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紫平城依旧一片祥和,向阳吃着在外边买的馒头,独自一人朝着乾坤阁走去。
端蕊阁,向阳进门的第一眼就看到颜复礼那个大块头,便径直走过去,颜复礼这时也看见向阳,露出他标志性的憨厚笑容:“快坐下来说。”
此时天色尚早,来的人不多,整个端蕊阁倒也落得平静。
“昨日我问起瑾瑜你的情况,大概猜到你不懂如何快速修复损伤,于是托她给你带去那颗珠子,珠子可还有用?”
“托颜大哥福,这珠子真的非常有用,但过于贵重,颜大哥还是收回去吧。”向阳说着从口袋中拿出昨天的那颗冰川石珠,此时珠子变回原来的透明状,丝毫看不出使用过的痕迹。
颜复礼看到珠子,脸色有些木讷,轻声道:“我颜复礼给出去的东西,绝不会收回,你当我是朋友,赶紧收起来。”
向阳听出颜复礼语气中的不悦,讪讪的将石珠收回口袋,俩人间的气氛因此变得有些许尴尬,没了闲聊。
索性不久后秦教员走了进来,只见他数了数来人数,说道:“昨天罗闫和何知难,杨思邈通过训练,加上前日的马俊驹,一共四人,今天来的人有十五个,不错,话不多说,去训练吧,颜复礼,今日你继续监督,将情况如实告诉我。”
面对熟悉的木桩,向阳舒展着筋骨,转头看向颜复礼,正犹豫要不要求助,颜复礼率先开口:“来,我帮你。”
二人来到木桩前,颜复礼半蹲在地上,向阳熟练的坐上颜复礼右肩,接力爬上木桩。通过前天的经历,向阳大概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姿势。双脚脚后跟并在一起,足部向外呈现出一个倒过来的“八”字样。这样可以让除去脚趾外的部分都停留在木桩上,双臂略微张开,这样不仅节省体力,身子也不容易歪斜。
一个时辰后,向阳的气息出现紊乱,膝盖已经有些许的酸胀感,双腿微微发颤,恍惚间听见有人摔倒的声音,睁眼向下一看,此时颜复礼正扶着一名修士,“王兴越,你没事吧,要不先休息一会,调整一下心态,时间还长着。”
王兴越点了点头,坐在地上开始重重的呼吸着,不一会,气息平稳许多,揉了揉腿上的肌肉,一阵风在他身旁刮起,借着风力,窜到木桩之上,继续完成着训练。
向阳没有说话,但他的注意力很容易被别的事物所吸引,甚至连其他人的咳嗽声,都让向阳扭头寻找声音的来源,这样时不时的扭动,让他身子摇晃的更加剧烈,没一会身子应声落地。
“这次我站立的多久?”
“大约两个时辰。”
这样的成绩显然不能让向阳满意,他拿出冰川石珠放于膝盖,闭目养神。
“我该如何避免让其他的因素干扰到自己?”这么想着,向阳闭上眼,努力的想要将自己与其他声音隔离开来,但地上树叶被风吹时发出的“挲挲”声都让他久久无法平静。
所有的声音传入向阳耳朵后,像是被无线放大一般,深深刺激的他的大脑,对此向阳毫无办法。
颜复礼看见向阳此时扭曲而痛苦的表情,开口问道:“你有什么情况,和我说说,说不定我可以帮到你。”
向阳睁开眼,颜复礼一脸诚恳的望着自己,有些焦躁不安的说:“我太容易被周围的事物干扰,哪怕有一丝动静,我就情不自禁的想要去关注。”
颜复礼用手托住下巴,思索片刻后尝试着问道:“闭眼会缓解吗?”
“闭上眼是看不到,但我的听觉会灵敏许多。有一点声响,我就会在脑海里联想声音所代表的事物,完全静不下心来。”
颜复礼也感觉有些苦恼,这次思考良久。
“问你一个问题,你认真回答我,此次训练你认真对待过吗?”
