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牛里仁夫妇醒过来了。”
“下去吧,我马上过去。”刘正丰正在卧室照看着依旧面如死灰的阿肆,自从腹部遭受的那一重击后,阿肆的话少了很多。
“这是我让桂云熬的银耳莲子羹,来,喝一点吧。”
手中的调羹举到阿肆嘴边,白唇微微张开,可迎进入到口腔的却不是美味的甜羹,而是滑落的苦泪,她也不记得哭过多少次,也不知道为何而哭,那个男人爱过她吗?还是执念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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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大人救回草民和贱内的贱命,咳咳咳......”刚醒来的牛里仁看见刘正丰威严的身躯,想要从病床上爬起来谢恩,但无奈身子骨过于虚弱,怎么也使不上劲。当日牛里仁夫妇受审完,还没回到郊外的家中,就两眼一黑瘫倒在马路之上,幸亏紫平府派去尾随的暗哨发现的及时,否则一条线索就要不翼而飞。
“谢倒不必,既然你已醒来,我也不强求,就将你知道的都如实道来吧。”接连的打击让刘正丰说起话来也没了往日的英气。
牛里仁面露凄色,醒来的那一刻,他已然知晓会是这么个结果,不由得轻叹一声:“哎,终究是逃不过的。”
“草民双亲去世的很早,胞兄含辛茹苦的将草民拉扯大,所以草民同样视大年和大壮两兄弟如己出。大概三十多年前吧,过去太久,草民也记不太清楚,那时候草民和胞兄在南河乡(紫平郊外)承包了一片果园,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可天降横祸,不对,是人祸,三十多年前丞相府的曹掾(官职)越知堂喜好外出拼狩猎,因其家眷经常来胞兄的果园踏青,果园的鲜果品相极好,胞兄为人直爽,几次踏青下来,胞兄和越知堂也逐渐熟络起来。
胞兄本就常年游走于山岭之间寻求奇珍异果,被越知堂这么一鼓动,俩人遂一拍即合,相约去祈山打猎。祈山虽不比其他山脉险峻,但毒虫瘴气不所不容,草民当时劝阻胞兄,可他不听,还和胞兄说这是讨好丞相府的好机会,草民知道哥哥志不在小小的果园,那时候草民忙着娶亲之事,也就没再说些什么。
可不幸的事被草民言中,胞兄在祈山被毒蛇咬中脚踝,不治身亡。消息传回家中,天仿佛塌陷一般,就在草民为胞兄操办后事,沉浸于胞兄去世的哀伤当中时,大年却表现的格外安静,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流过。
草民记得非常清楚,等胞兄的头七刚过,大年就提出要带着年仅四岁的大壮进城谋生。草民当时就对着大年劈头盖脸的斥责,当时在草民心中,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不孝子。但吵架归吵架,身为两兄弟在世的唯一亲人,草民抵押下半个果园,在紫平为他们买下一处三合院,让两兄弟有个立身之所。
大年和胞兄一样肯吃苦受罪,还未弱冠的他用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在天盛楼成为管事,混的也算是一帆风顺。但一个人的出现,却让这一切随之彻底改变,那个人就是费福的父亲,大年的师父费子贤。
听大年前些年提过,费子贤去天盛楼和当时的老楼主闲谈时,当即就相中了大年,想要收大年为徒。至于大年为何要答应费子贤成为他的徒弟,大年未曾和草民细谈,草民如今也无从得知。
但十几年前,费子贤不知为何丢下桂香坊和自己的亲儿不见踪影,偌大的桂香坊就这么交给了大年,更加奇怪的是,大年对此蹊跷之事却视若罔闻,仿佛没有这么一个师父的存在一样。
十年前,桂香坊的名声愈发的响亮,草民本以为大年一家会非常幸福美满,但十年前的一个雨夜,大年戴着蓑衣就那么直勾勾站在为胞兄立的灵位前,和胞兄去世时如出一辙,依旧是一言不发。但草民分明从大年的眼中看到不甘,深深的不甘,脸上流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大年他哭了,平生第一次哭。
‘叔,越知堂被抓了,父亲的仇我报不了了,报不了了。’
直到那时草民才明白大年进城的目的,当时草民问大年为何会认定越知堂是害死胞兄的仇人,大年‘轻描淡写’的说:‘有人告诉我父亲在祈山不是被毒蛇咬死的,而是那该死的越知堂贪生怕死,自己不敢靠近受伤的斑毛象,让父亲去处理,结果斑毛象腹中藏着一条环云莀蛇,父亲就那么去世了,叔,你说他该死吗?可他居然被人送入大牢,堂堂的丞相府曹掾居然会被人送入大牢,哈哈哈,哈哈哈,没用的废物,你就不等我来亲手解决你,仇没得报,还要保守那个所谓的秘密,哈哈哈哈哈哈!老天爷,真有你的!’
