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徐府出来已经有一会了,元枢依旧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哪怕在徐府中面对醒来的徐天始终不动声色,可元枢却是清楚在自己那张强自镇定的脸下潜藏着多少震撼。
街旁的某个院子里隐隐有哭声传出,元枢心有所感,脚步一缓,循声而至,却是停在了一家店铺外。
“青阳堂。”
元枢望着店铺上的招牌,微微皱眉。
哭声确实是从这传出来的,可从店铺的外门面来看,这里该是一家医馆才是。
青阳堂内,一锅沸水正架在火上,黄奕站在锅旁,神色阴晴不定。
他的右衣袖已经彻底除去,露出了犹如冰雕一般的右臂,从手指尖至肩胛骨,皮肤仿佛不存在一般,手臂内的血管经络清晰可见。
而在不远处,一位老妇正泪眼婆娑地看着黄奕,他是黄奕的妻子,可此时却是没有任何办法能阻止黄奕,只能将两个孩子抱在怀里嚎啕大哭。
哭声听得让人有些心烦,可黄奕没有出言阻止,甚至没有回头去看一眼,他怕自己只要一回头,就再也下不了这个决心了。
从徐府回来,这已经是第九天了,这九天里黄奕试过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想要将侵入右臂的寒气祛除掉,可结果却都以失败告终。
这寒气犹如附骨之疽,难以摆脱不说,甚至还能吞噬自己的内力来壮大己身,直到今日今时,黄奕的整只右臂已经没有一点感觉了,就像死了一样。
借沸水来驱逐寒气,这是黄奕所能想到的还没试过的最不靠谱的办法。
但也是最后的办法,他没有时间了,青阳堂已经关门整整九天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在苍茫郡城这样竞争激烈的地方,一家店铺超过十天没有开门,就几乎意味着关门大吉。
可若是连这最后的办法也无用的话,黄奕就只能选择截断右臂,以防止寒气侵入到身体的其他地方。
咕噜咕噜!
沸腾的水在锅中不断冒泡,仿佛在催促着黄奕快点做出决定。
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热气,黄奕把眼一闭,心一横,左手抓着右臂便是往锅中送去。
黄奕的妻子看到这一幕,尖叫出声,泪水涓涓而下,低下头闭上眼睛不敢去看,同时把两个孩子的脸死死地往怀里按,不想让他们看到这残酷的画面。
“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这话我当初跟你说过吧?”
有几分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黄奕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已经被人托住了,离那锅沸水就差那么一点点。
而当看清楚了来人的样貌,已经年近六十的黄奕竟是瞬间泪流满面。
“师......傅!”
“我不是说过吗?我不是你师傅。”看着黄奕的样字,元枢无奈地道:“罢了,你若是想叫那就叫吧,我还能不让你叫不成?”
说着元枢便是将黄奕带到了院中的石墩上,那老妇人连忙带着两个孩子扑到黄奕怀中哭了起来。
两个孩子不明就里,但见奶奶在哭,也就跟着一同哭了起来。
黄奕被这哭声弄得有些尴尬,又见师傅在跟前,低声喝道:“都别哭了,我师傅来了,有他在,我不会有事的。”
老妇抬起头看了一眼元枢,又看了一眼黄奕,什么也没说,把头埋在黄奕怀里,反倒哭得更大声了。
黄奕也是一脸的无奈,倒是不怪老妻的反应。
老实说再次见到师傅,就连黄奕自己都吃了一惊。
自己当初遇到师傅的时候才不过三十岁,如今三十年过去了,自己已经几近衰老,可师傅却还是和过去一个样,几乎没有任何的改变。
“你倒是还和以前一样机灵。”
元枢看了眼黄奕变成了冰雕的右臂,道:“是徐府那少爷身上的寒气吧?把手给我!”
“师傅你怎么知道的?”
黄奕愣了愣,却是赶忙用左手将右臂递了过去,好奇道:“难道说师傅你也去过徐府,见过那位少爷了?”
元枢抓住黄奕那已经变成了冰雕的右臂,内力涌入其间,不一会儿就有白色雾气从黄奕的右臂上缓缓飘出,发出‘嘶嘶’的声音。
黄奕的嘴角微微颤抖,却是瞬间露出了惊喜之色,他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右手再度有了知觉!
原本还在哭泣的老妇人也是不知何时停止了哭泣,怔怔地看着黄奕那只渐渐恢复原样的右手。
“还愣着干嘛,先去把孩子们安顿好,再去街上弄点酒菜回来。”黄奕颇有些气恼地道:“早说了这是我师傅,你还偏不信!”
“把孩子安顿好就行了,酒菜也不用准备了。”元枢摇了摇头道:“我也就是心有所感才到了你这里,帮你把寒气祛除掉就走。”
黄奕点了点头,他是知道元枢的脾气的,说固执可能有些过了,但确实是那种说一不二的人。
所以也没再劝,给了妻子一个眼神,老妇人便是带着两个孩子朝屋里走去。
等到老妇人离开了,黄奕这才看着自己渐渐复原的右臂,若有所思地道:“师傅,徐府那少爷那里你出手了吧?”
元枢没有说话,但是黄奕却是面色一变,从右臂上传来了刺骨的痛感。
“嘶!师傅,我都一把年纪了,你下手怎么......还是那么狠啊!”
黄奕一阵叫苦,元枢却是突然把手放开,拍了拍手道:“行了,剩下的温养经脉什么的你自己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这就好了?”
黄奕愣了愣,连忙检查了一番,再回过神的时候,哪里还有元枢的影子?
洗澡到底是件能令人感到愉快的事情,所以在冲洗完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后,徐天只觉得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畅快。
连带着跛脚道士过几天要上门讨钱的事也暂时丢到了脑后,反正还没来,到那时候再说!
再次踏入自己的房间,徐天几乎第一时间就想转身,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一股接近腐烂的味道,之前出来的时候感觉味道还没这么重吧?
以最快的速度将房间里的窗户打开,又把被子床褥之类的东西全丢到院子里,感受着从窗外吹进来的风,徐天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大概就是孔子说的‘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吧?
人的适应能力还真的是没话说。
苦笑着摇了摇头,从柜子里取出一套崭新的被褥安放在床上,徐天费力地将老何搬到床上,这才转身离开了房间,准备去弄点吃的,然后今晚就在书房里凑合一下。
翌日,当徐天从书房出来的时候,老何依旧还在熟睡,虽然那跛脚道士说过老何只是睡着了,可徐天依旧不太放心,直到感受到老何均匀的呼吸以及那时断时续的呼噜声,这才稍稍安心。
拾缀了一番自己,徐天便是出了府门,直奔明德书院。
徐天发现自己的记忆力似乎比在地球时要好了许多,明明只被杨思思带着走了一遍,但结果却是很神奇地没有走错任何一个地方,畅通无阻走到了明德书院外。
只是到明德书院外的时候徐天还是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换做是在地球,这个时候这种情况,徐天至少会在校门口停留十五分钟以上,因为要思考对策,毕竟按照那跛脚道士的话来说,徐天至少有九天没去学校了。
而在这里,想到那日杨思思对自己说过的话,徐天没有一点担忧的就踏入了书院之中。
开玩笑,本少爷可是交了学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