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助理是农村出身、自强自立的典型，高考从外地县城考到RUC经济学，专硕毕业后成了现实版樊胜美，村里的旁系亲人甚至找到她当时的公司来无理取闹地要钱，刚成年的小江总把她挖过来当了秘书，让她预支了一年的薪水和奖金，帮她彻底脱离了村里的麻烦。

小江总比自己还小好几岁，但在公司管理上可算是手段铁血、能舍能狠了，为了切除毒瘤将公司置之死地而后生，独身出入不惜以身犯险也要拿到几个前董事的犯罪证据。在别人对她的称呼从轻蔑的“小江总”变成敬畏的“江总”的同时，她学校的功课也没落下，对他们这些新人也极为优待。

月夜重新起步的时候，江总几乎是亲自揽下所有投资经理的活，Business Plan、Due Diligeerm sheet也是她最终敲定，从不因为金额小而轻视。那段时间月夜除了已经投出去还没被她叫停的项目，账上完全是负债，而江总整合资源的能力相当优异，银行贷款也是她亲自去拿下来。每次一旦月夜入局投资后，前后各家获得融资的公司也能得到相当程度的资源共享。

那段时间她不但是高管，也是职员，一个人就包揽了董事长、总经理、分析师、组合配置、风控、基金经理等从上到下全部角色。除了扫除董事会的障碍，还要以强悍的业务水平力挽狂澜，大家都怀疑她每天只睡4个小时（实际上是2小时），而且全年无休，对她又敬又怕，直到公司又招了很多新人、而江总终于招到足够的人才组成靠谱的负责团队、自己转为幕后，业界关于她的种种传闻才慢慢停歇。

如果尚助理读古书更多一些，也许会用汉代蔡邕《太傅安乐乡文恭侯胡公碑》里的一句话来形容江纤尘：“干练机事，绸缪枢极。”

然而与就任伊始时眼里不容沙的强势霸道风格截然相反的是，当她用一年时间擦干净了集团的每一根骨头之后就组建了新的高管团队，把他们培养起来之后就放权当了甩手掌柜，任命了新的总裁，连董事长的位置都不在意，没事就把利润捐出去做慈善，后来更是直接出国留学去了，几年里神龙见首不见尾。

她掌权之后对其他股东、员工乃至被投资方都很大方，对利润也不是特别看重。就像是统治者骨子里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气质在后来占了上风——一般白手起家的创业者总是更会攒钱一些，就像现在的老年人大多数很节俭一样，因为很多花销是在他们富起来之后才开始产生的。就像空调、电视之类的电器，年轻人生来家里就有了，因此默认了电费是固定支出。但在老年人看来是可避免的不必要支出。

很多员工一致认为，江总生来就是兰花集团和春江集团的千金、上位者，大概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宽待打工者”。而且她对整个世界、所有人群似乎都一视同仁，至少在表面上，不以财富多寡歧视客户。

说来奇怪，江总有大展宏图之能，却无锐意进取之志。若说是年轻人还没想好自己要什么，尚助理是不信的，江总沉默冷淡，心有千钧，看着就是那种对人生有详细规划和严格管理的人，说不定就在酝酿什么一举称霸亚太、进军国外的大动静。

然而真实的江纤尘就是这样一个看着智珠在握，实际上难得糊涂的人。与表面的沉稳不同，她骨子里叛逆又疯狂，永远只有短期计划，事到眼前了才会心血来潮，而后为达目的又会不择手段。

就如她厌倦父母离心的圈养生活就招来了陈芳琳和江皎皎，如兰家、江家都认为她是绝佳的继承人但她嗤之以鼻，如她读书过程中有时心情不好就会直接飞去战乱国家旅游，如她突然一时兴起使手段将采琴逐出一区，又如她为了在攻城中赢得和西枫的约定不惜联合西枫的敌对，也如她只因为被酩酊启发就决定回国找任雨生。

若有上帝视角，便会看到她把自己的人生当成游戏，却毫不在意是否可以存档。十七岁那年的犯规动作让她痛苦至今，但她仍不悔改。

但是，没人知道江纤尘到底是怎么看自己的。

江纤尘独自在办公室里速度极快地翻过公司内部情况的汇报，然后从洋葱路由登入暗河查账。玻璃屏上乍看是业内其他数家Veal、Private Equity和基金的动作分析，角落处却飞速滚过海量的各国文字，尽数映在她冰冷无温的灰绿瞳孔里，动态视力不佳者根本无法从一闪即逝、密密麻麻的加密数字和字母中得到任何有效信息。

