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绿衣绿裙绿靴的宫小婉站在门口，目光淡然，面无表情。

倒是旁边小翠的面露微笑，看样子蜀星掌的毒已经完全解了。周山药之前就猜到杨森派来是特使可能就是她，也只有她有能力冲出重围，也只有她给自己糊了一身烂泥让自己无法自证清白——这完全就是之前宫小婉对付杨汉霖时的照方抓药。

公署官员里面自然有认识宫小婉的，知道她是杨森的九姨太又是联军特别参谋部参谋，于是赶忙上前迎接。周山药呆呆站了半天，虽猜到可能是她却不知该如何面对，看见众人上前只得也硬着头皮上，脸上勉强笑着，双手抱拳道：

“特使驾到，有失远迎！”

说着就把二人请了进来，宫小婉的眼神几乎没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反而是小翠走过时，在周山药的小腹上悄悄的砸了一下。

周山药见她顽皮的神情，一时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这钧晨护卫怎么对翠灵圣王都敢如此无礼？

摸着有些隐痛的肚子，又想这小翠不过十五六岁年纪，颇有些顽皮也是正常。但想起几日前她在船上昏睡时，居然把自己当成了她的父亲，顿觉这少女和自己如此不疏远近，是否另有它意。

他忽然觉得，小翠也是宫小婉刻意安排在紧要的时刻出现，佯装解救佯装亲近于他，好让他迷惑不醒只待被人鱼肉的。而自己从一开始认识宫小婉到现在，都无法彻底摆脱这个女人给他罩下的阴影。

这不是命运的安排，这一切都是宫小婉的暗中谋划，一切巧合与遭遇都是她给自己布下的如影随形的圈套。

警惕感从四处席卷而来把周山药紧紧的裹住，他像是在黑暗中摸索，使劲猜测她下的每一步棋，而他最想弄明白的是，在这盘棋中自己究竟在被迫扮演什么角色，又如何才能逃出她的控制。

他尾随着簇拥而上的众官员，落在后面不安的盯着两个绿衣姑娘的背影。进了公署，宫小婉做为特使立即传达了杨森对万县城各项政务军务的安排和指示，几位官员一边听一边记，专心致志唯恐听漏。

只有周山药冷眼坐在一边，静静的听着，仿佛事情毫不关己。

杨森都快回不来了，现在他以联军总指挥的身份布政万县及下川东有何意义？宫小婉虽然给自己下了药让大家怀疑他暂五师又投了联军，让川军猜忌让黔军拒收，难道他还真只剩投靠联军一条路？

自己站在哪一边还最后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先前的独立团无论在联军还是黔军内都容不下，他谋财不得走投无路才掉头回去巴结刘湘。现在只要自己手上有了兵马，还怕联军黔军川军这三方不忌惮？何况自己虎踞下川东最大的万县城，足可以与上川东首府重庆遥望相峙，就算无法匹敌上川东各大军阀势力，但占得半块地盘养兵自重也不是什么难事。

杨森不会不明白这一点，如此作态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还是说这根本就是宫小婉在自编自演？或者杨森委任自己的把戏也不过是她这盘棋上的第一个过河卒，目的其实就是要试探他？

宫小婉传达完杨森的指示后，看着周山药在一边默不作声只是看着，于是就吩咐这干人等下去做事，又说自己和联军第七师师长穆师长还有军务要谈，其他人暂时回避。

见她支开了其他人，连小翠也识的走出去并关上了门，房间里只剩下她和自己。

周山药翘着二郎腿依旧不愿说话，只是有意无意的偷看着她，宫小婉此时负着双手望向窗外，许久之后才说道。

“看来你是真想要有一番做为……”

周山药若无其事的点了点头，想起宫小婉背对自己看不见自己点头，只得又嗯了一声，当作认可她的说法。

“你有想过这样做会是什么后果吗？”

后果？

周山药哑然一笑，这样做有什么后果他确实不知道，但是如果不这样做的后果他却很清楚——那就是他永远只是一个小人物，一颗永远任人摆布的棋子，一只被踩在脚下的蚂蚁，一块连被人正眼瞧一下没资格的路边小石头。

“后果就是能欺负我的人少了，我能欺负的人多了！”

