对,黔军收买川军联军高级将领只会许诺地盘和防区,对于这中低级军官一般不屑于收买,除非关键人物,否则不会随意乱花钱。谁都知道只要掌握了茶盐通道和烟土买卖,这钱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只有对于手无兵权而又人脉广布的袍哥会,黔军才对动用金钱贿赂。
于是问穆兄弟究竟所为何事,以至于弃同袍弟兄结义之情而不顾,反水做了黔军的钉子。
周山药见他相问不知如何作答,更不知薛连成方才究竟为何这样说,瞥见薛连成正在一边摆弄书桌上一个翠绿色的香囊,立即明白他了意思。
叹了口气,周山药哀声道:
“哎,还不是为了个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