珏历二二四年九月二十七日,此时的紫平已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霜雾,谭国公府门前早已被下人打扫的一尘不染,门口的抱鼓石,石狮上都挂着绸缎编织成的红花,台阶下左右分站着两排准备迎接马上就要到来的宾客的的佣人,年迈的管家站在西面台阶下充当司仪,此刻他们脸上皆是洋溢着难以言表的笑容,其中也包括谭家父子——谭则成与谭继理。
谭家父子前日刚从西难帝国东北边疆的军营赶回来,而谭继理前些日子刚从紫平回去军营,不久后又连夜赶回家,舟车劳顿,笑脸上也难掩疲惫之色。父子俩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样,谭继理的体格甚至还要强壮一些,不过谭则成常年在外,筚路蓝缕,脸上满是被岁月雕琢过的痕迹,不免多出几分沉稳。
而在谭府内部,丫鬟们有条不紊的布置来宾的席位,杂役打扫着院子,将布满灰尘的牌匾都一一翻下来清理一通,厨房里也是火光四起,锅碗瓢盆都在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中被人翻来覆去,几个庖丁们一边弄着手里的菜肴,一边大声指挥着下手,吩咐他们准备所需的食材和佐料,好不热闹。
内院,房间内冒着热气,浴桶中谭瑾瑜正在清理着身子,两侧站着贴身婢女,一个不时的往里面加着热水,另一个手中拿着擦拭的丝巾。浴桶中漂浮着红色的花瓣,谭瑾瑜闭着眼只将头部露在水外,准备着将要到来的成人之礼。
良久,谭瑾瑜睁开双眼,示意拿着丝巾的婢女扶她起来,帮着擦拭着雪白如玉的身子,另一个婢女早已准备好亵衣,待到小姐擦拭完毕后,便将其小心翼翼地盖在谭瑾瑜的身上,而刚才擦拭身子的婢女从柜中取出了今天小姐要穿的礼服,礼服通体黑色,上面娟绣着一只头朝上,展开双翼像是要飞天而去的青鸟。
等谭瑾瑜穿上后,在两个婢女的搀扶下坐到妆奁前。一位婢女抚开覆盖在铜镜上的薄纱,另一位同时拿起桌上的紫檀木制成的梳子,递到谭瑾瑜的面前,说道:“小姐,这一次要你亲自梳妆,奴婢不能帮到小姐,前几日奴婢们已经教过小姐怎么梳妆,以小姐过人的聪慧,想必已经烂熟于心。”
谭瑾瑜看着铜镜中有些模糊的自己,这时的她有些局促不安,因为她知道今天一过,自己就到该谈婚论嫁的年龄,可是她不想拘泥于这些条条框框中。呆滞一会,在婢女的提醒下,谭瑾瑜右手拿起木梳,左手捋着还有些湿润的长发,马上就要进行着一生中有且仅有一次的笄礼。
谭瑾瑜拿起梳子将额头前的黑发分于两侧,呈“丱”状,将其汇成一束挽作成人发髻,谭瑾瑜长舒一口气,对左侧的婢女说道:“玉儿,现在是几时?”
这位名叫玉儿的婢女回答道:“过一会小姐便要到东房等候。”
谭瑾瑜点了点头,手指不停地揪着衣角,有些焦虑,想和身旁的婢女倾诉,可终究是没有再说些什么。
谭国公府前,人流已是络绎不绝。达官显贵们拿着贺礼在谭家父子的热情接待下,被迎着进去。
“马太尉,稀客稀客,哈哈哈。”谭则成拱手对身着华服的马祯苍太尉迎道,马祯苍身边带着依旧面无表情,一袭白衣的马俊驹,马祯苍向谭则成恭贺道:“谭兄多礼。”说着用手拍了拍身边的马俊驹,小声斥责:“还快向谭伯伯行礼,没规没矩,不成体统。”
而后马祯苍又转头笑着对谭则成赔礼道:“犬子不明事理,失了些礼数,小弟在这给谭兄赔个不是。”
谭则成也是开怀大笑:“哪里哪里,贤弟可是有福气,俊驹可是咱们紫平城百年不遇的奇才,继理每在我耳边提及俊驹,都是自叹不如。”
谭继理听到这话有些尴尬,但也只能能挤出一丝笑容:“俊驹只是有些认生罢了。”
说完客套话,马家父子便在谭府下人的接引下入座。
等到宴席开始前,路口出现一顶鎏金,纹着几多盛开着的紫菊的轿子,由四人抬着,向谭府门前缓缓行来。谭则成看到这顶轿子,赶忙让正在打理着贺礼的佣人们都停下手,站到门口迎接即将到来的贵客,谭则成对手下的人吩咐:“这顶是皇家的轿子,不能有丝毫的怠慢和无礼。”
等到轿子来到谭则成面前,抬轿的人缓缓地放下轿子。等到轿子停稳后,轿子旁侧的门帘被掀开,从里面走出来了一男两女三位年纪不大的客人,谭则成赶忙笑脸相迎:“三皇子殿下,长公主殿下,二公主殿下光临寒舍,让小人不胜荣幸。”
