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乱尘二人打马疾驰,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袁绍行营。那辕门前立着数人,见得是他二人忙迎了上来,领头那人三十余岁,穿一件文士长衫,身材瘦削,正是那沮授。
但见他拱手笑道:“曹太守大驾光临,沮某未到府上远迎,万望恕罪。”曹操还礼道:“沮别驾客气了。”沮授呵呵一笑,右手一弯,道:“请!”曹操也不客气,与乱尘径自走往中军帐。
袁绍这主营乃是傍城而建,按理说行军打仗间自然要极尽便利,可这袁绍却是大废周章,出发前便从渤海带了许多能工巧匠,这才短短几日工夫,已建成了这么个金碧辉煌的三层小楼,那小楼周边另有数十顶金帐,帐顶皆是高悬“袁”字帅旗,如那众星拱月般,极具气势。
曹操进得小楼,但见楼内修葺的奢华无比,心中不免暗骂这袁绍徒慕虚荣,于此用兵用钱之时,还浪费这么多的人力财力来修一个只住数日的行营。那袁绍见得曹操前来,坐在主席上得意地笑道:“孟德,此楼暂名为隐龙,待我等大破董贼之后,便可请圣上到此行住,以缅怀今日我等忠君报国的壮志,是时天子驾幸此楼,便可真谓‘隐龙’也。”曹操心中暗笑,知他借比自己为人间之龙,只是隐而未出,直是叹他野心有余、智谋不足,却还是佯装恭维道:“圣上是为真龙,但袁盟主也算是人中之龙了。”
“岂敢,岂敢……”袁绍见曹操恭维于他,心中更是欢喜,正要再做夸耀之际,却听沮授咳了一声,才稍稍静下心来,道:“两位曹兄请是上座,诸位已是等得紧了。”
曹操环顾四周,但见得左边坐的乃是刘虞、陶谦、袁术、孔侑,而右首便只有韩馥一人一席,显然是刘虞知他是与袁绍一伙,并不屑与他同坐,他上首二席空着,不问也知应是曹操与乱尘的座位,而他下首也已列好一席。每个席上只有一只酒樽与一双竹筷,再无它物。
曹操与乱尘在席间坐了,与那韩馥稍稍寒暄了一阵,见得他座下席位始终空着,想来是那公孙瓒迟迟未来,明知故问道:“现时群贤已至,盟主为何不开酒宴?难道是怕咱们多喝了您从渤海带来的好酒么?”他说的风趣,众人皆是大笑,袁绍道:“曹兄说笑了,只是那公孙……公孙将军迟迟不来,误了大家的酒性。罢了,咱们便不等他了……”他话音未落,便听得公孙瓒在楼外笑骂道:“盟主,末将既然这般的职低位卑、你不请我便是,怎得请我来了,又不肯等我?”说话间,他已是伸脚踹翻了门口迎客的许攸,带着赵云、刘备、关羽、张飞一行五人大摇大摆的闯进楼来。
乱尘见得赵云等人,喜道:“赵师哥!”赵云见得乱尘坐在席间,心中替他欢喜,但他身份低微不便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那袁绍见得公孙瓒带了这么多人来不免有些生气,不阴不阳的说道:“公孙将军,今日乃是咱们主将会谋,你带这些阿猫阿狗进来作什么?”公孙瓒不擅辞辩,只是冷冷哼了一声,在乱尘下首坐了,反是那刘备目露精光,不卑不亢的说道:“天子有难,大家齐力讨贼,又何须分那高低贵贱?”众人均不识得刘备,只是心想这人也当真是口舌伶俐,反是曹操见得这刘备面目仁厚、眼中却满是阴鸷之色,心道:“这刘备野心甚大,袁绍瞧不起他,果真是惹他动怒了……嘿嘿,我今日可要看看一场好戏。”果然,那公孙瓒高声道:“我这位刘贤弟所言不错,盟主既是请的咱们前来,为何不肯赐座?”
