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与轻视永远是最大的敌人,即使是比普通人强得多的修士也需要用很长一段时间去适应环境的变化。
向阳一路走来也对乾坤阁针对他们这些素人(意为没有经验的人)修士进行的一系列看似严苛的训练有新的认识——一个修士的能力高低很大程度取决于对环境的适应力。虽然向阳这个南方人应对这种地域转移带来的气候变化自然不在话下,但连日来的车马劳顿,尤其是经过九弭那段崎岖的驿路时,坐在马车里的众人都快被颠的七荤八素的,而罗闫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对向阳和杨思邈吹嘘着自己那闪电一般的速度。
他们沿着驿站一路向西南方向疾驰,除必要的补给和马匹的更换外,没有作丝毫的停留。在五天后终于进入中聿州的地界,中聿南端与西南州北端隔着一小段的南祁山脉。而到中聿这边已经属于南方,连日来的梅雨天气让他们其中不少人都感染上湿气,表现出来的就是头昏头重、胸中郁闷、脘腹胀满、恶心欲吐、食欲不振、大便溏泻、舌苔厚腻。颜复礼患的湿气最为严重,接连不断的腹泻让他的身体脱水异常严重。所以一行人不得不在中聿州首府卞栗停留,他们不想节外生枝便没有与卞栗官府沟通,而是随便找到一家客栈住下。
颜复礼等人在郎中的吩咐下,服了药后已经睡下。向阳手中的冰川石珠在对抗湿气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向阳,你家不是住在西南江州县吗?经过西南行省的时候不回去看看?”杨思邈问道,他和向阳、罗闫还有王家兄弟坐在客栈二楼靠近窗边的桌子上吃着午饭。正所谓的梅雨无时下,霖淫一月余。窗外的建筑和行人都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雨霾中,身处这样的季节,所有人的内心都沉静下来,这个客栈也不例外,整个二楼中来吃饭的客人大多也只是互相私语几句。
向阳看着窗外的景色出神,夹着一块羊肉的筷子始终都没有抬起来。他听到杨思邈的声音,回过神来将已经有些凉意的羊肉放入口中咀嚼两下后笑道:“看看时间允许不允许吧,不过现在在这里耽搁,应该是没有时间回去。”
“对哦,你家住在江州,那应该很有钱吧,我听说那边产的盐品质是最好的,经常拿来当贡盐。”王兴越饶有兴趣的问道。
“还行吧,这几年产的盐量倒是低上不少。”
“为什么?”王兴越追问道,向阳之前完全没有想过有人会问这个,只是隐约听过父亲和江州新上任的知县讨论过关于食盐产量的问题,好像是知县对于江州原先产出食盐的价格有些不满。于是向阳回答道:“我也不太清楚。”
他们就这么闲聊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启程。不过好在两天后,颜复礼的身体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秦安和宋毅这两天先去马行物色到几匹良马连带着一驾马车,因为西南州河网密布,百姓出行通常是走的水路,只有像向阳这种家底比较厚的人才能拥有一两匹马,更别说马行。之后他们又去医馆花了重金将郎中请过来,让其随行。做好一切准备后,一行人再次踏上南下的旅程,向阳也过去同颜复礼住在一个马车里,也算有个照应。
又是三日后,向阳路过江州县时天色渐黑,在秦安的建议下,一行人还是去向阳家作为简单的休整。有郎中父女俩的细心照顾和建议,众人的脸色比先前要好看不少,当然这其中也有适应了环境的原因。向阳指引着马夫驶向自己的家,自己再回来生活十几年的家乡,依旧看不出镇上的变化,只是天气转暖后晚上出来活动的人多起来,不少店铺都没有打烊。
一行来到向府,向阳先下马车,还没走到大门口时,门前的护卫已经被马路上的动静给吸引住,看到这么多马车停在门前,两名护卫打起精神注视着马车队的一举一动,当他们看到从一驾马车上走下来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时,定眼一看发现居然是少爷,一人赶紧朝里面跑去,一边跑一边喊着:“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另外一个护卫则迎过来,满脸笑容的对向阳说道:“少爷您回来了。”
向阳点了点头,他此时又是激动又是不知为何有些害怕。当他看到刘叔快步向他走来时,自己忍不住冲过去抱住他,刘叔拍了拍向阳的背然后说道:“少爷几月不见是又长得壮了不少,老爷回家看到肯定非常高兴。”
向阳退后一步不解的问道:“父亲没在家里?”
“老爷前些日子和你的几位叔叔伯伯去东边的临州谈生意,估计要一个月后才能回来,不知道少爷这次要住多久?”
“明天一早就走,刘叔您去安排一下客房,大概需要七八间房,还有让郑伯多准备些可口的饭菜,我们这些人有几天没吃顿好的。”
“好好好,我也就让人去办,不知少爷身后都有谁?”刘叔看着向阳身后几辆马车前站的人问道。
“都是我在紫平的同窗和教员,还有两名随行大夫。”向阳说着看向身后的人,“都跟着我进来吧。”
众人被安排在大厅中坐下,吃过晚饭后也都在安排下在客房住下,他们实在是太累,而向阳却没有感到一丝疲倦,坐在客厅中和刘叔聊着天。
“齐林他们最近怎么样?我记得我走的时候他是和一个别县的富家姑娘看对眼了吧,现在娶亲没?”