江纤尘有常年翘班的资本。她的智商、视力、体力、武力等均远远高于常人水平，具体能表现在生活中的每一个方面：判断力、反应速度、联想力、思维强度、毅力……

她平时不愿太显锋芒，工作方面认真起来平均每小时能处理两百封带报表的邮件。

这个处理不是把所有邮件都点开扫一眼、了解大概只会让它们在邮箱里自动变成已阅，而是用她的权限批注圈出有问题账目中所有她认为需要重做的地方，或者在她满意的汇报邮件后附上下一步工作指导和矢量签名。

一般高管一天能粗看两百封邮件都已经算是高效了，但是江纤尘一小时就能看至少一百封带附件的邮件。虽然常言道工作是做不完的，但江纤尘每日处理的速度远远高于手下团队按月上报的速度，更重要的是，都是兰家的产业，她不想也不愿表现得过分积极，就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正合她和兰家那些人的意。

江纤尘看着手头的一封来自南亚的邮件，略略沉吟了一下。

越南虽然是非战乱国，但中北部的河静地处台风走廊，时常爆发洪灾，是越南最贫困的地区，又毗邻老挝和中华广西，向西为金三角所用、北上偷渡至中华桂省等犯罪行为屡禁不止。

2017年夏秋季，越南连续遭遇了桑卡、塔拉斯、杜苏芮、达维等，2018年同季遭遇山神等台风，今年9月遭遇了木恩、韦帕。今年的罂粟收成不应该比2018年还差，而且情报里蛇头这个季度的人口交易量波动似乎也和自然灾害不太符合。

江纤尘批示“重新打探”之后删除了记录，随即被手下基金发来的消息吸引了注意力：是最近两个多月来宇游在市面上流通股份的收购情况。

临近中午，江纤尘一边在办公系统的界面上无声地打字，一边听完尚助理汇报的会议情况，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简单交代了准备注资红色主题宣传的事情之后道：“我出去一趟。”

尚助理目送她随手拿起手机和车钥匙，把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离开，办公室玻璃门在她离开之后自动不透明化上锁，心里琢磨江总今天下午还会不会回来。

宇游的前台小绘看到穿着一身一看就非常昂贵的西装走进来、宛如天神降临的江纤尘，职业假笑变成了八卦真笑：“江小姐！”

自从那天半夜任总和江大小姐一起下班、结果在郊区遇到毒贩劫车和内奸灭口事件俩人一起重伤住院之后，八卦简直满天飞。那天加班吃的麻辣小龙虾简直是人间至臻美味，精致的包装袋和保温袋上也没有logo，就算是不关心八卦的员工也想知道店面在哪。媒体虽然用了化名，但是宇游员工都知道肯定是传说中的江大小姐。

而且……那天之后任总再来上班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而且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然而这种没有真相的八卦实在是太容易被传谣了。谣言就是保留模棱两可的关键部分，然后再由每个传播者发挥想象力，进行适当合理或随心所欲或丧心病狂的加工。不加工那不叫传谣，那叫传话。

宇游的策划部的员工都是脑洞越大、工作能力越强的，造谣传谣个个都是好手，根据“郊区”“任总和江小姐”“深夜”“车祸”“遇袭”“重伤”“住院”这几个关键词，已经编出了几万字了不得的虐心总裁文。

“任总和江小姐深夜在郊区车祸遇袭重伤住院了！”

“任总和江小姐孤男寡女深更半夜在荒郊野岭车祸遇袭重伤住院了！”

“任总和江小姐孤男寡女深更半夜在荒郊野岭的时候，结果没注意被歹人袭击了，任总和对方一番苦战英雄救美，最后两人一起重伤住院了！”

“任总和江小姐孤男寡女深更半夜在荒郊野岭的时候，结果没注意，一伙早有预谋、对任总心怀不满、想拆散他们的歹人袭击了，任总和对方一番苦战英雄救美，最后正义战胜邪恶，两人一起重伤住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