袁绍今日布置本就没有赵云这四人的安排,这时听他发难,全然是置之不理,只是轻咳一声,引酒笑道:“今日诸位既是来了,那这晚宴便可起了。来来来,这一杯见面酒大家须得一并饮了。”
众人将酒饮了,俱又不语,气氛渐重。袁绍笑道:“光是饮酒,如何有趣?”他手掌轻轻三拍,自屏风后走出八名金发细腰的异域少女来。此时已是隆冬,这些少女身上只披着一件兽皮,裸露出光滑如玉的手臂长腿,她们的肌肤白皙无比、灯火照耀下,连脉络血管都是隐约可现。袁绍手掌再拍,这八名异域少女已分是坐到众人身边,这一起一落间、连身上的玄虚处都是隐约可见,那公孙瓒、韩馥二人本就是好色之徒,见得这般妖艳无比的异族美女,直是欢喜的手舞足蹈。这些异域美女倒也粘人,见得陶谦、刘虞等辈,一个个伸手来攀得他们脖子,一时间,这殿中脂粉情浓、香艳无比。乱尘不喜女色,不待身边那女子攀附,已是起身立在一边。
袁绍见他这般模样,笑道:“这些女子乃是鲜卑、乌桓、夫余、秽貊众族共同推举贡献给诸位的。都是二八芳华,自幼精擅舞艺,再经西域的瑜伽高手调教,全身柔若无骨,实是少见的天姿绝色。”曹操呵呵笑道:“今日大业尚是未成,盟主怎得提前教我们享用这异域美色来了?”
袁绍脸色一正,说道:“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袁某虽只是武夫粗人,但也一向奉守法纪、恪国忠君,而在下管辖地势虽小,却也尽全力维护一方安定,若是能为天下百姓多出一分力,实是心中所愿。”
他先是让异国美女服侍众人,现在又说这么一本正经的话,引得众人均是起疑,但听他说道:“先帝对咱们袁家多有照顾,只要圣上有何吩咐,袁家上下无有不从,只是现在圣上落在董卓这个老贼的手上,所号之令不过为奸人狐威……”说到这里,见曹操与刘虞等人脸上色变,沮授微微一笑,拍拍手掌,他帐下张郃端了一只银盘走上前来。只是那银盘上又盖有金罩,教人看不清其中物事。只听得袁绍说道:“这八位美女,也正是塞外各族首领见得这般物事,知是天意所致,这才甄选美女进贡,以示归顺之意。”袁绍这般故弄玄虚,众人更是不解。
袁绍微一扬手,那张郃便将金罩掀了,顿见一道青光射了出来,照得厅中诸人眼前都是一花。定睛看时,却是一块尺余方圆的硕大美玉,青光湛然。那玉被雕成宫城形状,十分精细,清晰可见上面的亭台行廊,桥栏水瀑等一众景观。这么大的整块青玉本就少见,再加上这份雕琢之功,价值着实不菲。宫城中尚有一台,洞中却放了一颗足有鸡蛋大小的玉色珠子。那珠子全身晶莹,不见一丝瑕疵,反映着美玉的青光,透出一股明澹清冽之气,台小珠大,也不知是如何放进去的。这宝珠的价值相较那美玉只怕还要更胜一筹,最难得是宝珠与美玉浑然一体,似是天然长就一般。
曹操见得这美玉宝珠耀眼,问道:“盟主,眼下大敌当前,这般美玉宝珠虽是价值连城,可给我们看了又有何用?”
袁绍轻声笑道:“孟德莫急。此宝乃非人工斧凿而成,而是济阴的一位名叫王定的人士无意中睨得,袁某虽是无才,但也略有些声名在外,故早些时分他便送到府上。但若这只是如和氏璧一样的珍宝,袁某倒不会拿出来在大家面前献丑,但其实这块宝玉上另有千秋。我今日便要受得天命,转交于刘虞刘将军。”
刘虞却是丝毫不以为喜,反是忿怒道:“什么济阴王定,我看是袁家私造。这玩意我不要!”