“嗨,别提这个,哈哈,有一次齐少爷去覃塘县,那女子家也算是书香门第,女子的父亲和哥哥让齐少爷当众作一首诗,才让齐少爷娶他们家的女儿,齐少爷什么水平少爷肯定清楚,作了一首打油诗最后被女子家人用棍棒赶出来,说起来少爷这些天没见,要不要我去把他们叫过来,你们也好聚聚说些话。”
“天色这么晚,想必他们已经睡下,不打扰他们休息。”向阳回绝,俩人又开始聊起向阳在紫平的所见所闻,直到深夜向阳才熬不住回去自己睡了十几年的卧房,这一次他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天一早,在告别向府众人后他们又启程赶往西难帝国最南部,在天沟与银鳞河交汇处往东三十里的地方。
“这次行程比预想的要慢三天左右,接下来的路可不好走,大家要多加小心,过去这个水渠,不远处就是堤坝,咱们得赶紧加快脚步,要争取在天黑前过天沟。”秦安对身后的众人高声喊着。
天沟这个让纵使身经百战的渔夫都望而却步的湍流,宽度大约是银鳞河入河口的三倍,而天沟所处的地势却很低,因此很少有人会乘船去横渡天沟。索幸的是他们面前有一条横跨天沟的铁索桥,甚至在紫金王朝建立之前就已经存在。要知道直到紫金王朝统治末期铁的冶炼技术才趋于成熟,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炼制的铁被广泛应用到各个行业,成为最重要的金属。故而这座桥的来历被人冠上了许多神奇色彩,最常见的说法是神听到想要越过天沟去谋生的人的呼唤,帮助他们建造了这座铁索桥。
可是不管处于什么背景,直到现在都没有第二座桥被搭建出来,这不仅对铁的强度有极高的要求,而且最重要的是人们不知道怎么建造出将近二十里长的铁索桥。这座桥也成为南部部族与西难帝国进行直接交流的唯一路线,当然他们也可以从策天帝国那边绕过来。
虽然现在是正午,但此时已是乌云密布,预示着不久后会有一场大雨,他们将马车都寄托在离这里最近的一处驿馆,只留着两匹马用来驮那些大一点的行李。等所有人都站在天沟河岸边时,从下面传来的滔滔不绝的水声将他们疲惫的身体惊醒。流水如同猛兽一般向他们示威,如果有人一不小心从桥上面掉下去的话,相信他还来不及呼救就被河水给吞噬殆尽。
“走的时候记住千万别想着拉住两侧的铁索,很可能会失足掉下去,这样没人救得了。这条桥很长,要是有谁感觉累,千万要说出来。”秦安厉声说道。
不少人都对这座不可思议的桥有些好奇,向阳也不例外,他发现这座桥和其他索桥有着极大的不同,与其说是铁索,应该更像梯子,不过这个梯子是横着的,全部由铁铸造而成。桥头离河边大约二十丈的地方立着两根成年男子腰那么粗的铁柱,铁柱上捆绑着两根胳膊粗细的铁索,一直延伸至对岸,铁柱不知埋入地下多深,单露出地面的部分就有两人那么高,就像向阳那么想的如同梯子一样的横桥下部分左右两侧是大腿粗的笔直向对岸延展的方形铁柱,其中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根同样是方形的铁柱横在两柱之间,上面铺着一块块铁板。好在桥的宽度足够,要不然不说是身为普通人的郎中父女,就算是他们这些修士也很难跨出一步。
一行人就这么在上面走着,那两匹马的四个蹄子也被套上棉布,就是为防止马走在铁片上容易打滑,让众人陷入危险。而这些马儿也像是感受到底下怒吼着的天沟的威严,走在铁索桥上异常的温顺。
走过一段路后,向阳透过铁板的缝隙看到支持着这座桥的石柱,大约是每隔一里路就有一个。那名随行的年轻女医由于体力不支被颜复礼背在背上。女医一路上最主要的就是照顾颜复礼,所以他们两个最为熟络。颜复礼也不只是和吴淼水几个混久了学会哄人还是自己开窍,一路上和那名女医有说有笑的。
一道闪电出现在乌云中,随后轰隆的雷声传入他们的耳朵。他们的行进速度不算慢,但还是在离对岸半里路的时候,暴雨倾盆而下,霎时间他们就被笼罩在黑暗之中,耳边只能听到从天而降的雨声。
“不要慌张,这时候咱们越是要冷静下来,千万不要想着快点冲到对岸,听我说要放慢脚步,实在不行的就爬着过去,不要被雨水弄昏了头脑。向阳,你能点起火吗?”秦安大声吼道。
“能。”向阳说着两只手上喷出熊熊烈火,雨水根本来不及靠近就被火焰蒸发。
“其他人都先停下,向阳你走在最前面为大家领路。”
向阳这时有意的将火焰靠下,让铁板瞬间变得干燥,这样他在走路的时候就不会滑倒。在他走到最前面的时候,身旁的马儿突然开始嘶嚎起来,看来是被这般景象吓得不轻,身子不住地扭动着想要挣脱宋毅手中的绳索。但很快两匹马便安静下来,他能从淅沥的雨声中听到宋毅粗厚的喘息声,看来是他动用到自己的能力。
“颜复礼,你带着两位大夫跟在向阳的身后,其他人再有序的跟着。宋教员,陶教员,任教员,咱们断后处理突发事件。”秦安大声吩咐着,这段不长的距离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他们终于有惊无险的越过天沟。不同于那边由于水渠和堤坝的建立而变得光秃秃的河岸,这边一过去就是一片密林,在向阳火光和秦安的引导下,他们扎进这片深林,准备着找到一个何时的地方安营扎寨。
最终也只是寻到一块植被相对稀少但头顶树冠长得却极其茂盛的林地,这里漏进来的雨相对较少,地面还算干燥。在烤干众人身上的雨水后,向阳又开始烘烤着湿透的帐篷和行李,一行人紧锣密鼓的搭建好帐篷后,升起火堆开始准备早餐。而向阳因为火能消耗过度提前进入到了帐篷中沉睡过去,在他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听到苗姓郎中的话就是——“大家要小心毒虫,这里有硫磺粉,都在身边撒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