大年字字珠玑,草民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大年说的那段话。”
“你可知牛大年要保守的是何等秘密?”刘正丰眉头紧锁,此案牵扯到的人愈来愈多,案情涉及到的时间跨度同样很长,阴谋?阳谋?有谁心知肚明?有谁被蒙在鼓里?刘正丰无从猜想。
“草民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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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韫看着同自己女儿玩耍的娄麟,怜悯之心骤起,这两日该他探查的已经探查的一干二净,可他却清闲不下来。娄麟的父母经过太医以及向阳特殊火能的医治过后依旧未能清醒,恐怕是凶多吉少。娄麟倒是整日无忧无虑的玩耍着,没有父母的苛责,还有个小他很多的玩伴陪着他和泥巴,折纸鹤,是多么快乐呀。可娄麟越是快乐,看在高韫眼里越不是滋味,一个拥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智商的孩童的快乐根本无法维持。
“茶茶,你娘亲呢?”高韫最终还是张开了嘴巴。
“呃,茶茶不知道娘亲在哪。”还在和泥巴的高茶转过头来,歪着的小脑袋上虽是粘着不少泥污,但一身小花裙的她看着依旧那么的可爱无邪。
“你去找依依阿姨,让依依阿姨带你去找娘亲,好不好啊?”
高茶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乖巧的点了点头,“麟哥哥,茶茶要去找娘亲,等会再过来找麟哥哥玩。”
“茶茶,记得让依依阿姨帮你洗洗脸。”
“好!”
看着茶茶蹦蹦跳跳的背影,高韫轻叹一口气,来到用手扒着泥洼的娄麟身旁,蹲下身子低声问道:“麟儿,你高叔叔对你好吗?”
“好啊,叔叔和凤及哥哥对我一样的好。”娄麟说着手也没停下来,一堆泥浆盘成的葫芦也是变得愈发有模有样。
“哦?你跟高叔叔说说,凤及哥哥怎么对你好?”
“嗯~”还在和泥的娄麟停下手来,也不管脏不脏,右手就这么抵在下巴之上,颇具老成之态,“别的孩子都嫌弃我傻,不肯带我玩儿,凤及哥哥年纪比我大,还肯陪我一起堆雪人,抓小鱼儿,还买糖给我吃,还教我认字。”
“你凤及哥哥陪你玩的开心吗?”
“不开心,凤及哥哥一直都板着脸,像是有什么心事。”
“凤及哥哥和你说过什么呀?”
“嗯,凤及哥哥经常让我陪他去城外的一个小池塘里抓鱼儿,还分给我一些像是白糕的小球,让我把小球丢进去,说是那样能吸引过来小鱼儿,可是麟儿就没看见过小鱼儿。”
“麟儿,你知道是哪个池塘吗?”
“麟儿不知道。”娄麟摇了摇头。
“凤及哥哥和你说过什么没?”
“让麟儿想想。”娄麟思索着,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太阳还未高悬,头上的汗珠却浮现出来,“嗯,麟儿记得凤及哥哥在教麟儿识字时,他看到书上的一个字,突然发起狂来,将那本书撕的粉碎,嘴里还一直重复着千万不要惹姓戴的人这句话。麟儿当时被吓坏了,字也没认识几个,麟儿好笨。”
“麟儿不笨,以后高叔叔教你识字好不好?”高韫微笑着抚摸起娄麟的小脑瓜,心里确实翻江倒海。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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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珍坊,向阳揉着酸胀的脖颈“照顾”着昏迷不醒的廖思齐,昨夜他那一棍打的着实重了些,因为他至少要让这三人在摸清整个九珍坊的底细前不会打扰到自己的计划。
“廖管事,二狗让我看着就行。”韦三在一旁轻声道,他看得出“廖思齐”昨夜未曾休息。
“那好,二狗一有异样,赶紧告诉我,要不是二狗帮我挡下那一棍,躺在这的就是我,照顾好他。”
“是。”
说罢,向阳来到前堂,柜台前的曲邺依旧那般打着瞌睡,但当向阳走到近处,曲邺双眼陡然睁开,直勾勾的盯住向阳,“不要急,我们等赵大人那边的消息就行。”
“我怕坊里的人发觉朱霖不在,会生变数。”
“哼,朱霖就算一年不在,其他人也不会有丝毫的怀疑。”
“可.......”向阳欲言又止。
“可什么?你怕了?上了这条船,谁也别想走。”
“我不是怕,那天我从外面回来,注意到一个老乞丐,很面熟,我怀疑有人在暗中查咱们九珍坊。”
“老乞丐?”曲邺脸色更加阴翳,“先不管他。”
“我是来提醒你多注意点。”
“知道。”
“账本呢?”
“哪一本?”
“真的那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