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皇子和他的幕僚在谈论此事时,池非则被宁志远叫到了镇国公府,把事情的调查结果跟他仔细说了一遍。
“还好你发现及时,乌香在沿海一带果然开始泛滥了,已经扩散至多个县城。
那些乡绅名流称乌香乃来自海外的风雅之物,经常聚在一起吸食,故乌香又被他们称为神仙膏。
由于此物在当地流社会极其流行,于是逐渐扩散到有些家底的小康之家甚至普通民众,扩散速度极快。
姚敬堂去调查的时候,那些洋人已经开始对这些乡绅名流限价出售了,一斤卖到十两银子左右。
有不少二道贩子看到了其中的商机,纷纷从洋人那里购进一大批货,然后到更远的地方去诱骗其他人吸食,等其瘾后再高价出售。有了这些人的加入,乌香才会扩散得这么快。”
“那现在姚大人已经开始行动了吗?”
“其实姚尚书早就已经做好了抓捕的准备,只是等皇发话而已。
既然皇已经同意彻查此案,并任命姚敬堂为临时钦差负责处理此事。
估计不用多久,姚敬堂就会开始大肆抓人,尤其是那些可恶的洋人。”
听到这里,池非并没有显得太高兴,反而露出一丝凝重的表情。
“怎么,你觉得有问题?”宁志远看他表情有异,于是问道。
“如果有大量洋人被捕,我怕会引起洋人的集体抗议。还有,我更担心今会矫枉过正,直接下令海禁。”
池非的担心是有原因的,在他那个世界,明清两代海禁最为严重,到了乾隆时期更是达到了顶峰,中国由此经历了漫长的闭关锁国阶段。
由于闭关锁国,中国与外界断绝了联系,吸收不到国外的先进技术,甚至还错过了第一次工业革命,使当时的中国严重落后于欧洲列强,为后来鸦片战争的惨败埋下了隐患。
可以说,中国近代的悲惨国运,正是从闭关锁国这一举措开始的。
池非不想因为这次的事,使大魏的皇帝直接下令海禁。
如果是这样的话,其后果可能比鸦片进入大魏更加严重。当然,这后果可能要很多年之后才会显现。
宁志远却十分乐观地说:“对付洋人我们最有经验,只要连哄带吓,他们自然就会乖乖听话。
至于海禁的话,倒是有可能。
皇曾经提过,现在大魏的洋人越来越多,不好管治,如果不能加以控制的话,只能下令海禁了。”
池非正容道:“岳父,如果可以的话,请您一定要劝阻皇不要海禁。
一旦海禁,我们大魏将会与外界断绝联系,连外面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这可并非好事。”
“我身为武将,不适合掺合政事,这事只能由文官来做。
不过你放心,现在海运生意获利丰厚,皇应该不会轻易海禁的。”
“希望如此。”
“对了,你之前不是奇怪我为什么让你这么早就在文学报刊登乌香的实验图文吗?你现在想通没有?”
“我回去想了一下,觉得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皇早知此事,因此岳父您才不怕此事提前见报。”
宁志远笑道:“果然聪明,一猜就猜到了。
实话跟你说,我把此事告诉姚尚书后,我们两人立刻一起去找皇禀报了此事,只是没有说出你是第一个发现的人而已。
老姚还对皇说,他想派三弟姚敬堂去调查此事,请皇批准。
皇不仅批准了此事,还任命姚敬堂为秘密钦差,并赐以尚方宝剑,赋予其先斩后奏之权。
前几天在朝堂对姚敬堂的任命,只是皇配合老姚演的一出戏而已。”说到这里,他忽然用手指沾了些茶水在桌面写了一个“礼”字。
池非一看,顿时明白过来。
显然皇是想借此机会把姚敬堂提拔到礼部尚书这个位置来。
怪不得继任人选迟迟未定,原来皇心中早有定案。
看来,外界的猜测还是有点道理的。
皇确实不想把礼部尚书的位置让给大皇子一派,以免其权力过大。
宁志远看他的表情,知道他已经想明白了,脸不禁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这个女婿果然聪明,一点就透,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宁志远谈兴颇浓地说:“保皇派这三个字可不是随便取的。如果不能与今推心置腹,又如何能够得到今的信任。
阿真,你已经是自己人,很多事我也不怕告诉你。
我宁氏一脉能够历经数朝始终圣眷不断,就在于坚守‘放权’、‘不争’和‘固军’这三条铁律。
第一条铁律是放权,所谓放权,指的是兵权。
太祖皇帝在刚建立大魏之初,先祖是最先把兵权主动奉的统领,因此才得到了太祖皇帝的信任获封国公之位。
至于同期那些死握着兵权不放的世家大族,基本都没什么好下场。不是被流放就是满门抄斩。
对于任何一个皇帝来说,兵权都是敏感至极的东西,岂容他人觊觎。
除非有心造反,否则兵权这玩意对于任何一个大将来说其实都是烫手山芋。
如果捏着不放的话,更会变成一道催命符。
先祖早有明训,宁氏一脉绝不可贪恋兵权,该放就放。
所以我宁氏一族可以说是最看重兵权,同时也是最不在乎兵权的家族。
这道理其实就好比借钱一样,假如我借钱给你,到期后你不仅如数归还,而且还不用等我开口就主动还钱,那我就会觉得你这个人讲信用,下次再借你钱的时候就不用担心你不还了。
而那些死捏着兵权不放的人,就相当于借钱不还的人。如果你是债主,是不是很想教训他们一顿?”
