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自然就是绣儿,她急着要找东风,脚下难免劲用得大大了点。
不曾想,这座府衙由于没有拨款,已经多年未曾修缮,砖瓦开始有些松动了。刚刚她不巧踩到一片松动的瓦片,不但被底下的护院听到了响动,更是整个人失去平衡,哗啦啦滑了下来,落入一片片刀光之中。
正如华山派弟子会用华山剑法,嵩山派弟子会用嵩山剑法一般,金刀门弟子用的自然是金刀刀法。
只不过门内精英基本都被王丰霸带着,此处这些弟子水平良莠不齐。其中有人带艺投师,金刀刀法又还没学全,战团之中便多了些柴刀十八路、五虎断门刀之流。这么混搭着使出来,上招不接下招,反而让绣儿有了喘息的空间。
之前听了林老关的一席话,绣儿眼下立功心切,哪有心思跟他们在这里纠缠。斗了不过两三个回合,她便咬了咬牙,脚跟交替往地上一磕。
噌!
鞋尖上蓦的多了两抹寒光,左右一踢一划,立刻就是两声凄厉的惨叫。
当啷!
两个黄衣汉子再也握不住刀,双双捂着下体软倒在地,目光之中充满了绝望。
“金师兄!朴师弟!啊呀呀!妖女竟然下此毒手,大家跟我一起上啊!”
“说的好!李师兄加油!”
“早就听说李师兄急公好义,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加油啊李师兄!我们都支持你!”
……
一声声助威都是来自圈外,闲着没事的那些货,身边接战的几个师兄弟反倒往后退了半步,登时就把李师兄暴露在了四抹刀光之中。
胯下一凉,两股战战,李师兄心里骂娘,赶紧且战且退,打算重新把师兄弟们拖下水。
小巧玲珑的黑色绣鞋,在这战团之中本不显眼,这时却成了金刀门弟子的噩梦。本来她手里那两把短刀灵活刁钻,刀刀不离上三路,现在下三路又来了两把,更是每每不离要害。
这已经不是撩阴脚了,是撩阴刀!
砍头不过头点地,下这样的狠手,那是要断子绝孙的啊!
金朴二人的惨呼不绝于耳,只要一想到他们下半辈子的惨烈,金刀大汉们便止不住的胆战心惊,手上不觉又弱了三分。
沈纯已经看傻了眼,没想到这才是靴底刀的正确玩法,可恨没有学到手……
这时候也没工夫咒骂王公公这个阉人,眼看绣儿陷入包围,他立刻挥着衣袖从院子一角突袭而出,连着几声“葵花点穴手”过后,外围便多了四个木头人。
一击得手,他毫不停歇地继续在外围搅和,只不过战果感人。
葵花点穴手效果不错,但对方有了防备便难以得手。而袖里刀实在不适合激斗拼杀,锋利的小刀只在指尖露出半寸,除非是正好划过咽喉,否则对手基本没什么大碍。
更糟的是,这群两股战战的男人听到外围有人来袭,竟然热情无比地围拢过来,好似见了亲人一般。
只不过他们手里的大刀不够友好,逼得沈纯只能拼命使出满级草上飞,躲避这围追堵截。
双刀往上一架,绣儿立刻接上鸳鸯连环撩阴脚,李师兄于是也成了一个捂裆选手,不住地翻滚、哀鸣。
此人一倒,绣儿周围再无敌手。她一见沈纯那处的窘境,只能暂时放下心里的急切,抬腿杀了过去。
“姐姐莫急!我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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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时,府里的喊杀声虽然嘈杂,却也中气十足,井然有序,王丰霸并不是太担心。
但现在喊杀声渐渐被惨叫声替代,最后一批银子又迟迟不来,王丰霸再也不能坐视,当即对左手边的大弟子说道:“情况有变!正安,你领人速速前往魏国公府上,待为师擒了小贼,自与你等汇合。”
“师父,何不带上二师弟?”
王丰霸思索一二,点点头:“也好。正全,你跟为师一起进去。”
“是,师父!”
目送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府衙,正安话不多说,直接振臂低呼一声:“出发!”
Pia!
马鞭一响,接着又是一声鞭哨。众弟子在大师兄的带领下,分列左右护住了马车,快速前行。
眼看着他们就要抵达自己藏身的位置,而东风和绣儿却都不见人影,林老关也只能暗自咬牙,准备带队突袭。
“准备……”
“准备上吧,不能再等了。”
旁边突然来了个喘气的,林老关差点没拔刀:“东风大侠你可算来了!”
他定睛看了看,但见白衣飘飘,不见黑衣玉人。
“这……绣儿呢?大侠,你们没碰上么?”
“绣儿?她进去了?”