为首的女子身穿着浅红色宫装,头上绾着仙髻,几枚饱满圆润的玉石随着发簪点缀在发间,让乌云般的秀发,更显柔亮润泽,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几分嫣红,配上其出众的容貌,典雅之余也多出几分出尘气质。这人便是西南帝国现任皇帝李厚胤的大孙女李如云,身后则是三皇子李侍晟和二公主李令月。
李令月年纪最小,还不满二八年华,穿着一身兰绿色的绸裙,瓜子型的白嫩如玉的脸蛋上的稚气还未完全消散,脸上总挂着灿烂的笑容。李侍晟高约八尺,身着青紫色常服,充耳琇莹,会弁如星,英姿勃发,有着不同于同龄人的沉稳之感。
李如云操着她那清澈动听的嗓音对谭则成说道:“谭将军客气,瑾瑜与我和令月是缟纻之交,而今她的笄礼,又怎么能不来。”
一旁的李令月也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是呀,瑜儿姐姐的生日我一定要来。我可是好久都没看见她了呢,姐姐咱们快进去吧。”
李令月拉着李如云的衣袖撒着娇,清明的双眼扑闪扑闪着,惹人疼爱。李如云用食指轻轻地刮了刮李令月挺翘的鼻子,宠溺的对李令月说道:“那咱们走吧,晟儿,陪谭叔叔说会话,我和月儿先进去。”转头对谭则成说道:“我和月儿先进去,我们也很想先见见瑜儿。”
“二位公主快快请进,恕在下招待不周。”
李如云礼节性的点了点头,拉着李令月轻车熟路般的走进谭国公府,剩下的李侍晟便和谭继理交谈起来。
待宾客到齐,不久后便要进行开礼,谭则成起身拱手对着诸位来宾答谢:“今日小女谭瑾瑜行笄礼,谭某由衷感谢各位宾朋佳客的光临,这厢有礼了。”
在大厅中坐着的都是声名显赫之辈,谭则成走到左侧一位雍容华贵黄衣中年女子旁说道:“颜夫人,这次就麻烦您为小女做赞吧。”
女子点头答应,起身双手扶在腹前走出来,在事先准备好的盥盆中洗完手,于厅内西侧就位,谭瑾瑜这时在婢女的陪伴下缓缓走出,至到厅中央面朝南,向观礼宾客行揖礼,然后面向西跪坐在笄者席上。颜夫人为其再一次象征性的梳了下头。
随后谭瑾瑜致谢,女子点了点头又回到自己的座位暂时坐下,谭瑾瑜随后转向东正坐,司仪这时奉上罗帕和发笄,中年女子又走到谭瑾瑜面前,高声吟颂祝辞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随后跪坐下为谭瑾瑜加笄,自己起身,谭瑾瑜也起身,中年女子对谭瑾瑜作揖祝贺道:“恭喜你啊,瑾瑜。”
“谢谢。”谭瑾瑜回礼。
等颜夫人回到原位坐下,谭瑾瑜看着高堂前空着的位置,那里本该是自己母亲所在的地方,可是她却永远的离开了自己。谭瑾瑜有些伤感,但未表露在脸上,她面向着父亲,行正规拜礼,这是第一次拜,表示感念父母养育之恩。
拜过后她转到右侧时,就看到最前面座位上的李令月握着拳头为她打着气,俩人很是熟络,见此,谭瑾瑜有些悲伤的心情也平复下来。
但谭瑾瑜这段时间是不能说话的,也不能有什么出格的动作的,而后在婢女的走进东房,准备换上另一套更加深沉的衣物。
计算好时间,谭瑾瑜着深衣出来向来宾展示着,然后面向左右的宾客,行跪拜礼,以表对师长和前辈的尊敬,然后谭瑾瑜便走到厅外地庭院中,跪在铺着毛毯的地上,行三拜九叩之大礼,这次是表示对天地滋养万物的敬畏之心。
等做完这些礼数,已是正午,司仪撤去笄礼的陈设,在庭院中摆好醴酒席,宴席开始。谭瑾瑜坐在最中心的那一桌上,酒桌上都是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子,李如云,李令月,谢旖儿,殷芸,罗莹琪,贾兰颉等一共十人,都是陪她行笄礼的姐妹。
这桌隔壁两桌就是乾坤阁的男修士,像是颜复礼,罗闫,马俊驹,张志成,甚至没有去训练的吴淼水,杨晟睿也如约到来,他们毕竟是身世显耀的官宦子弟,父辈们前来祝贺,自己作为同龄之人自然是要来祝贺,更何况这里是其他子弟拉进关系的地方,何乐而不为。
谭瑾瑜看了看旁边桌的席位,仔细的寻找着,却没有发现向阳的身影,心中有些愤愤不平的想道“:“哼,这个人真是个榆木脑袋,我都给你送过饭,你就这样不给我面子。”
