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们是最善于察言观色的。

方才那位想报信的人半路溜走了。等一位祭司带着一队亲兵出现在商人们面前时，原本嘈杂的小岛突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刚开始时，商人们还是很震惊，他们偷偷用脚把自己的货物轻轻地踢到一边，甚至还想找机会溜走。

很快他们又镇静下来。因为他们意识到，唯一的一条上岛之路已被亲兵们占据了，逃无可逃。紧张之余，他们还发现，亲兵眼中并没有多少敌意，更多地是是惊讶和好奇。

随着玉公主一行的走近，商人们相互之间开始轻轻地交头接耳，偷偷地打量着眼前这只队伍。

力和猛虽然也是好奇万分，但总得保持王族的威严形象。

倒是后头跟着的何杰和张凯，仿佛发现了一个新大陆。眼前陈列的各式货物，看得两位眼花缭乱。虽然之前也去过王城的集市，但都以日用品居多，辅以一些奢侈物品。但要说起稀奇之物，绝然不能跟眼前相比。

两位露出的又惊又喜的表情，让商人们紧张的心情宽慰了一些。但随后跟进的大虎，迈着雄健的步伐，虎视眈眈，又让商人们心头一紧。

再之后的年轻祭司，跟着三位侍女。从陈芳的穿着、打扮和气质，商人们敏锐地觉察到，这位女祭司绝对不是普通的祭司。更何况，她的身边还站着商人已。

这一下，大家都愣住了。好你个撒谎那个人已，都说你浓眉大眼，没想到也当了叛徒。商人们不满地向商人已丢来了眼神之剑。

商人已是一脸尴尬、一脸抱歉又带有点小得意。他把玉公主一行带到这个岛上，是他的哥哥商人辛亲自交代的。

作为一个经验老道的商人，辛在和玉公主的交谈中，发现她的思想和眼界与其他祭司有所不同。也许，她对商品交易会有更大的容忍度。如果未来有一天，玉公主成了大祭司，那么，商人们真正的天堂也许就到来了。

原来，眼前的这些，是一个隐藏在良渚王国边缘的黑市。

黑市，自古有之。相对于城镇中的市场，黑市是未经批准自然形成的。各路商人们会在此交易那些不许上市的商品，或者会以高于公开市场价格的价格秘密进行买卖。

在良渚王城里的集市上，每件进行销售的商品都经过事先审查。商品交换所需的货币，除了商人们以前积累的部分外，都得提前到贝币院借取。赚取的货币都要先交还给贝币院，扣除交易税后，剩余部分方可领回。

除了发生货币整体短缺或者某一段时间货币消耗量过大等特殊情况，市场上严禁以物易物。所有交换的货物都由负责交易的技师进行协调议价，然后交易情况会被登记在案。

在市场上，作为礼器的玉制品以及盐、酒一类物品是不能交易的。而在缺衣少粮的灾年，各种粮食、肉类、果蔬会被禁止交易，以满足王城每天最小限度的供应。

而在黑市上，交易会自由得多。缺少货币时候，商人们会直接以物易物，他们甚至会在特定时段用特定物质来代替贝币，比如说特制的黑曜石制品，甚至是盐。对他们来说，有效的承诺有时候比贝币来得重要的多。

在这里，也有人扮演者类似于王城集市中技师角色的商人掮客，帮助双方协调议价。当然，他是收费的。他也会将每次的交易情况记录在册，但根本目的还是在于掌握市场价格的变化。

与王城集市以交易必需品为主相比，黑市的主要区别在于售卖货物的种类，通常以稀缺品为主。这片草地之上，一眼望去，琳琅满目，奇货可居。

你可以在此找到急需的各种货物。不怕你买不到，只怕你想不到。即使今天市场上没有，但你的需求信息会很快被带到大洋深处的渔民耳中，传到高山之巅的药农家中。

如影原本打算带往震洲贩卖的虎骨，在集市上虽也有多见，但商人已一眼就看出此虎骨的不同之处，透明度远高于市场上的一般兽骨。

这是多日前，影和兄长等人在大山深处伏击所获的一只华南虎王。虎骨可入药，用以治疗历节风痛，四肢拘挛，腰脚不随，惊悸癫痫等。

对市场行情不了解的影，怕是拿到震洲去，也就当一般的兽骨卖了。

当然，在2019年的今天，虎骨是不准交易的。事实上，早在1993年，我国加入联合国保护野生动物公约后，同年颁发了《关于禁止犀牛角和虎骨贸易的通知》，严禁虎骨贸易，取消虎骨药用标准，并不得再用虎骨制药，也严禁虎骨酒买卖。

商人已还告诉玉公主，前些日，他的哥哥，也就是商人辛，原本打算购买一些日出之地商人带来的黑曜石。这些黑曜石原是一种火山喷发熔岩所自然形成的二氧化硅，通常呈黑色。

因为良渚王国只有祭司、王族贵族可以佩戴玉器。富裕的普通人家就选用一些黑曜石作为辟邪物、护身符之用，也作为身份的象征。而黑曜石还具备玻璃的特性，敲碎后断面呈贝壳断状口，十分锋利，通常会被用来制作刀、箭头。

那一次，日出之地的商人非常神秘地取出了一把天神之刃。这刃削石如泥，甚至可以砍断虎骨。

据说，此天神之刃天降而来。三年前，在日出之地的一个河谷中，几个嬉戏的孩童听到天空一声巨响，一个火球从天而降，最后落入河中。几人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在一个深坑中找到此物。带回家后，家中的老母在河边大石之上，磨刻三年，方成如今这番模样。

“这就是最早版本的铁杵磨成针吗？”何杰忍不住插话道。

商人已并不知道铁乃何物。待发觉何杰只是无聊插话而已，便继续说下去。

一日，那家小儿身患重疾，凑巧路过的商人送上了多味名贵药材，救回一条性命。家人感激，将此刃赠与商人。商人甚喜之。

平日，这商人也是将此刃别与腰间，作为防身之物。因与商人辛关系要好，多年生意受辛照顾，见辛喜欢，便商量了一个好价格卖给了辛。

商人辛将这把天神之刃带到了大竹山中的玉作坊，又将此刃转卖给了那位邋遢祭司。

“好啊，原来这邋遢祭司还藏着这些个宝贝，当时也不给我们瞧瞧！”张凯有些不满。

大家判断，这所谓的天神之刃，应该是陨铁之类的物质。这邋遢祭司肯定是看上了这把天神之刃刀口锋利，可切可刻，是一把制造玉器的好工具。

再往前走，只见一商人神情紧张，凉风之下，大汗如流，不知身后藏了些什么东西。

力见着奇怪，跑过去一把抓住了他，打开身后布袋一看，好家伙，里面放着七八个玉器，主要是玉璜、玉坠、玉块等饰物。不远处，还发现另一袋玉料仔。

这一下，形势超出了商人已的控制范围了。原本指望让玉公主等开开眼，支持支持这个岛上的小集市（黑市）生意。没想到，被抓了个现行。

在良渚王国，私人制刻玉器或者贩卖玉器，等待他们的将是死刑。而贩卖盐酒等违禁品，则会被贬为奴隶。

一旁的猛不由分说，直接一矛刺过，取了那商人的性命。

站远处的陈芳等人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却瞧那商人已没了呼吸。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仿佛让整个海岛上空的空气，停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