院墙里响起一声暴喝,正是王丰霸的怒吼。东风眉头一蹙,但很快就松开了。
“灾银要紧,有师妹在里面,她暂时不用担心。”
话虽如此,这位盗圣传人却是没有发现,自己脸上、眼里,平生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丝杀气……
自宣德二年起,洛阳金刀门已经传承近两百年,第一任门主王元霸人称“金刀无敌”,何等豪迈。偏偏子孙不肖,没有一个能继承其衣钵,反而被门下弟子夺了门派家产,后代满门失踪。
这位篡位者自称乃是王元霸的私生子,是真是假无从考究,反正自他以后,金刀门的门主尽皆姓王,逢年过节都要去王元霸坟前烧几柱香。
而到了王丰霸手里,金刀门尽数搬至金陵。故土难离,却是有大半弟子无法跟随,只能安好家开了业重新招募。如今院子里的那些便是新近招来以壮声势的货色,可惜现在不是死了就是残了,惨烈非常。
噗呲!
短刀往背心一插一拔,了结了最后一个金刀门弟子,绣儿抹了抹汗,跑上来拉着沈纯的手问道:“姐姐,可曾看到东风大哥?”
“东风啊,他应该出去了吧。”
虽说战斗中沈纯也杀了其中近半,还收获了一些杀意值。
但看了看满地的尸体,又看了看绣儿手中清冷的短刀,最后看看和谐过后,浑身不沾一滴血的绣儿,他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那个……绣儿啊,这些个人不是被我点了穴,就是已经被你阉了,而且还有都是些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没必要全杀了吧?”
“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没有蒙面,这些人当然不能留活口啊!”绣儿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当然这件事听上去确实挺理所当然的,只是沈纯心里还是有点膈应。
太惨了啊!
这些人被阉了都没自杀,显然是想要坚强地面对将来的惨淡人生。接下来,他们或许会成为东厂的一份子,跟沈纯做了同僚也说不定。
但现在,这一切都晚了。
还有那些府上的下人……
唉!这事也怪不了绣儿,只能怪自己被东风带偏,不但没换夜行衣,甚至连面巾都不蒙一条,行事不密之下,这才有了这出惨剧。
绣儿没想那么多,见沈纯只是摇头却不说话,又急了:“姐姐,东风大哥究竟往哪边去了?”
沈纯也不知道东风去哪里了,轻功太差,早就跟丢。
看到绣儿如此急切,他不禁也提她着急:“绣儿你听我说,虽然女追男隔层纱,但是你也不能追得太紧,要若即若离一点才好。”
没见过猪笑出声来,还没见过人笑出猪叫么?
网络上,那些个女神和女神备胎常常现身说法,沈纯早就看得厌了。绣儿身为红袖招的当红歌女,当然也懂这个,只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孩子,一旦有了喜欢到超过自己的人,哪里还在乎自己是不是女神?
眼看沈纯绝口不提东风的事,绣儿也不好再逼迫,只是松开手准备继续寻找……
“哼!杀了我这么多可爱的弟子,居然还有心思争风吃醋,果然是妖女!”
声如洪钟,穿云裂石。王丰霸金刀在手,进了院子就是一声大喝,吼得沈纯很是不爽。
“糟老头子胡说什么!你这些弟子一个个活着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早点投胎,下辈子进一个休闲类副本多好!”
王丰霸果然听不懂这话,只当是沈纯在挑衅自己,勃然大怒!四尺金刀举过头顶,他又是大喝一声,猛地杀向沈纯。
一旁的二徒弟紧随其后,挺刀冲向绣儿。
同样的刀法,在不同的人手里威力便截然不同。
王丰霸浸淫金刀刀法三十年,早就把每招每式都练进了骨子里,横削竖斩、斜挑直刺,四尺金刀在火光的照耀下灿烂夺目,下刀时竟有一股堂皇大气,不是刚刚那群人可比。
幸好他的轻功不算太强,凭沈纯的草上飞已经足够闪躲。
他倒是也想反杀,毕竟这俩货已经看到了自己的长相,不灭口不足以安心,可惜一寸长一寸强,王丰霸把金刀舞成了一团金光,丝毫不给他切入攻击的机会。
另一边,绣儿也遇到了麻烦。
那位金刀门的二师兄一脸木讷,刀法和步法却极为扎实,让绣儿全无着手之处。
需知不论是战场厮杀,还是街头搏命,讲究的都是以正合,以奇胜。其中,“以正合”乃是致胜的前提。
以正合,便是要双方硬实力相近,不可相差太多,否则只能是奇不胜正,徒呼奈何。
眼下的情况便是如此。
对上之前那些刚入门的选手,绣儿只需四刀齐舞下手狠辣,就能轻松击碎其战心。而面对这位稳如磐石的金刀门二师兄,她的招数就不好用了,反倒是被对方朴实无华的挥刀不断逼迫,只能用轻功周旋。
“哈哈哈!正全你的刀法又精进不少,果然没有辜负为师的一番栽培!”左右也无甚威胁,王丰霸一边舞刀一边大笑,“不过你切记不可下杀手!这两个妖女一个美艳动人,一个身姿婀娜,正好擒了,一并献给魏国公!”