周山药坦言，可宫小婉好似对这句俏皮话没有反应，周山药也觉得自己似乎说得有些勉强，但又找不到合适的答案。

于是站起身，整了整军服，缓缓踱步到她身边，和她一起遥看窗外。看见外面万里无云只高悬一片蓝色的长空，有些奇怪这么平淡无奇的天空有什么好看，居然让宫小婉目不转睛眼皮都不眨一下的盯了半天。

“就算侥幸不死，也总不能平平淡淡的过这一辈子吧……人往高处走，翠灵圣母不也是个喜欢攀高枝的人吗？我学学你总不会错的……谁叫我是翠灵族圣王呢。”

宫小婉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周山药没有察觉，只是自顾着继续说道：

“当然，你爹说过我不配做你的圣王，顶多也就是个奴才护卫，我要是连这点自知自明都没有，怕是连个奴才都做不好……也罢，奴才就奴才，别人看不起我，我还不能看不起我自己。再说，连一个奴才都当了师长，这对翠灵族来说得是多么风光的一件事！吕大参谋长和宫参谋也在杨司令面前抬得起的头说得上话。我看我这个奴才当得值，后果啥的连杨森都不管，我这个奴才也就不要多虑了……”

周山药一边冷嘲热讽，话里话外揶揄得越来越得劲儿，一边又偷看宫小婉的反应，心想你老是拿我当猴耍，那我也干脆也装出个猢狲的样子来配合你，免得人里人外连碰面互相瞧着都不是滋味。

但他又防着宫小婉暗地里算计他，话里始终不提杨森委任自己联军第七师师长的事情，只把自己称作翠灵族的人，想看看宫小婉究竟什么态度。

宫小婉听完他一席话没有作声，只是转过头正经颜色的看着他。周山药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躲开她的眼神又瞄向窗外，说道：

“你看，天上都起云了，说不定等隔几天就要下雨咯。看来老天爷都不喜欢平平淡淡的天气，硬是要弄个风吹雨打出来热闹热闹才行……”

宫小婉当然听得懂他前后话里的意思，只是不愿意揭穿他由于心理不平衡和嫉妒权贵而假装出来的挖苦和暗嘲。她只是没想到一点，从自己嫁给杨森后到现在不到一个月，周山药几乎变了一个人。

如果说以前的周山药是只有闯劲儿的雏鸟，只为着那些不切实际的理想来这个江湖见见世面。那现在的周山药就是一只想从群鸟中出头的乌鸦，一个劲儿的叫嚷要变老鹰却不顾自己一身乌黑。

可她又感到这只乌鸦在迅速的变得老辣和诡计多端，且是不计任何后果的蜕变。如果不是这只乌鸦羽毛过于单薄上不了台面，那有朝一日周山药或许真能成为像刘湘杨森那样的大军阀。

她叹了口气，从周山药的神情和言语中，她始终能发现他本能的存在的一些幼稚。如果这些幼稚还继续左右着他的行为方式，那他就不可能成为她最终选中的人，去帮她实现自己的愿望。

周山药不明白宫小婉为什么突然叹气，但似乎她对于杨森委任自己为联军师长的事情并不想多说，也知道多说无益。直到二人的双眼再次对上，宫小婉如画的眼中露出一丝认真的色彩，口中吐出一句话：

“我若助你成就一番事业，你愿意帮我重振翠灵族吗？”

周山药一愣，见她老话重提却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警惕感随汗而上笼罩全身。

看着宫小婉的清丽的容颜和绝美的双瞳，他正猜测——这美丽的外表下究竟隐藏了一颗什么样的女人心。

可随即他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博弈又要重新开始了。

“好啊！既然圣母发话我哪里敢不从，要想重振翠灵族必须训练大量的钧晨护卫，要么用杨森的人要么用我的人，这一点我很明白……不过眼下有件事我师却是有点头疼，手头缺得紧，看见大洋又不敢拿，缺钱少粮对大家都不好。圣母能不能帮忙把这事给我解决了？”

周山药提出一个要求，看她究竟怎么解决杨汉霖的事情。谁知宫小婉微微一笑，说不就是一个老学究吗，自己能让他上一次当，就能让他再上第二次，保证不动刀枪就让他乖乖把银元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