池非赞同道:“岳父说得对,这的确跟借钱是一个道理。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有借无还,再借很难。”
“这道理其实很多人都懂,但他们就是舍不得手的权势,才会一错再错,到最后只剩死路一路。
第二条铁律是不争,所谓不争,一是指不掺合皇子们的争斗,绝不提前站队,只忠于最后坐那位置的人。
二是不争功不争名,今有任命就接,无任命也不强求,要尽量做到无欲则刚。
第三条铁律是固军,所谓固军,就是不管主枝还是分枝,都必须有人从军。
并且相互提携,让宁氏一族在军中始终保持威望。虽然也允许有人从政,但军中的威望和权势才是宁氏一族的根本,绝不可弃。
只要自身有本事的话,就算一段时间内无所作为,也终有被重新重用的那一天。俗话说打铁还需自身硬,就是这个道理。
我宁氏一脉自第一任镇国公跟随太祖建立大魏那天起,就一直坚守这三条铁律,这也是镇国公府能够一直屹立不倒的原因所在。
你看看这么多年来有多少曾经烈火烹油,风光无限的家族,到如今能留下来的又有多少?
争?有什么好争的,到头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池非听完这番话,不禁拍手称赞说:“宁氏先祖确实深明远虑,洞察人心,真是一名智者。”
“那是当然,我曾经看过先祖的行军手扎,里面全是他在行军打仗时的各种想法和应对。
其智之高,其思之妙,实在让我等晚辈汗颜。扯远了,再说下去就没完没了了。
小芷还在外面等你,你就过去陪陪她吧,这丫头整天念叨着你。”
其实还有一条铁律宁志远并没有说,这第四条铁律只有宁氏家主才有权知道。
因为这条铁律听起来实在有些大逆不道,是不能对任何人说的,更不能见诸纸,只能由宁氏前任家主单独告诉新任家主。绝不可为第三者所知,否则会有抄家灭门之祸。
池非正准备离开时,忽然想起一事,开口道:“岳父,关于那些贩卖乌香之人,小婿有个想法,请岳父不妨参详一下。”
“哦,说来听听。”
“与其将这些人直接判刑,还不如利用完后再处刑。
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小婿认为可以先迫使他们吸食乌香。
等其瘾后,再押着他们往大魏全境展览,向所有民众展示其药瘾发作时的惨状。
让所有人亲眼见识一下乌香的危害,以儆效尤。这应该比任何苦口婆心的劝说都要有效。”
宁志远一听,放声大笑道:“好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个法子妙。我会跟老姚提议的,他应该会很喜欢你这个想法。”
“小婿只是希望乌香这种害人之物能够真正在大魏绝迹,以免遗害千年。
说起来,这次还算运气好发现得早。
其实乌香这种能致人瘾的毒物所能产生的暴利远胜于私盐,如果像之前的私盐案那样,牵涉的世家和官员众多,到时就很难根除了。”
其实池非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幸好现在的洋人还不够强大,科技还不够发达,远远未达到满清时洋人军舰船坚炮利、难以匹敌的程度。
否则这次的事极有可能会变成一场新的鸦片战争,胜负难料。
宁志远点头道:“你说得对,幸亏发现得早。这回你确实做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
“岳父过奖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小婿就先告退了。”
“好,你去吧。”
等池非走出书房后,宁志远心情极好地慢慢喝起茶来,脸始终笑容不减。
他现在对这个未来女婿极为满意,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的惊喜,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