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美利坚国的福特车！杨森真是福气不小啊，洋房洋车一件不少，还有九个姨太太每天轮流伺候哎，可惜他现在没得这个福分咯”

周山药坐在后排好不得意的挖苦，又吩咐司机多在城里面绕几圈。

宫小婉坐在旁边没理他，看着汽车从街道上扬长而过，引起众多路人驻足围观，连忙将敞篷撑起来遮住后排。

可周山药却一手又把篷子放了下去，对她说道：

“怎么了，还不让万县城的老百姓看看他们的新司令是啥样子？”

宫小婉知他在炫耀，甚至连自己也成了他炫耀的资本。谁都看得见杨森的九姨太现如今跟着新司令穆师长同进同出，还坐上了杨森的洋车到处晃悠。万县城现在姓什么归谁管大家已经是心知肚明。周山药卖弄的这套把戏，不过是向世人证明一个既成事实，哪怕这个事实缺乏一定的合法性，但他却不管这么多，只是抓紧时间爬上山顶看看自己以前从未见过的风景。

这便是宫小婉意识到他仍然幼稚的地方。

“杨森从来不坐车，就算这是吴佩孚亲自派人送给他的美国车也从来没坐过。他进进出出都是骑马或者步行，这一点上你应该多学学他。”

宫小婉一番话说得周山药不停的假装点头，说这是当然，这些大军阀身上有好多地方都要自己慢慢学的，比如如何收兵买马，如何变着法的征税收粮，如何经营烟馆军火生意，如何纳九个姨太太

“你说杨森在床上的样子，我要不要也学学他？”

周山药一句话惹得宫小婉一记耳光就扇了过来，翠灵圣母满脸通红秀目圆睁，额头上翠灵石不经意的闪了一下，大声对他喝道：

“你还有完没完！”

周山药自找了个没趣儿，知道真激怒了她自己也没好果子吃，只得闭嘴收秤。看了看沿街好奇张望的老百姓，顿觉十分无趣，大声对司机命令道：

“改道去司令部，今天老子不去杨家大院了！”

见他开始耍性子，宫小婉只得收起怒容。好半天二人都无话，只是各自看着两边的街道。汽车沿着山路往上而行，就快到司令部时，宫小婉才说了一句。

“要是过了今天，你要再想让杨汉霖乖乖交出钱，可就没机会了。”

周山药倒特别没在意这句话，只是看见了司令部旁边的洋房，才想起阿土妹还在里面睡觉。心想自己就这样把宫小婉带进来，一旦阿土妹撞见还不得闹翻天？

于是就着她的话就往下顺，说既然宫特使有了主意，可以顾全政府和师部的颜面让杨汉霖乖乖投降，那就劳烦你大驾亲自去杨家大院跑一趟。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一旦杨汉霖出了什么意外，县城各大商户和豪绅联合闹了起来，那可是跟我师没有半分关系。

为避嫌，他就不便直接出面了。

看样子周山药是要她自己单独去，宫小婉想了想也罢，于是开门下车，让他在司令部等着，不出今晚，她就让杨汉霖抬着钱到他面前来认错。

2

水仔和阿囡抬着林阿堂沿着山路一直前行，到了担架过不去的地方，就由水仔背着阿堂而过，而阿囡则牵着马在前面带路。三人过了走马镇，到了涂江县时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似乎就要下雨

阿囡说如果继续赶路，到江边之前恐怕找不到歇脚的地方，于是三人只得在涂江县暂住一晚。

三人身上都身无分文，无法留宿客栈，只好找了个勉强能避雨的破茅草房。看着天上乌云密布，水仔喃喃自语道：

“要是今晚下起雨来，明天可能就赶不到万县城了”

阿囡生起了一堆火，说要是能找到水仔口中的“神医”，多耽搁几天倒也不打紧，就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医治阿哥的双腿。蓝衣少女又是期待又是担忧，脸庞忧愁的映照在鲜红的火光中，头上的两枚月牙银簪子也发着亮光，低头的一瞬间长发如瀑泻，遮住了如瑾瑜般的容颜

水仔知她所虑其实有它，又不便明说，只是劝她不用担心。

二人正聊着，天上已经开始飘雨，接着就越下越大。此时路过一群人，也是为了寻求避雨之处，到了破茅屋前看见里面还有空地方，赶紧也钻了进来。

见到水仔等三人，为首的一个矮个子壮汉抱拳致意，得知水仔他们也是来路进此处的，于是相互告扰后，几人便坐在了角落。

起初那几人默不作声，只是时不时会偷看一下阿囡，不久后又低声议论起来，那为首的是个矮壮汉子，水仔听旁人都叫他高老大，言语中似乎都很是尊敬。水仔并没有太在意，直到那几人声调越来越高，言谈中似乎在议论川东湘西交界处的八星寨。

