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刚出聚盛钱庄的大门,只看到一名男子正用脚揣着身下扯着他裤腿的女子,此时他们四周满是前来围观的群众,对这两个人指指点点,有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想要上前劝阻,但被一旁的老妇劝了回去。
“就你会逞能?”老妇责怪道,那名年轻人脸上布满了恼怒之色,但这毕竟是自己的祖母,他忍着怒气说道:“不是,可是我。”
“可是什么?你多大?也不找个媳妇回来,成天想着干灶王爷扫院子的事,还不快到米行搬几袋米回去,白长这么大的个,脑子不好使。”老妇说着揪着年轻男子耳朵将其拎出人群。
向阳三人也开始打量起这两个人来——男的一身灰色布衣,裤口用粗绳缠住,着实身强体壮的,看样子也不过二十五六岁,豹头环眼,最显眼的莫过于他那没有眉毛的额头,此时一脸戾气,额头上皮肉都快皱在一起,他手中那些一对翠绿的手镯,左腿被趴在地上的女子死命抱住,而另一只腿则没有轻重的踹在女子的后背上,而地上的女子也不哀嚎,只是重复的说着:“这是母亲的遗物,父亲把它们交给我,你不能把它们卖了,绝对不能!不能!”
男子显然是被弄的有些不耐烦,抬起脚就准备向女子的脑袋踹去,吴淼水这时冲过去喝止道:“住手!”
男子听见声音,抬起的腿停在半空中,看到吴淼水走到他的身旁,他上下打量了吴淼水一番后,怒目圆睁,“看你这小白脸的样,该不会是这贱货在外面的野男人吧。”
吴淼水将地上的女子扶起来,女子感激的对吴淼水颔首以谢,可谁知这名男子看到自己的妻子与别的男子“勾眉搭眼”,“啪”的一声,他将自己粗狂的手掌重重的甩在女子的右脸上,女子的右脸瞬间浮现出血红的手掌印,嘴脸溢出一丝血迹,泛着泪花的眼睛决绝的盯着这名男子。
“你还敢瞪我,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打死你!贱货!”
“够了!看你这架子干什么不行,打女人算什么本事。”吴淼水厉声道。
“这婆娘就是欠管教,几天不打就想着在外面偷男人,这对破手镯还不让我卖,管你是什么老母的遗物,嫁到我们家东西就是我的,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你再瞪我我休了你,看你到时候到哪去,哼哼。”男子翘着腿趾高气昂的对吴淼水和这名女子说道。
“在这吵什么吵,要吵滚一边去,打扰我们做生意。”刘管事陪着一位留着花白的长须,神采奕奕,如同仙风道骨般的锦衣老者走到向阳和杨晟睿的身旁,而这名男子显然是认得刘管事。谁知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男子像变了脸一样谄媚的对刘管事道:“刘管事,小的有一对成色上好的手镯,还请刘管事估摸估摸值多少钱。”
“刘管事,别听他的,这对手镯是这名女子的,被这厮强抢了过去。”吴淼水搀扶着女子来到了他们跟前说道。
男子这下急了,“这名女子是小的结发妻子。”说着还推了推女子,想要让她为自己说几句。
这名老者便是别英林,站在这里也给人一种祥和感,他看着这名女子说道:“你可愿意典当这对手镯?”