乱尘心细如发,众人都在欣赏那美玉宝珠的瑰丽之处,他却瞥见那宝珠是隐有异样,便在曹操手上写道:“珠上有字。”曹操面上不动声色,手指却亦在乱尘的掌心上划下几个字:“何字?”乱尘用手缓缓写了,曹操脸色顿时大变,旋即又在乱尘手上写道:“静观其变!”
此时袁绍清了清声,高声道:“这美玉宝珠乃是天造地设、内藏玄机,袁某不敢藏私,还请诸位过目。”张郃手持美玉走上前来,将美玉捧至众人身前,众人这才皆是瞧见宝珠上以蝇头古篆刻有“虞为天子”四个小字,各个瞠目结舌、心头骇然。
袁绍待众人看得仔细了,朗声说道:“此玉乃是那济阴人王定于清水泉涧中所得,当是天意如此。方今天子年少,又受制于奸臣董卓,天下无所归心。幽州牧刘伯安乃是宗室近亲,素有威信,乃万民之望。所以这次北方蛮族晓得咱们得了这天命美玉,都献上了族中美人,以显他们万世归化顺从的心意。”
刘虞乃是汉室宗亲,一心向国,怎会容忍袁绍立自己为汉室新帝?但闻他正气浩然道:“袁绍,你怎敢说这般大逆不道的妄言!忠孝之道,岂能妄济?咱们久受国恩,方今天下扰乱,当是竭命以除国耻,合众人之力讨董伐逆、援迎幼主。你身为三公之后,现在又是百军盟主,不想着为国解忧、却做这般行径,如何对得起你袁家的列祖列宗?”他这话说得大义凛然,乱尘、赵云、陶谦等忠义之士不由站起身来齐道:“刘公浩气正然,所言极是!”
袁绍也不动怒,呵呵一笑,道:“当今少帝并非孝灵之子,我等忠义,自当学习绛侯周勃、颍阴侯灌婴这等先贤,仿效当年迎立代王刘恒的故事,开启文景之治的盛世,行辅佐之事,成就一代名帝;方今刘虞兄功德治行、华夏少二,当今汉室公宗枝属之中,莫有能及之人。”那沮授亦随声附和道:“昔年光武帝乃是前汉定王刘发的五世传子,以大司马之职领率河北,耿弇、冯异二位将军也劝光武大帝即尊号、称大统,取代了伪君更始帝刘玄,汉室自此中兴。现在刘公乃是恭王亲传后代,其数亦为五代,以大司马之位领幽州牧,此其与光武帝相同,又有何不可?”
沮授见众人沉吟不语,又道:“方今天子受制于董贼,如若董贼奉天子矫诏要诸公自残,诸公难道就要束手待毙么?今日另立新君,一是废幼尊长、二是举贤任能,行得是人间正事。诸公好生思忖。”众人中本就有袁绍一党,当下便随声点头称是,连公孙瓒、袁术二人虽是与袁绍交恶,但觉得他们说的有些道理,况且拥立新君乃是举世大功、将来新君即位免不了大加封赏,不免心怀荡漾。
曹操却是心如明镜,袁绍一心要立刘虞为新帝,其意远不止封赏之功,更是要学那新朝王莽,挟持弱帝刘虞、号令天下诸侯郡守,他日大权在握、说不定更会自己登上龙椅篡位,他曹操何等豪雄、怎能容袁绍奸计得逞?遂是拍桌而起,勃然大怒道:“吾等之所以举兵而远近十八路诸侯莫不响应者,以大义之故也。今幼主微弱,只是一时受制于奸臣,并非有昌邑亡国之衅。而一旦改易,天下其孰安之!若真要如此,诸君北面朝拜新君,我自西向营救少帝。”乱尘见得兄长愤怒自是随之站起,赵云、关羽、张飞三人与乱尘交好,也是愤然上前,一时间厅上又是剑拔弩张,只需再起纷争,便要动起手来。