想着侧身叫来身旁的婢女小声吩咐:“你去后院看看向阳在不在,在的话把他给我叫过来。”
婢女点头答应,往后院走去。
此时向阳坐在院子中,用青金石导出体内的能量,脸色苍白,青筋暴起,不过这次没有第一次那么艰难,勉强能够承受,这次的导出也比上次更加顺畅。向阳寻究其原因着可能是这次的青金石品质更好,块头更大,更容易容纳导出的火能,毕竟在《火之初解》中也记载——火能忌盈,易杂,数出导后愈纯,其颜而变,焰亦愈炽。
说的是多次导出陈积的能量后,可以让新生的能量更加纯净,火焰也更加刚烈。这时已是导出能量的后期,身子一阵舒适感涌现,向阳适时停止导出,用左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抬起右手,端详着手中的青金石,方形的石块表面已经有些龟裂的痕迹,通体温热。
向阳将其放回盒子,盒子放进屋中后,自己又坐在院子中。他知道今天是谭瑾瑜的笄礼,听着前院那些热热闹闹的声响,自己一早就陷入纠结之中,他当然是很想到前面去为她祝贺,但是他也知道今天来的都是权贵,自己不过是寄居此处的外乡人而已,仅有的修士身份也不值一提,怎么有资格和他们同堂共处。
向阳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次是我向阳对不住你,看看以后是否有机会补偿吧,不过你也不需要我的补偿。”
这时谭瑾瑜身边的婢女来到后院中,看到了向阳,便喊道:“我家小姐让你过去,前面正举行着宴席。”向阳听到这话,犹豫半晌,最终还是跟随着婢女走入庭院。
向阳一到院中就看到一席中坐着的大块头颜复礼,颜复礼也感觉到什么,转过头来招手示意他过去,向阳正愁没法过去,颜复礼这一招手让自己松了一口气。入席途中看到盯着他,脸上有些怒意的谭瑾瑜,尴尬的朝她一笑,坐在颜复礼身旁的空位。
颜复礼笑容满面的调侃道:“我刚才还和他们说你在这里住着,怎么没看见你小子呢,你倒好,现在才来,派头挺大呀。”
向阳有些无语,这桌上都是乾坤阁的同届修士,都是些熟面孔,罗闫也是一番打趣:“当初我就很奇怪你怎么和谭瑾瑜坐在一起,寻思着紫平也没有姓向的大户人家,没想到你居然就住在谭府,有点意思啊,有点意思。”
此番话语引得桌上的一众除开马俊驹外的修士都哄堂大笑,向阳此时也只能陪着他们一起苦笑着,不知怎么回答。
谭瑾瑜这桌上,机敏过人的李令月听到了隔壁桌的哄笑声,看了看引起哄笑的向阳的背影,对谭瑾瑜说道:“瑜儿姐,刚才过去的是谁呀?我看你看他的眼神有些异常,怎么回事?”
谭瑾瑜翻了翻白眼:“他呀,就是寄宿在我家的一位修士。我跟你说,我前几天跟他说了今天是我的生日,他可倒好,还要我找莲儿去请他,他才过来,不愧是玩火的,真是让我火大。”
李令月听完后,抿嘴笑道:“就是就是,让我们如花似玉的瑜儿姐这么生气,等会一定要好好惩罚他。瑜儿姐,你说对不对?”
谭瑾瑜吸了吸鼻子,没好气的说:“你呀,这么多年过去,还是那般顽皮,不过是该教训教训他,不然他不把我当回事。”
这桌上聊着聊着也笑起来,当然不是那种粗野的笑声。
李令月歪头对谭瑾瑜不知说了些什么,谭瑾瑜听罢也点了点头,不怀好意的看了看向阳。正吃着菜肴的向阳只感到后背一凉,转头朝谭瑾瑜那桌看过去,直觉告诉等会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等到宴席弄完,已经过去快两个时辰,谭瑾瑜又分别向在场的所有参礼者行揖礼以示感谢,宾客们都微微点头示意,然后谭则成向着来宾们答谢:“小女这次的笄礼算是圆满完成,谭某在这里谢过各位的捧场,府内还请来一些名伶前来唱戏,不着急回去的可以坐下来听听,算是饭后的消遣。晚上,谭某准备晚宴,有兴致的亦可留下。”
向阳和一众修士听着在临时搭建起的戏台上的伶人们的卖力的戏唱声,不久夜幕降临,晚宴也要开始,这时只有一些修士和他的父母辈的权贵们还在谭府,因为他们之间都明白,一个约定俗成的节目即将上演。
(笄礼要隆重些,写的挺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