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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有财叼着烟杆，算着时辰，旁边有个士兵递来小包烟土，问他要不要，赵有财指了指自己手上的家伙事，摆了摆手。

旁人一见他不抽，便拿出大烟枪自己开始点上，另几个兵油子聚在一堆，百无聊赖的闲聊着。

“也不晓得团长要做啥子，大半夜的赶路到万县，现在县城就在前面，又突然喊停了。”

“说是要去抢杨司令的火轮船，我看哪，不好整！”

“管他好不好整，只要有钱拿，吃得上饭就行。”

“我们团长会法术，怕啥子！”

一个乌杨镇跟出来的老兵向人吹嘘。另一个老兵却说道：

“团长那点虚火，还没的以前宫团长厉害，宫团长那个法术才叫厉害！刀枪不入，救死扶伤！”

老兵吹得神乎其神，后来的新兵都有些摇头不相信。又有人问：

“听说那个杨森今年从外省搞了一大堆军火回来，你们说会不会就在轮船上？”

“轮船上？轮船上都是坐的洋婆娘，等你上了船，都岔起腿等到起你的！”

周围一阵笑骂，又有人说刚发了饷钱，想睡婆娘随便找个地方都能睡好几个，哪里还用得着上船。

“我看船上装婆娘不一定，应该是装的云土……”

一个抽大烟的士兵一说，另一个立即摇头。

“云土不好，川土好！杨森肯定喜欢川土。你看我现在抽的就是川土……要不要尝一口？”

“我看等你娃娃上了船，管他啥子云土川土，肯定偷偷往自己兜里面揣！”

……

又是一阵嘻哈，一声不吭的赵有财嘬着烟杆忽然叹了一口气，心想过了明天怕是连饭都吃不上了，这帮人居然还想着女人和大烟？

这时看见岸边团长乘的大篷船里灯火忽然一下又亮了，团长穆山药正穿着军服走出船舱，手上拿着指挥刀来回踱步。

看样子团长对于劫军需的事情终于还是后悔了。

可现在独立团既不姓杨，也不姓袁，没了爹疼娘养就像一个野孩子，若是再找不到后勤补给，怕是这野孩子就得进山做了土匪，那可是真的前途尽毁啊。

他赵有财可不想当土匪，有生之年还得给自己挣足了棺材本呢。想了半天，赵有财捣了捣烟杆就站起身，朝着大篷船走去。

周山药看见岸上零散的几处篝火，心里焦急万分。见赵有财有主意来找他，心想莫不是这老兵油子又有什么馊主意，就要撵走。

可赵有财居然说出来这话：

“团长，我看要不要认个错，装作缴械投降，怕还是混得过去……”

周山药瞪着眼，看着不远处的万县城没好气的说道，就算是带着团进山做土匪，他也不会向杨森服软！

“我不是说这边，我是说那边……”

赵有财指了指西面，周山药以为他指的是黔军，说刘辅卿是不会再上当了，袁祖铭手下的师长可不是个个那么好脾气的。

赵有财又指了指西面，周山药这才明白过来他指的是川军刘湘等人，想了半天还是摇摇头。

“唐式遵和潘文华被我害得瓜兮兮的，刘湘那里不会容易瞒混过去。其他人我又不熟，再说整个川军那边早就发了通电，要我自辞团长负荆请罪！你是想看我笑话，还是想我掉脑壳？”

赵有财一听就笑了，说这么多年来，杨森和刘湘就没有真正和解过，你要是相当刘湘的敌人，杨森自然拿你当朋友，反过来也是这个道理。

又说道：

“现在我们正在杨森的老家旁边，前面就是万县城，如果我们把这个情况告诉刘司令，你说他会怎么想？”