刘备沉吟了一阵,他素恨自己言卑官微,今日良机正是展现自己才识之时,遂上前劝道:“诸公且莫要伤了和气。董卓之罪,暴于四海,吾等合大众、兴义兵所为何事?还不是为江山所谋、为社稷所想?袁公大义,欲行伊尹霍光这等先贤辅佐的美事,自是令人敬佩;曹公大仁,想的是幼帝受制之苦。二公皆是为国为民所图,是为君子之争。玄德愚钝,以为废立之事,乃天下之至不祥也。不如今日暂且搁却此时,待他日时机,再定商谈?”刘备果然老谋深算,既不得罪袁绍、又不开罪曹操,一句话便给了二人台阶下。
袁绍见刘虞始终不从、曹操极力作梗,又恼恨这刘备多言,不阴不阳的说道:“先生名言,袁某茅塞顿开。敢问先生高名大姓?”刘备躬身回礼,亢声道:“在下刘备,乃中山靖王刘胜之后。”刘虞、袁术等人本就瞧不起刘备,听闻他自言是汉室宗亲,亦是假意奉承道:“原来也是皇亲后人,失敬失敬。”
曹操见刘备面带得色,知他一心想名扬于诸侯,心中冷笑:“好你个刘备,不过是个贩卖草鞋的市井辈,却死不要脸的以皇亲后代的名分招摇撞骗,不但骗得关羽、张飞二位猛将死心相助,今日更想闻达于诸侯之口。六年前我在颍川大营就瞧出你心怀叵测,后来又听说你故意对恩师卢植的囚车视而不见、义弟张飞叫嚷后又惺惺作态,早知你奸雄狡诈、虚伪假仁,今日一看,更是不输往日。好在你官职轻微,久不得志……哼,古语有云一山不容二虎,我曹操志大才雄,怎能容你阻碍了大业?有我曹操在世一日,断断不能有你刘备得逞出头之时!”
今夜袁绍早已在楼中埋伏了百名刀斧手,便是料想言语不和、逼迫众人就范,却没料到公孙瓒贪生怕死、带了刘关张赵这四名高手一同前来,再加上乱尘,这几人都与那无双吕布有一战之力,想那吕布能在千万人中来去自如,怕是这百名刀斧手奈何他们不得,他正懊恼之际,楼中突然走入一人来,正是他帐下的将军朱灵,那朱灵到了厅中埋首便拜,教众人看不清他脸色,袁绍也未想到这朱灵突然闯入,怒斥道:“朱灵,我不是遣你协助那孙坚攻那汜水关,你怎的现在就回来了?”朱灵道:“启禀主公,孙将军已是攻下了汜水关,更是手刃了守将华雄。”袁绍啊的一声大惊,众人也是大喜过望——那汜水关城坚墙高、易守难攻,守将华雄亦是善于领兵的人物,袁绍今日遣那孙坚猛攻,只不过是行的那疲兵计,要以得兵力优势逐步消耗汜水关内守兵的精力,待汜水关内众人疲惫困乏后再全力相攻。浑没料到这孙坚竟能这般勇猛,不过一日工夫便将这汜水天险给拿下了!
