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此人颇为多智,虽说有时谋而无断,却并非事实如此,他表谢飞之时正是上党张扬新死之日,那时表了谢飞进入上党,乃是为了解除后顾之忧以全力谋取冀州。”
荀彧说着说着又提到了曹操,当时曹操也是无路可去的时候前去求助于袁绍,袁绍送了他一个东郡太守。
“如今之势,袁绍西有谢飞南有孟德,自当可以全力对付公孙瓒,即或不能速胜也无战败之虞,公达当知野王邺城之战否?”
“略有耳闻,详情不尽知也。”荀攸在长安消息不通畅,对这些事情只是听说,具体怎么回事一概不知。
“孙坚、颜良战于河内,两军久战已成疲惫之师,徐荣趁机出洛阳背刺两军,若非谢飞进兵河内吓走徐荣,孙坚、颜良等迟早为徐荣所灭;袁绍更是孤军被困于邺城,又是谢飞兵出太行击退公孙瓒,斩其独子公孙续,袁绍得以解邺城之围,乘胜夺回冀州大部郡县,如今袁绍声势浩大,皆因谢飞所赐也。”
荀彧说道这里停了下来,好一阵子才长叹了一声:
“袁绍所做之事,值得一赞者不多,然而表谢飞代张扬之事,却是着实令人刮目相看!如今谢飞与公孙瓒有杀子之仇,两人仇怨不易轻解,而袁绍公孙瓒两人酣战未休,公孙瓒已是定难取胜了!”
荀攸听了恍然大悟,他本身也是极为有智之人,当了解了事情经过后立刻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如此说来袁绍的确是颇有眼光,张扬一死若是没有一个可靠之人占据上党,袁绍岂敢去夺冀州?若是袁绍自己前去上党则又困于贫瘠之地,于是索性遣曹操赴东郡,遣谢飞赴上党,自己则全力取了冀州,真是一个好算计!”荀攸由衷地赞叹道,旋即又想起荀彧方才的话,神情又有些疑惑:
“叔父为何以为袁绍难以平定天下?”
“袁绍为人外宽内忌,贤人不能尽其用,部属虽多却难尽其才,虽然善谋却大多难以决断,空有四世三公之根基,终难成就大事。”
荀彧不紧不慢地评价了一番袁绍,拿起酒杯又轻酌了一口啤酒下去,悠悠然地看向了荀攸:
“公达,先不去说这些,公达既然已不想追随孟德,我知公达非寻常之人也,心中可有欲随之人乎?”
荀攸听了脸色一暗,犹豫了半天也没有回答,本来一门心思投奔曹操,结果路上的见闻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接下来打算投奔谁还真没有想好。
“叔父以为当今天下,除了孟德谢飞谁可以值得辅佐?”
荀攸虽然年长,对荀彧却是非常尊敬,一来荀彧辈分高,更重要的是荀彧之才却是值得他尊敬。
见荀攸相问,荀彧哈哈一笑:“有一人虽未谋面,我倒觉得此人算个英雄,若是公达心怀汉室,前去投他倒也可以。”
“哦?何人?”
“占据青州的刘备,公达可曾听过?”
荀攸闻言微微一笑,一颗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公达何故如此?”这下轮到荀彧有些疑惑了。
“刘备此人倒是听说过,不瞒叔父,此次来鄄城之前,便有两位好友邀我同去青州,我早已拒绝了此事,两位故友自行前去了。”
“哪两人?我可曾识得?”荀彧的好奇心起来了,现在刘备还是曹操的对手,作为曹操的首席谋士,他很想知道是谁前去帮助刘备了。
“两人都是颍川人氏,又与我荀家相距不远,叔父自然是认识,”荀攸放下了酒杯,抬手伸出了两根手指,“一个是徐福,表字元直;一个是石韬,表字广元。”
“哈哈哈,原来是他们两个,徐福不是改了名字了吗?”
“确实是改了名字,现在叫了徐庶。”
“这两人倒是都有些交往,皆为有才之人,”荀彧听了笑了起来,“那徐福虽是寒门出身,却也一向是勤奋好学,又颇有些武力,刘备若是能够重用二人,也能成就一番事业。”
“叔父,若是心无汉室,则谁可为可投之人?”