周山药一时没理解赵有财的意思，直到赵有财提醒他为什么从忠州到万县，一路上他们都没碰到杨森的联军队伍，甚至到了万县城附近，连个沿江警备队的船都没看见。

老兵油子不愧是经验丰富，几十年的戎马生涯早就让他练就出一双敏锐细致的眼睛，通过遭遇次数、当地驻防部队和沿路巡逻哨卡的数量，都能大致判断出敌方兵力的多与寡。

周山药这才注意到这个被自己忽略掉的细节，脑子里像是被浇一壶开水滚烫无比，想通的一刹那，跺脚大叫：

“格老子的！杨森的军轮里面装的根本不是军需！”

2

他又细细的审视了一下地图，此时他的眼睛再也不是盯着自己独立团所在的其中一小部分区域，而是将整个川东一一的看过来。接着又掏出一把子弹立在地图上，分别标示着刘湘、袁祖铭、杨森、以及川东川北各路军阀。

杨森的主力可能根本就不在万县！

他首先看了看川东北，那是邓锡侯、田颂尧等川军所属地盘，这里离杨森的万县距离最近，中间只隔了一个开江城。

他对邓、田等人并不熟悉，可听宫小婉说过，川北邓田等人素与杨森不和。

杨森不会偷偷去川北，除非准备在川北开打。

于是又看了看西面，从重庆沿江向东一直到万县的情况他几乎了然于胸，但是对于驻军情况却缺乏了解。最后又看了看南面，问赵有财这是些什么地方。

“团座，川东南都是一些土家土司的地盘，当地的那些土司我们川军从来不去惹，也惹不起。”

“那这些土司的南面又是啥地方？”

周山药指了指地图右下角的空白处，赵有财摇摇头，说要是出川了，连自己也不晓得这是啥地方。

“怕是要到了湖北，或是湘西哦……”

赵有财也是猜测，又说那些地方都是崇山峻岭，就算是去了也没人搭理你。周山药听到的虽然是猜测，但是心里却有了底，杨森的主力如果去不了南面，那么只有可能去了北面或者西面。

东面是出川进入湖北的水路，杨森是不会把部队拱手交给吴佩孚的。

“这样说来，我们今天要压个宝！要是联军去了西面，我们就联络刘司令，要是去了北面，我们就联络邓锡侯和田颂尧！”

说着又细细的审视着地图，揣测杨森究竟会选择哪一边，拿到哪一块地盘对他最为有利，渐渐的，他将目光转向西面。

王师爷的话在他耳边响起。

既然是争地盘卖军火鸦片，川东北这一些穷乡僻壤除了战略意义以外几乎没有任何经济价值，唯一种烟土的也在巴中、南江一带，离得远又有重兵，杨森定然惹不起也看不上。

如果他要为自己争取到最大的利益筹码，杨森必然会兵指西面。

他想起了宫小婉之前以旅部的名义向他发出的调令，当时他还是联军所属第一师新一团团长，那个护送军需的调令非常明显的指向了一个地方，就是连接万县与重庆之间，远离水路的梁山、垫江等县。

这个地方，就是那夜自己被宫小婉打败后让自己勾起伤心回忆再不想进去的地方。自己当时的一次感情用事，居然错过了发现杨森偷运大部队和军需情报。

周山药有些懊悔，看来当时他和赵有财的分析和估计是错误的，和所有人一样他们都以为杨森会通过水路大量的往上游调配军粮和后勤物资，所以把全部目光和驻防部队都放在了沿江的忠州，丰都等县。

可杨森偏偏走的就是山路，而且是远离长江这么偏远的山路。

等周山药再将一排子弹当成联军一步步的沿着梁山、垫江等县摆到尽头时，他彻底明白了杨森的算盘。

那里重庆的东面门户，涪州！

“赶紧给刘湘刘司令发报，就说巴渝卫戍城防司令鲜英鲜师长所属第十师新一团团长周山药有要事上报！”

说完他又把头转到东面，为自己发现对付杨森的一个大好机会而欣喜若狂，随后大叫一声道：

“赵有财！老子升你为团参谋长！从今天起别再当你那军需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