那袁绍本因另立新帝一事颇为沮丧,此时听得这朱灵报来大捷,心中狂喜、竟是不能自已,大笑道:“好!好!……赏!重赏!”众人听得这般捷报、也是欢喜,便是赵云、关羽这些细心人也觉得浑身轻巧,没了方才那股紧张感。那朱灵亦是嘿嘿而笑,乱尘见他肩膀微微耸动,竟似是在暗聚内力一般,忙是呼道:“小心了……”
这时,听得砰的一声巨响,那美珠宝玉轰然炸开,想那宝玉中的炸药性烈无比,这么一炸伤了许多人不提,硝烟弥散下,众人眼睛都不能视物。偏偏是那一时,乱尘耳闻身前赫然生风,竟是一把长剑往曹操身上刺来。眼下厅中视线极差,这人剑势却是电趋光闪,乱尘情急下从桌上抓起一只烛台,手腕急抖、舞出了一团剑花,那人咦了一声,但听得叮叮叮叮数响,他长剑的攻势尽被乱尘挡了去。那人剑势受阻,大喝道:“高手!”。乱尘耳朵微动,便从周遭的嘈杂中听出四个极其细微的脚步声,他苦于不能视物,只好将兄长曹操护在身后,右手烛台连荡,刷刷刷刷,俱是有来无往的攻招。想来他剑术极高,围攻他的数人纵使能不受这尘烟影响、将他剑招看得分明,可愣是拿这般精湛的剑法毫无办法,眼见乱尘连攻了十余剑,他们亦是连退了十余步,竟是连一招攻杀之法都使不出来。
乱尘意不在杀人,觉察对方攻势稍缓,正欲背着曹操跃上屋顶,却听四周咚咚声响,似是众人都摔倒在地一般,他又伸手去拉曹操,却觉他手脚冰冷、肌肉瘫软,却似个泥人一般。他心中一急,再呼赵云关羽等人,亦是不闻声想,暗道:“糟了!”
他心知此地不能久留,负了曹操又去寻那赵云等人,可只走了两步,便觉手脚疲软,体力似是被人整个掏空了一般,咚的一声,连带着背上的曹操一齐摔倒在地上。他待要爬起,可四剑已至,眨眼间便可将他杀了,却听得那朱灵说道:“慢着!”那四剑旋即一缓,架在乱尘、曹操二人脖子上,一人问道:“先生,怎的不杀了?”那朱灵嘿嘿笑道:“咱们今日立下奇功、将袁绍曹操一干贼首尽数擒了,若是活生生的带到洛阳去面见太师,赏赐可比带着他们脑袋去好的多罢?”他如此一说,周围均是一阵哄笑,少说也有二十余人。乱尘身不能动,心中更是大惊——这厅中众人都已中了这迷魂的道了!
又听得那朱灵说道:“兄弟们,将他们一个个绑了,若有不老实的,将手脚斩了便是。”说话间,尘烟渐渐散去,乱尘依稀见得数十个人影拿着粗绳、一个个的将厅中众人皆是绑了。那朱灵更是走到乱尘身前,笑道:“小子,武功挺高的嘛。来来来,我亲自为你多绑几道。”说着用力一掰、将乱尘双手别到背后,打了一个又一个的死结,绳带甚紧、直勒入乱尘肉中,这绳子内嵌精丝,莫说现在众人疲软无力、便是内力充盈,想要挣开也是千难万难。
那袁绍瘫倒在地,心中气苦,想要骂那朱灵、可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是没有。那朱灵见得他这愤恨的模样,笑道:“袁盟主,你可是想我为何无故造反?”他笑了一阵,伸手在脸上一抹,竟是取下一张人皮来。人皮之后,乃是一张干净无须的惨白脸庞。曹操等人虽是伏在地上,一见得这张脸目,均是大叹——此人名唤李儒,乃是那董卓身边炙手可热的大红人,想那董卓能有今日的威风成就,都是靠着这个李儒步步精算毒谋,此人用计算无遗策、奇毒无比,世人厌他俱他,称其为“毒士”。今日既已入了他的毒彀,想来是在劫难逃了,众人一想到如此,更是气馁懊恼。
