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大家有些措手不及。

眼见着力和猛等还要扩大检查范围，玉公主及时喝止了他们，责备他们没有听从指令，擅自行事。

力和猛多少有些不服气，没收了那商人的玉器，并用矛指着其他商人，用警告的眼神威胁着。

幸好，陈芳的喝止是及时的。虽然身边有亲兵众多，但眼前的这些商人，大多也是经历过千险万难的亡命之徒。站得稍远处，已有人偷偷摸出了藏于衣中的刀刃。

这事发突然。好在商人已也是多见世面之人，赶忙怒斥已死者私藏玉器，死有余辜。

因为他知道，在场的大多数商人，所贩卖的只是一些稀罕之物。他更知道，万一局势失控，那么，等待着大家的将是一场灭顶之灾，甚至会连累到他们的家眷。

没有任何仪式，没有任何惋惜，没有更多抗议，那已死之人被亲兵们丢下了大海。商人们好像对此司空见怪。

没人知道那个商人从哪里来，又将要到何处去，也没人知道他的家人们此时又在何处。如果没有这一次的变故，也许不久后，他带来的玉仔料将被偷偷卖到玉作坊，然后被加工成精美玉器，放置在玉公主的房中。

当我们感慨历史上那些辉煌的商路时，却往往容易忽略掉沙石之下掩埋的枯骨。

局面变的缓和了一些。何杰却一眼瞥到旁边有个商人好像带着一袋盐，正在想法设法地掩饰。他悄悄地提醒了张凯。于是，两人默默地挪到那商人之前，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身后的商人充满了惊讶，充满了感激。

再往前走，一块大平台之上，分明跪着四个人。“人也可以买卖？”陈芳很惊讶，倒是一旁的力和猛满不在乎。毕竟，大祭司从来就没有说过，奴隶不可以买卖。

只见那跪着的奴隶，通体黝黑。看上去相当疲惫，应该是多日没有正常饮食了。男的瘦高，身上有多处伤痕，应该是遭受过殴打。从他手抚腹部的样子来看，可能有肋骨损伤。

女的丰腴，眼大如牛，嘴唇厚实，左耳耳垂缺了一块。那新鲜的伤口述说着，不久前他们经历过如何的劫难。

两人都光着头。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卷发，眼角还挂着泪痕。他们看上去像是一家人。不知何原因，被带到这里，等待着命运的主宰。

商人已看出了玉公主不满的表情，急忙打圆场，告诉大家这奴隶买卖并不常有，今天也是凑巧遇到。这解释并不让玉公主满意。再往前走了几步，她又折返回来，询问他们的价格。

那贩卖奴隶的商人本想趁机抬高价格。但一看到商人已暗示的眼神，以及身后愤怒的何杰和张凯，赶忙表示愿意连卖带送，买下两个大人，那两个小孩就作为赠送给玉公主的礼品。

没有讨价还价，陈芳直接指使老侍女取出一袋贝币交予商人。商人笑逐颜开，跟在后头一个劲地说奉承之话。这令陈芳更加得厌恶。

再往前走，他们意外地碰上了几个来自海州的商人，他们带来了上好的海货。

看到海州之民突出的眼球，张凯等一下子想起了那具湖中泡胀的尸体，内心一阵恶心。

但海州的商人为何也会出现在此处？印象中，海州之民一直在扮演者海盗、掠食者、抢劫者的角色，各国商人对他们是避犹不及。但在此处，他们和各地没有任何区别，唯一的不同就是典型的粗脖子、突眼球的生理特征。

传说中的东西，有时候就是以讹传讹。海州之民很多确实生性野蛮，但也有很多人是勤于劳作。还有一些人则善于世故，比起抢掠时面临的风险相比，他们发现贸易有时候更来的实惠。而且，能抢掠到什么主要看运气，但在市场上，却可以换取他们所需要的各种东西。

而海州商人带来的货物中，有些是他们通过劳作获取的，有些确实是他们抢来的。陈芳心中也隐约感到一些担忧，那些海州的商人，不仅仅是来此交换物资这么简单。他们所带来的奇货，很受众人欢迎，也因此可以换取一些其他的东西，比如说，情报。

末了，陈芳告诉商人已，她本人支持商人们在此集聚交易。等从震洲回来，她可以带商人辛、商人已等面见大祭司，帮助说服其他祭司们，将这里开辟为未来的王国集市，派驻亲兵和技师，受到王国保护。

商人辛一家还可以作为玉公主的朋友，协助技师管理这个市场。但是，违禁品不可以买卖，奴隶不准买卖，否则，玉公主就会命令亲兵毁了此处。

商人已大喜过望，他圆满完成了兄长辛交给的任务。今后，他们可以在此正大光明地做生意了。参与市场管理将会给他们带来额外的收入和更为丰富的市场信息。

而对于玉公主的警告，他并不在意。他的内心还藏着小九九，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还是会在暗地里进行。这类灰色的交易往往会带来最为丰厚的利润，也是黑市存在的真正价值所在。

陈芳也知道，她的警告只是形式上的，并不具有实际意义。因为，只要有买卖需求，就会有更多的商人去开辟新的市场。即使今天关闭了羊岛黑市，明天商人们会寻找到一个新的猴岛黑市。

与其去严控，不如去疏导。她更愿意相信，商业的繁荣，会推进社会的发展。而且，这个市场的存在，对王城、震洲等地的集市交易，是一个良好的补充。

陈芳还有一个想法，就是通过这个黑市，最大程度地收集四方信息，尤其是关于海州之民的相关内容。

商人辛和商人已是否绝对可信还很难说，不能完全指望他们去监管各国的商人。等这个黑市正式被纳入王国管辖后，她就会派一些得力干将，在此驻守，掌控着一切。

“你真实令我大开眼界！”对陈芳的计划，何杰和张凯是一个劲地佩服。原本他们就相信，陈芳在工作上肯定有几把刷子，要不然也不会被当地聘请过来当高级雇员。

但没想到，陈芳对复杂的国际关系问题，也有深入研究。“这有什么奇怪的，国与国交往和人与人交往一样，都是人类学专业必须学习的内容。”陈芳满不在乎。

“可这个，我都有点看《潜伏》的感觉了！下次派我来吧，我可以试试当余则成。”张凯自告奋勇。

“你？还是发挥发挥专业特长，帮助想想如何制定市场管理条列吧！”陈芳笑道。

“制定条列？我觉得小何同志更合适啊，公共管理专业科班出身，你说是吧！”张凯拍了拍何杰的肩旁。

在一篇讴歌声中，陈芳的舟队乘着月色前往大沙洲，随行的还有刚买下的四个奴隶。这四人来到这个羊岛黑市还不到半天时间，如今又要被带往何处？他们不敢去想，挤在舟上瑟瑟发抖。

直到侍女璞和琢给他们倒上了饮用清水，还有一些肉干。他们明白，过去几个月的苦日子也许就要结束了。

身后，羊岛的黑市上，升起了一堆堆篝火，乐声响起。

远处，更多的小舟从远处汇聚而来。舟上的人点起火把，整片海上，星星点点。而对岸的大沙洲，正慢慢地进入到黑夜的沉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