向阳一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自己不认真?起这么早,难道不是为了训练?但自己真的认真对待吗?好像在闲暇之余自己并没有为此次训练做准备。
“你犹豫这么久,已经说明你没有认真对待,只是在应付。”
颜复礼口中短短几个字,听在向阳心里却是醍醐灌顶。自己就是在应付,计划今天要坚持三个时辰,脑子就却没有想过该如何去完成。
“这样,今明两天如果你不能站立三个时辰,冰州石珠我暂时收回,什么时候你站够三个时辰后,珠子再还你。”
说完颜复礼撕开自己的衣角,从里面抽出一些羊毛,用碎布紧紧裹住,递给向阳,“用这堵住耳朵,上去后闭上眼睛,应该会有帮助。”
向阳接过“耳塞”,堵在耳朵上,果然周围的声音小了许多,颜复礼蹲下身子,向阳再次爬上木桩,用着熟悉的姿势,这次他双眼紧闭,手伸进口袋摸了摸冰凉的石珠,颜复礼说过他送出去的东西不会收回去,这次如果送回去,恐怕两人的面子都不好受,加上这珠子向阳本身非常喜欢,顿时感到压力巨大,心中的杂念也飘散殆尽。
不知过去多久,长时间不动的身子早已麻木,加上要维持身体不倾斜,需要很多的气力,随着时间的推移,身子倾斜的意愿越来越强烈,所需要的精力愈发增加,自然而然的会越来越累,向阳开始不停地喘着粗气,汗流至踵。汗珠随着脸颊一直向下流到脖颈,继而流到胸口,腰间,让本来有些急躁的他更添几分牢骚。
然而最可怕的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心中涌起的莫名的恐惧。刚开始是还在想着不要让石珠还回去,可一段时间过后,就变成如果收回去会怎样,开始假设各种各样的后果。他和颜复礼之间本来不那么牢固的关系破裂,会不会没有人帮他上这木桩?从而导致此次训练失败。如果谭瑾瑜知道后,会不会嘲笑自己?如果没有颜复礼的帮助,这次训练就不能完成,秦教员会不会轻视自己?自己后面的任务是否能及时完成?如果不能完成,是不是永远停留在第一年,乾坤阁会不会不让自己进入天阁?自己的水平还能不能精进?越想到后面,向阳心中的恐惧感就越发的强烈,终于,在到达一个临界点时,向阳的心陡然停止跳动,身子径直倾倒下去。
“喂,醒醒,醒醒。”一个声音在向阳耳边环绕着,向阳身子突然弹起,睁开双眼,伴随剧烈的咳嗽。
“你没事吧?”颜复礼一脸担忧的问道。
“我没事,只是太累,这次我站立的多久?有三个时辰没?”
“嗯,刚好过去三个时辰,但不能这么勉强自己。”
向阳点了点头,又拿出那颗冰州石珠敷在自己的腿上,待天色有些黯淡时,一个接一个的修士来到颜复礼身旁,他们都如约的完成此次训练。
向阳见此,心中的郁结彻底爆发,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颜大哥,走吧。”
俩人出了乾坤阁分道扬镳。
向阳没有回谭国公府,拿着买来的肉食来到城西那群孩子所在的废旧房屋。刚一进门,向阳便看见刘洋在教孩子们认字。
“这是‘人’字,你,我,他,都是人。”
向阳看到孩子们都穿着自己卖来的衣物,心中生起些许慰藉。而小孩们看到自己进来,异口同声的喊道:“阳哥哥,阳哥哥又有什么好吃的?”
刘洋抚摸着孩子们的头,对他们说道:“天色也不早了,今天就学到这吧。”
向阳将食物交给馨儿,自己和刘洋坐在石凳上,刘洋看了向阳一眼,察觉到对方脸上溢于言表的茫然,便出言问道:“你这样,肯定有什么心事,要是不介意,可以告诉我。”
“没什么大事,只是最近训练的有些累,加上自己对修士这条路不够了解,对许多未来的事有些茫然。”
“你没有说真话。”
向阳苦笑一声,轻叹道:“呵,为什么乾坤阁里的每个人看起来都比我优秀?为什么他们面对训练会那般从容不迫?为什么他们如此轻松的就能完成任务?为什么我什么都要别人帮助?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向阳的语气无法暴躁,这些天来的总总此时此刻完全变成负面情绪控制着向阳,无法调节,以至于说到最后有些歇斯底里。
“你知道吗,我在离开家里前也像你这样,感叹老天不公,但当我离开后,特别是收养这些孩子们后,我总是想着明天他们能不能吃个饱饭,能不能换一件干净的衣服,每次偷东西还要祈祷自己不被抓住,祈祷自己面前的骰子能如自己所愿,都不敢想我们以后能否吃饱穿暖。
你现在还有资格抱怨,可我没有,孩子们也没有,对我来说抱怨甚至是一件奢望,谁能听我抱怨?没有!你的抱怨源自你内心的自卑,你害怕别人嘲笑你,但越是害怕,越是觉得别人在非议自己,哪怕别人讨论的根本不是你,都会如芒在背。呵呵,像我这样的低贱之人,又何尝不是听尽世间恶毒的言语。我讲不出大道理来,但人活着,脸皮厚些,心放宽些,总归是好的。”
向阳没有说话,直到看着孩子们将食物吃完,围到自己身边用渴望的眼神看着他,希望他能再表演一次“戏法”,向阳暂时忘记烦恼,指尖冒出那么一团火焰,一团不算绚丽的火焰。
告别刘洋,向阳独自走在街道上,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所产出的喧嚣声,再也传不到向阳的耳边。
与其感叹路之难行,不如马上出发,既然思考再三也无法解决问题,自己又何必考虑那么多,一切皆为虚妄,唯有强大自身,方能坚持本性。
(性格对人的影响很大,向阳众星拱月般的长大,生的过于自信。但当他来到紫平,发现同样是修士,他们的学识修养,自己完全没法比,自己什么都需要别人的帮助,而木桩训练便是导火索,向阳由原先的自信急转为自卑,进而怀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