“是!师父!”
沈纯:??!
两个贱人如此嚣张,但对深知系统和谐性的沈纯却没多大的效果。
但绣儿就不一样了,她既不肯抛下沈纯独自逃生,又不愿失了名节愧对东风,一听这话顿时方寸大乱。
心乱则刀乱,二师兄两眼一眯,抓住机会刷刷刷连连进刀,杀得绣儿狼狈不堪,眼看就要落败。
唇亡则齿寒,绣儿一旦落败,沈纯就要面临两个男人的夹击,到那时就更加不用玩了。
手里只有刀,踏前斩和风之障壁无法使用。
狂热只有一秒,而且完了浑身虚弱,这边两个敌人,用了这招就真完了。
剩下的技能,还有邪恶侦测,罪恶宣告,募捐,以及god wills it这个大招。
前面几个没什么好说,眼下根本就用不上。如此一来,就只能把一个副本只能开一次的大招给用了……
想到连剑帝都能搞定的大招,此时就要交在这么个角色手里,他不禁咬紧牙关愤恨不已。
王丰霸见了他的反应,又是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小美人不甘心么?不甘心也是无用,还不如乖乖束手就擒,到了魏国公府上日日锦衣玉食,岂不美哉!”
“哈哈哈哈……”
笑声张狂,手上也没有停歇。
相反,在挑衅的同时,那四尺金刀反而又快了几分,刀光如同一道金色的匹练,直落向沈纯左肩。
这一刀可不得了,其中竟然包含了三种不同的变化。
所谓的变化并不是说随机应变,而是在前人不断总结敌手的反应之后,针对其中最常见的几种应对来完善挥刀方式,尽量封锁正常人的躲闪路线。
然而在开大后沈纯眼中,这包含三种变化的一刀只是一条扭曲的金色匹练,在半空中转折几下后划过自己腰间。
矮身蹲下,沈纯挥舞小刀划过王丰霸脚踝的同时,也在心里暗自腹诽:居然要把自己腰斩,难道那个魏国公喜欢尸体么?
锋利的小刀割开靴子,划破皮肉。
虽说只有半寸的刀尖露出,但王丰霸又不是个大胖子,脚踝处只是皮包骨而已,半寸的利刃划下去,已经是筋断骨裂,痛不欲生。
他忍不住狂叫一声,在跌倒前又是一刀斩下,却被沈纯用简简单单的前滚翻避开。
躲开了劈斩,沈纯绕到王丰霸脑后挥袖又是两刀,直接给他掀开了脑壳。
王丰霸一时半会还没死透,跪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无力地挥刀。
这样子看来是不用管了,时间还剩半分种多一点,沈纯不敢耽误一秒,立刻冲向了惊慌失措的二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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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跟之前嚣张的笑声一样,王丰霸的惨呼也是声震四野,吓得一里外的人家也是赶紧熄火睡觉。
在这一声惨呼过后,府衙外的战斗也很快迎来了终结。
方寸大乱的金刀门弟子阵型也是大乱,被东风趁乱突袭,连连点穴定身。
东厂的番子可不是什么大侠,当场就做掉了这些木头人。对此,已经在战斗中暴露面目的东风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是扭头不看。
不多时,沈纯二人也从府中奔出,两方汇合之后,自有男女互诉衷肠,黑衣人搬箱倒柜。
只说这一行人马抢了银子离去后又过了一个时辰,葵花点穴手的效力终于是过去了……
后院屋前,师爷转了转眼珠,只觉得两条腿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再看看身侧,他那主子虽然没有倒下,却已经两股战战,一看就知道快要撑不住。
毕竟是刚从小妾被窝里钻出来,站这么久不动也是难为他了。
“府君,刚才好像是王门主的声音呐。”
府尹不回话,只是眨了眨眼。
师爷也是无语,只能挪过去扶住对方:“府君,贼人大概是走了。否则过了这许久,他们若是想杀我们还不是轻而易举。”
“呼~~吓煞我也!”府尹终于是绷不住了,整个人半靠在师爷身上,委顿不堪,“未曾想,金陵城内竟有此等穷凶极恶的雌雄大盗!也不知,我那老泰山现在如何了。”
说到王丰霸,他又突然疑惑起来:“师爷,既然我们的穴道都已经解了,那几个护院是怎么回事?”
“这个么……”师爷转头看了一圈,只见这几个护院双腿微微发抖,心里又是一阵无语,“府君,眼下的当务之急是那些银子,不如……”
师爷话音未落,怀里的府尹已经猛然惊起,口中连连大喝:“对!银子!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