荀攸冷不丁的一句话,让荀彧的笑声戛然而止。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很多人已经看出汉室将亡,就像周瑜去找鲁肃借粮的时候,一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汉室完蛋了,你借我点粮食一起干吧。
现在诸侯之间的战争,本质不过是夺取更大的地盘,使自己能够在大混战中占据先机。
面临这种关头时,士人们的选择并不多,有人选择了避世,有人急着寻找新的大腿去抱,有人也坚持理想,试图挽救摇摇欲坠的大汉朝廷。
而荀彧,无疑就是这种理想的坚持着。
只不过这时,即使很多人已经判断出汉室将亡,却并不是每个场合都能大胆地说出自己的观点,毕竟朝廷还在,这种认识虽然被很多人认可,却还不能去大范围去宣扬。
两人之间的谈话属于叔父两人比较私密的形势探讨,所以荀攸才屡屡敢于说出自己的判断,当荀攸提出了这个问题时,荀彧立刻陷入了沉默。
以荀彧之智,岂能看不出当前的局势,思索了好一阵子以后,才又转头看向了荀攸:
“若是心无汉室,则晋阳可投矣,只是……”
“叔父请说。”见荀彧停了下来,荀攸心中有些疑问,他已经有心前往晋阳了,至于留下与否,等看完晋阳的情况再说吧。
“只是谢飞之所为,多有悖于常理,着异服去发髻,恐为人所笑也。”
“若如叔父所说,谢飞当为今世之英雄,非常之人当行非常之事!荀攸倒是觉得此事并非什么要紧之事,我所虑者乃是谢飞为何要杀王、郭等人。”
这个问题在荀彧这反而不是问题了,见荀攸说起诛杀王、郭等人,荀彧哈哈一笑,一脸的不屑:
“当今之世,士人若是不能随波逐流,斧钺加身再为平常不过了,你看这各路诸侯,都对士人百姓多有屠戮,相比之下谢飞只是杀了些士人耳。”
荀攸点头同意荀彧的看法,荀彧望着荀攸好一阵子,才轻叹了口气,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荀攸在鄄城盘桓了一些日子后,在初春时节启程前往晋阳,他心中已经明白荀彧为何叹气了,那就是无论未来怎么发展,谢飞都将是诸侯们一个不可不面对的对手,自己一旦落脚晋阳,也许叔侄两人之间,也就成了对手。
常常地吐了口气,回望了一阵初升的骄阳,荀攸抛却这杂念向西而去。
冬天即将过去,田野中积雪正在慢慢地消融,阳光充裕的地方已经有了一丝绿意,诸侯们那颗争强好斗的雄心也和野草一同复苏过来,一个个开始收拢士卒厉兵秣马,准备在新的一年击溃对手。
经过两个多月的联络,在荀攸动身前往晋阳不久,泰山郡太守应劭、山阳太守袁遗等人已经完成了密谋,只待时机成熟,便与身在昌邑的陈留太守张邈合兵一处,开始驱逐曹操的行动。
经过整整一个冬天的休整,人口众多的冀州让袁绍迅速恢复了实力,可用之兵超过了20万,春季刚刚到来袁绍军便首先发难,从河内调回的颜良率大军向公孙瓒所部盘踞的龙凑发动了进攻,而袁绍则亲率大军自平原向东进攻,直接攻入了乐陵郡。
平原的失守已经切断了刘备与龙凑方向公孙瓒军的联系,而乐陵郡一旦失守,将切断刘备集团与整个北方的联系,危局面前刘备不敢大意,主力随即进入乐陵,袁、刘两军在两郡交界处各自安营扎寨摆开了架势,几番交手下来形成了对峙。
留守龙凑的严纲则大为不妙,与气势汹汹的颜良对阵了几次之后,连战连败的严纲被迫退入城内坚守,同时向公孙瓒告急。
而此时的公孙瓒根本没有力量前去支援严纲,自从与袁绍交兵以来,由于幽州牧刘虞的反对,公孙瓒所部的粮秣难以为继,所需粮草补给全部来自于劫掠,所到之处血流成河,其残暴程度尤甚于黄巾,幽州一带的百姓深恶痛绝,愤怒的刘虞屡次劝阻毫无作用,于是刘虞开始集结兵力准备攻击公孙瓒,公孙瓒被迫率部回到蓟县对抗。
刘虞的介入立刻改变了力量平衡,原本占据优势的公孙瓒立刻处于了劣势,形势向着不利于公孙瓒的方向急剧恶化。
新一年的开局明显出乎公孙瓒的预料,看着桌案上的战报,公孙瓒愁眉紧锁苦思对策。
部署们面面相觑地坐着,谁也不敢首先开口,自从独子公孙续阵亡之后,脾气本来就不好的白马将军变得更加暴躁,军中将士一旦冲撞了他,轻则重罚重则斩首,部属们每每见到他都是心惊胆战。
“哗啦!”
正在看着战报的公孙瓒忽然狠狠地在桌案上横扫过去,案上的笔墨纸砚散落一地,随即一掌用力拍在案上:
“袁绍鼠辈,竟然攻我龙凑,袭我乐陵!若是我不前去迎战,岂不是被天下人耻笑?诸位都是我右北平栋梁,且问计将安出?”
接连询问了几遍以后,见诸将还是大眼瞪小眼地坐着,公孙瓒不由得心头大恨,环视了一圈低头不语的部属,抬手指向了渔阳太守邹丹:
“你!可有应对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