女子坚定的摇头,别英林便冲男子说道:“既然她不愿意,你也不可强求,回去吧。”话虽然稀松平常,但出自别英林之口也带了两分威严,男子只好作罢,他愤恨的瞪了吴淼水一眼,然后就要拉着这名女子离开,女子拼命的想要挣脱,一双红肿的大眼睛求助着众人。
“你要多少钱?”刘管事对男子说道,男子一听喜出望外,他放开女子的胳膊,脸上堆着笑说道:“不多,五百两。”
“五百两,真是狮子大开口。”向阳在心里嘀咕着,但出乎他的意料的是,老者没有拒绝,缓缓的说道:“再多给你五百两,我在这作证,从今往后,你与这位姑娘再无瓜葛。小刘,去账房取一千两银票来,算我账上,你还不把玉佩交换个这位姑娘。”
男子起初有些不满,但面对一千两银子的诱惑,他也乖乖的将那对手镯还给女子,等刘管事拿来了一千两银票递给了这名男子,男子眼睛看的都快要塞进这几张银票里。此刻的他脑海里只有这些银票,没有看清楚路,撞在两个妇人身上,还不等妇人发难,将银票收回兜里后的他嚣张的喝道:“都滚开!挡着小爷的道,信不信小爷抽你。”两个妇人像看见恶霸一样,急匆匆的避开。
“要知道这么好说话,就应该多说点。”男子哼着小曲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进去说话。”刘管事笑着对吴淼水三人还有这名女子说着,还是之前的偏室,刘管事重新为众人斟上清茶,只不过偏室只有四个座位,向阳便和杨晟睿走到偏室门外,让吴淼水一个人搞定此事。
上次向阳来这里取钱的时候心思没有放在此处,这次有任务在身向阳便开始仔细打量起整个聚盛钱庄的大堂,好为之后的行动做出准备。大堂的主体被称为贝隔,占了整个大堂的绝大部分,而之所以叫贝隔,除这里是进行银票与金银相互兑换或者存储的场所外,也因为其独特的造型而得名——贝隔通体由红木搭建而成,被分为几个至十几个小隔间,隔间后方是没有阻拦的,但前方除去一个大约两尺长宽的窗口外,就没有其他暴露在大众视野里的地方。客人们只能从窗口这里办事。隔间里面通常由俩人负责,一人记录,另外一个和客人交谈同时收取银票或者金子和银子。
而进门后的左侧则是处理赊账的地方,那些没有钱又想要翻身的人通常会来这里,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成功的赊到钱,除了要在限期内归还本金和利息外,钱庄还对前来赊账的人进行评估,评估的标准也是非常严格,处理不好将会出现非常繁重的坏账。所以这里的伙计水平也相对最高。大堂右侧便是吴淼水一行人所进行典当的地方,钱庄不同于当铺,虽然都做典当的生意,但钱庄给的相对要高一些,相应的对于典当之物的品质要求也更高。
与此同时别英林正询问着这名女子的情况:“不知这位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蓝昕霖。”女子有些磕巴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这时她脸上的掌印已经消散一些,不过吴淼水还发现在蓝昕霖的左脸还有几处淤青,显然是长期家暴造成的,他不由得怒道:“真是的人渣!”
蓝昕霖也是个极美的女子,年纪不过二十,即使一身浅蓝色的粗制布衣加上脸上有伤也难掩其过人姿色,娟娟侵鬓妆痕浅,双颦相媚弯如翦,大概就是形容这样的女子,吴淼水怎么也想不通为何那名男子怎么忍心这般对待如此娇美的姑娘。
而门外的杨晟睿听见女子报出的姓名,小声嘀咕:“蓝?”