李儒立在曹操身前,嘿嘿冷笑道:“曹操,那日容你从洛阳逃脱了,今日你在这大营中又被我擒了,这次可跑不了啦!”曹操说不出话来,只能怒目视他,那李儒又笑:“你莫要怨我,要怨便怨袁盟主太是胆大妄为,竟想到另立新君这等忤逆的大事。不过说来我也要谢他,若他非是这般野心勃勃,也不至于被王定的这个美玉宝珠迷了魂,亏得他日夜摩挲,竟是看不出我早已在这宝珠内做了手脚。哈哈,这软筋疲神散果然了得,诸位要么智略高人、要么武功精强,若当真攻打对敌,李某人还确实对付不了呢。”
他轻笑了一阵,见得袁绍时不时的望向楼外,故作惊惧道:“盟主可是在等你手下亲信的刀斧手前来救援?啊,我只带了这么点人,要从你这大军中杀出可是千难万难了……”他见得袁绍面色转喜,反是叹了一口气:“袁绍,你总是这般志大才疏,将人看的轻了。我今日既能设计擒了你们,又岂会不安排好脱身的对策?你那一百名刀斧手,我早已与李傕、郭汜等一干将军料理了。至于过会出得这‘隐龙’小楼,我仍可装扮成朱灵的模样,至于你们呢,就化成什么阿猫阿狗。即便是有人怀疑,你们的性命捏在我的手中,谅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他这一番话瞬间便断了众人的希望,便是连曹操刘备这等英雄人物眼中的光芒都尽数黯淡,那李儒胜的欢喜,又道:“不过呢,你们倒也不是全败了,汜水关确实被孙坚那厮给攻破了。呵呵,都怪华雄这家伙平日里与我为难,不然说不定这次我还可保得他的性命。想那孙坚贪功好胜、得陇望蜀,既占了汜水关又要去打那虎牢关的便宜。可虎牢关吕布的虎须子连我尚且捋不得,他不知你们被我所擒,只以为大军顷刻便援,这般冒冒失失的前去,定然讨不到什么好果子……”说到这里,他竟似为关东联军设身处地的遗憾般叹了一口气:“唉,你们被擒、孙坚又是再死,你们这关东军士便要鸟兽散了……太师本来还要让西凉精兵与你们好好玩玩,没料到你们败的这么快,竟是失了与强敌拼斗的乐趣……唉!”
便在此时,乱尘背后的玄黑骨刺陡然发出一阵寒光、颤动不休。乱尘受那寒气逼迫,冷的直打哆嗦。李儒伸腿踢了他一脚,喝道:“臭小子,莫要不老实了!”却听一声厉响,那玄黑骨刺竟生生的从乱尘背后撕开一团血肉来,在大厅中胡乱飞腾,乱尘大为吃痛之下,却觉得手腕一松,原来紧绑着他的绳子已被那玄黑骨刺给割破了。那李儒见得如此怪样,一面令人去抓那骨刺,一面又拿了绳子来捆乱尘。可这一次,他手指方是碰到乱尘肌肤,内力便如百川汇海一般倒灌如乱尘体内,亏得他警觉无比,左手抬掌便是击在乱尘背上。但听当的一声脆响,李儒左手已是鲜血迸流,却见得那玄黑骨刺似能护主一般拦住了自己的铁掌。他一掌失手,旋即退后数步,以不可置信的眼光看着乱尘,骂道:“臭小子,你使的什么妖术?”
乱尘不知所以,只觉四肢稍稍有力,想要立起身来,但连试数次,怎么也起不来,只好坐在地上。而那玄黑骨刺便似有灵性一般,凭空钓悬,护在乱尘身前。李儒见得这般异状、便动了杀念,喝道:“给我杀了他!”顷刻间,便有六人持剑往乱尘身上招呼来。枉是乱尘剑术无双,见得这六人剑势使出、脑中已想出破解之道,可缘何他四肢无力、不得行使长剑迎敌,眼睁睁的便要被六剑刺死。那六人长剑到得乱尘身前,却齐是咦了一声,原来那玄黑骨刺虚空连划,正是乱尘脑中所想的破剑拆招功法。那六人浑不信世上竟有这般诡异的事,齐齐大喝,手中长剑刷刷连刺,如风雷般再度攻上。