水仔闻听便有了几分机灵，这几人显然是知道林阿堂和林阿囡兄妹二人的来头，但又一想这地方本就是土家各寨各村来往互易的镇子，互相之间知道各自来历倒也不奇怪，或许是因为林阿囡貌如仙女，又未裹土家头巾，露出汉式的头髻与发簪与众土家有所不同，故而引起议论。

他本想再细细听去，但雨声此时越来越大，几人看了看林阿囡之后又偷偷瞥了瞥水仔，说话之声却被掩住，似乎扯开了话题，接着声调慢慢变那为首的姓高的矮个子时不时又盯着阿囡看，只看得阿囡脸颊飞红，转过了头避开去。

阿囡长相似梁真，自然貌美无比。水仔心知此处虽近县城，但也难免遇到心怀歹意之人趁机发难，何况这几人意图存疑，自然不得不打起万分精神。

自己虽不怕劫匪，但阿囡一个弱女子又加上林阿堂瘫痪在地，难保动起手来无法顾全出现意外。于是暗暗递给兄妹二人一个眼神，示意等雨小一些后，去涂江县里另寻避雨之处。

林阿堂与林阿囡自然会意，可这时那姓高的矮个子却忽然起身前来，抱拳对三人说道：

“我那几个弟兄肚皮饿的很，天雨路滑又不好找吃的，不晓得你们有没有带干粮，能不能卖给我们一些”

矮个子不失礼数，又一脸客气，掏出一块钱就递了过来，水仔正想如何拒绝，林阿堂却说包裹里还有一些地瓜，可以填下肚子。

矮个子连忙称谢，阿囡见此只得取出仅有的几个地瓜，说上面泥土太多，先拿去外面用雨水冲洗一下为好。

水仔不好阻拦，一想三人总共也就这点干粮，要是全给了对方，明天岂不是要饿肚子

可阿囡拿起地瓜走了出去，就着地上雨水积起的水坑洗掉外面的泥土，这个时候她突然悄悄回头瞄了一眼茅屋内，发现并没有人在意她做什么，偷偷取下头上的一根银月簪，在几个地瓜上分别戳了个洞。

回到茅屋将那地瓜递给那几人，对方也不客气，接过地瓜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吃，还不停的偷看着这个蓝衣少女。水仔一见连忙示意她坐过来，免得对方又起什么怪主意。

那几个人吃完后便抹了抹嘴，接着继续小声说话，高姓男子坐在一边朝着三人抱拳致谢，水仔也只得装作回礼，谁知双手还未放下，就见对方忽然脸色大变，捂着肚子痛倒在地。

后面的那几人显然都发觉地瓜不对劲，一个个全都捂着腹部痛苦的瘫倒。水仔一时有些惊慌，不知发生何事，连忙起身过去看个究竟。

可还未走到跟前，就见那矮个子口中喷出一股黑血，直溅了水仔一身。

那黑血腥臭异常，无比刺鼻，林阿囡见状一声惊呼，立即拉开水仔叫他躲开。水仔不明所以，还待发愣，忽然就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眼花，似乎那身上的黑血已经变成了一条毒蛇，正张开血盆大口朝他扑来。

这血有毒！

水仔立时才反应过来，腾起体内罡气想压住毒性，谁知一使内劲便觉得四肢酸软，昏昏欲睡，脸上一股剧烈的麻痒袭上。

四周开始变得安静，他甚至已经听不见雨声和林阿囡的呼喊声，口中已说不出任何话来，迷迷糊糊中就要伸手去抓僵硬麻木的脸，但朦胧中见林阿囡似乎从头上取下了什么东西来，在自己的脸上扎了一下。

刺痛一下子惊醒了他，他感到一股清香的细流从脸上缓缓而上，沿着血管经脉渐渐浸入全身，毒血引起的麻痒渐渐消失，神智似乎也开始恢复，唯独脸部和四肢仍旧酸软无力，一个坐立不稳，又瘫倒在地。

他清楚的看到阿囡扶他靠在墙边，美丽的容颜上神情焦急万分，口中吐着自己听不清的字眼，直到雨声渐才听清她在不停问自己怎样了。

水仔瘫软的感觉似乎缓和了一些，但看见林阿囡头上两根月牙状的银簪子，方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断断续续的问道：

“你你刚才给地瓜下了下了毒？”

林阿囡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是看着他已经好转，这才松了口气。一边林阿堂却突然大喊一声小心，阿囡急忙转头一看，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方才那中毒倒地高姓矮个子居然站了起来，嘴角依旧渗着黑血，但却已经毫无中毒的模样。只见他怒睁圆眼，凶神恶煞的大吼一声，旁边中毒的人也纷纷站了起来，个个口吐黑血面若僵尸一般，死死的盯着他们。

“蓝月城的小妖女！终于让我们找到你了！”

随着一声怪叫，矮个子突然欺身上前，抽出怀里一把黑色的弯刀就朝林阿囡劈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