“怎么?有何问题?”一旁的向阳疑惑不解,杨晟睿扭头对他解释道:“蓝姓在咱们整个帝国都没有多少个,而且这些人中相当一部分是从北方迁移过来的,紫平我就没听过有哪家姓蓝的。”
“这样啊。”
别英林显然同样注意到这个问题,“蓝姑娘,不知你是从哪里来的?若你不愿回答,老夫也不强求。”
“先生对小女子有救命之恩,问小女子话怎能算是强求。小女子原本是北国人,几年前家里闹饥荒,父亲带着母亲和小女子跟着逃难的人群南下,官府派人来追捕逃难的人,在慌乱中,母亲被马踩了一脚承受不住离开人世,只留下这对外祖母在母亲嫁给父亲当天作为嫁妆的手镯,父亲带着小女子一直沿着银鳞河逃到了紫平城附近,由于饿了太久,父亲和小女子支撑不住都昏过去,醒来的时候就看到那个男人,父亲和小女子都躺在船上。后来父亲为了报答这个男人的救命之恩,将小女子许配于他,不幸的事,不久后父亲也离小女子而去。
起初他对小女子还算不错,每天打打鱼也能维持生活,但不知道哪天起他整夜不归,鱼也不打,回来就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后来我知道他染上赌瘾,一赢钱就和他那帮狐朋狗友花天酒地,输了就拿小女子出气,前两天他又输了一大笔钱,债主向他讨债,他便打起小女子这对手镯的主意。”蓝昕霖说着抽噎起来。
“小刘,你去安排一下蓝姑娘的事宜,不知蓝姑娘会些什么?”别英林柔声问道。
“洗衣做饭这类的会一些。”蓝昕霖接过吴淼水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哽咽的答道。
“那好,小刘你跟张大妈说一声,就说来了个小姑娘,让她好好照应照应。”别英林安排起蓝昕霖的事宜,“蓝姑娘你先和刘管事去后院熟悉熟悉环境,过段时间安定下来再做打算。”
“小女无以回报,只能在这里谢过先生,谢过公子。”蓝昕霖起身想要跪下,却被别英林拦下来,“这些都是老夫应当做的,切莫下跪。”别英林说着让刘管事将蓝昕霖带下去。
蓝昕霖离开偏室,走过向阳和杨晟睿身边时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向阳,便很快收回目光,但还是被向阳察觉到,向阳不解的嘀咕:“奇了怪了,她为什么要看我?难道我眼花了?”
“步态轻盈稳健,与这副柔弱的身体不符。”杨晟睿看着蓝昕霖远去的背影说道,向阳也随着杨晟睿的眼光望去,摇了摇头:“没准是逃荒逃出来的也说不定,别节外生枝。”
“但愿吧。”
偏室内的俩人也开始他们之间的谈话,别英林率先开口:“这位小兄弟把老夫先过来所谓何事?恐怕不是仅仅典当玉佩这么简单吧?”
“果然精明过人。”吴淼水在心里赞叹着,嘴巴也同时张开,“晚辈斗胆叫您一声别老,希望您不要介意,想必刘管事已经向您说明晚辈三人的事,晚辈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一介书生没有生存之道,四处打听到得知别老经常帮助有困难的人,才出此下策。还望别老收留我等三人,哪怕只是打杂的也好,只盼有个安身立命之所。”
“好说好说,不过我听你的口音像是紫平本地人士,不知这其中有什么缘由?”别英林轻描淡写的喝着茶,吴淼水眼珠一转,快速的想着对策,还好他脑袋灵光一闪,便开口道:“晚辈三人从青州桓仁府来紫平寻亲,原因是我们几个的父辈十年前由于生意的缘故从紫平搬到青州,现在晚辈觉得学有所成,加上家道中落,萌生来紫平闯荡的念头,想着在紫平还有些亲戚,故结伴而来。但亲戚没有寻到,盘缠却寥寥无几,所以才想着把恩师交与晚辈们的玉佩先应典当,等有朝一日起势后,再将其赎回,当然能得到别老的帮助最好不过。”吴淼水说着还讪讪的笑了笑。
“青州啊,老夫的家室也在青州,虽然不是桓仁,距离也不算远就是,当年我老夫抛下妻儿独自一人来紫平打拼,到现在已经四十多年过去,回去的日子扳着手指头都数的过来。不过老夫不想让他们过来紫平这个是非之地,在青州也挺好的。”别英林提及青州有些怅然,“年轻人有志向是好事,你们三先打打杂,学习学习看账本,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多谢别老收留。”吴淼水起身拱手行礼。
“我们这里不兴这套,有能力的会上去,没能力的再怎么溜须拍马都不行。下去吧,刘管事会处理这件事的。”
吴淼水出去偏室,同向阳与杨晟睿走回对面的客栈,将“行李”收拾好后,再次进入到聚盛钱庄。
“但愿这件事能够尽早结束。”向阳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这件事虽然与他们无直接关系,但牵扯到这么多条人命难免让他们心生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