乱尘亦是不明白这其中的玄虚,只是见得他们六把快剑攻来,脑中一片空灵,瞬时间想出应对之法,玄黑骨刺旋即便应他的心神而动,刷刷刷刷刷刷六剑,俱是攻那六人剑法中的破绽处。那六人惧他内力了得,举剑一挡,却听叮叮的轻响,那玄黑骨刺上却无劲力。六人持剑又上,依旧被那玄黑骨刺见招拆招给破了。乱尘既是见得这玄黑骨刺厉害,当即心念转动,无状六剑中的高招妙式一股脑儿的使将而出,玄黑骨刺虽无劲力、但寒气逼人,眨眼间便将其中一人的手腕上划破了,那人受不住这彻骨寒气,啊了一声,便已死去。想那玄黑骨刺奇寒无比,不过片刻间,那人的尸体已凝了厚厚一层冰霜。李儒带来的众人瞧得这般模样这才开始慌了,一齐拿剑来杀乱尘,可那玄黑骨刺周游全场、有如灵蛇,想那李儒同党众多,这数十把剑齐齐相攻,非但不敌这骨刺上的剑招,反是被骨刺上的寒气所害,又死了三人。众人越斗越怕,长剑颤动攻杀之余,竟是不敢与那玄黑骨刺相碰,如此一来,骨刺上的剑招招式更急,无状六剑挥洒如意,全是他们挡无可挡的精妙剑法。曹操等人原因被擒而愤恨,此时见得这玄黑骨刺神奇精妙,均是大喜,只是恨于口不能言,不然早已哄堂喝起彩来。
斗了一阵,李儒终是瞧出端倪,持了长剑杀入战圈中,更是喝道:“他剑上没有内力,咱们以内力荡开这妖剑便是!”话音刚落,他右臂轻提,长剑兜然半圈,剑尖指向乱尘胸口,正是一招“众矢之的”。他只这么一招,乱尘便瞧出他武功出自陇西门派,乃是六盘山五虎剑、青海湖扳折剑这一类外门的功夫,想那陇西民风粗犷、所练武学也是大开大合、猛打猛攻,虽是气盛、但招式间的破绽着实太多。乱尘心念微动间,玄黑骨刺刷刷连划,逼开了几名俗手之后,刺尖一转,直指李儒眉心。李儒一招无功,立刻变招,身体似陀螺般疾转起来,更有四名同伴剑网交织,来挡乱尘这一刺。可那玄黑骨刺却是神奇无比,一剑化出四招,分打四人要害,那四人剑法原是不赖,可怎是敌得过这无状六剑的精奥玄妙?但听嗤嗤嗤嗤四响,四人均是被那玄黑骨刺点中、冻毙于地。那李儒瞧的心寒,大喝一声,手中长剑来架玄黑骨刺,那骨刺上无得劲力,在他剑刃上一跳,自他左眼前一划而过。幸得李儒往后趋退及时,但一只左眼霎时间便已被寒气所伤。
这电光石火间,李儒已是瞎了一目,随他同来的李傕郭汜等人本就贪生怕死、哪里还敢再战?顷刻间已是跑的不见踪影。李儒伤了左目,在厅中众尸体间痛呼,长剑乱荡,已没了招法。这一时,只要乱尘心念微动,那玄黑骨刺碰及于他,便可将他料理了。可乱尘心地着实仁慈,见得他这般惨状,心下不忍,方才那股救人伤人的心念顿消,玄黑骨刺应感而回,似个死物一般重回到他的背后。
那李儒见得自己已伤、而同伴们又皆是走了,心中愤恨无比,手指乱尘骂道:“姓曹的,此仇誓不共天!”趋身一退,隐入了楼外暗夜中。
乱尘坐在地上,望着满地冻毙的尸体,心中发苦,想要叹气却又叹不出来。便这样长坐了一夜,待得天色大亮,袁绍帐下的将军高览领了兵士才是进得楼来,见众人瘫倒在地,忙是唤了军医前来,幸得那李儒意在制人、这软筋疲神散倒没什么毒性,众人吃了军医配制的药汤,渐渐的恢复了力气。
众人经历这般生死之变,便是有什么话也不想再言,那刘虞袁术二人最先离开,公孙瓒、陶谦等辈也是起身告辞,曹操见得袁绍阴沉着脸、答也不答,拱手三揖,带着乱尘径自离了这“隐龙”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