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尘骑在白鹤背上,以手轻抚鸟羽,心中思绪亦是乱飞。忽忽不知过了多时,乱尘只觉眼前豁然一亮,白鹤已是从群山间飞腾而出,寒风呼呼,天地一片白茫茫。白鹤更是振翅高飞,乱尘探头远看,只见得雪阳在西,日光阴沉,映在万里一片的皑皑白雪上。乱尘盯着这雪中的太阳看了许久,只觉得眼中或红或紫,口中吸着冰冷的北风,陡然咳了起来、他咳了一阵,只想着天地一片白茫茫,对往昔的丽景更是恋恋难舍,貂蝉与张宁两个人的袖影在眼前蹁跹纠缠,也不知怎么想得,乱尘痴痴的叹了一口气,自言道:“鹤儿、鹤儿,你常在云天,见多了沧海桑田,可知人间疾苦,远不及自心的悲欢?”那白鹤似是听懂了乱尘的话,丹顶向后微拱,缩在乱尘怀中。乱尘更是悲不能胜,眼泪无言,滚滚而出。
乱尘一人一鹤又飞了小半日,陡然见得白雪之下人头济济,乱尘往下探看去,只见一大片军马从南方接天而来,当先五支彪军先锋队正是纵马狂奔,白雪飞扬、搅成云烟,遥遥见得“黄”、“魏”、“蔡”、“张”、“文”五面大旗,乱尘心道:“这队军马足有数万,当先又是五队彪骑,该是哪路的诸侯兵马出兵征战?”哎呦!他们径往东北,当是大师哥所在的下邳方向,难不成兴兵讨杀我家师哥的?不成,我得快快赶去通报师哥!”他心中焦急,轻拍白鹤羽背,说道:“鹤儿,你再快些!”那白鹤锐声高鸣,地上的军马只见得头顶一只白鹤将大翅伸展如弓,如离弦的弓箭般向东北射去。不一时,白鹤已去,但留了一条长长的鸾尾在天。
下邳城下。连下了七日的大雪终是停了,白雪积深,高没膝脚,饶是如此,下邳城周数里之地尽是尸首,鲜血已漫流成河,寒天冻地下,冰水与血水混凝在一处,便是有将死未死兵士的呻吟声,也俱是淹没在此起彼落的金鼓号角里。吕布持戟立在白门楼上,远远望去,但见下邳四门前各色旌旗招展,刀枪剑戟呛呛交击,军将俊马驰杀来去。整个下邳城早已如同一座四方的孤岛,被里里外外数十万大军裹在一片白茫茫的嚣杀之中。吕布再垂眼望着门下口衔血刀的高顺,正以一人之身力敌袁绍的颜良、文丑、张郃、高览四将,想那“河北四庭柱”每一人的武功都与高顺匹敌,为首的颜良文丑二人更是胜出高顺颇多,却仍是围而不杀——兴许是袁绍有令要吕布军将人人力竭而死,又或许是河北四将钦佩高顺的死战之勇,故而高顺才能活到此时——今夜卯时,高顺率领陷阵营好不容易破了刘备军马,正要在东门撕开了一个口子,却不意刘备早以妻子为那人质,借来了袁绍大军,袁绍这两万主力一到,吕布之军又如何可逃?可怜三千陷阵营的好男儿,原是与刘关张三人的骁军大战了一宿,余者不足千人,河北四庭柱亲领的两万轻骑一到,下邳合围之势已成,将吕布军突围冲出的希望彻底掐死。到得此时,陷阵营除了主将高顺一人奋死拼战,其余大小军将皆已战死。
吕布耳听得高顺时而呼声喝喝、时而受了对方兵器击砍发一声闷哼,心头疼得如同刀绞,直想翻身下去,将高顺给捞上楼来。可不远处乌箭如云,密密麻麻的对准了高顺身边十丈之地,只要他吕布下得城去,这万箭齐发,必要当场取了他性命。大丈夫身而不畏死、但俱死而无得矣!他吕布素来与高顺情同手足,眼见兄弟将死,岂会不救?只是他这般下去,死便死矣,这下邳群龙一旦无首,顷刻便要被大军攻入城中。到那时,这下邳城无论男女老幼、鸡犬草木定要被屠个干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自古屠城者杀人立威,不过如是。吕布这般的想着,可高顺的呼声切切,转眼便要死在自己身前,他何能不救?
吕布从戎十年,从未有过今日这般的颓唐与失落——他意在天下生民,欲要与天争高,靠自己无双的武力将天下间的野心家尽数讨了,好求得四海平定、万民安生。可老天爷偏偏不与他这个机会,他越是挣扎,宿命越是如那渔网,缠进他的肉中,教他不得挣脱。这不,方是杀了那董卓,长安城便被李傕郭汜等人的大军攻破,好不容易从倭人与匈奴人的围堵中逃得命来,到了这下邳之地,却被那刘备百般的挑拨耍弄,至今日更被袁绍、袁术、曹操、刘备四军所讨,今夕往昔,犹如当年虎牢关时,只不过善恶易主,董卓已死,今日要死的乃是他吕布!谋士陈宫也曾劝他趁下邳城尚未合围之时率偏军而出,经由徐州渡海东去,再徐图他日。可大丈夫生而七尺,当立不世功业,怎可这般如丧家犬般的逃了?这天地再大,一入东海,便已是他吕布的冥河——既是逃不过、躲不了,那便来罢!
他又隐隐听得南、北、西三门众将的呼喝声,心中豪迈忽起,只是对身后的陈宫轻言道:“军师,我死之后,你便开城投降罢。”也不待陈宫回话,吕布哈哈一阵狂笑,提了方天画戟,他金盔金甲、手上画戟又是金光闪耀,便那么如鬼神般的从城楼上纵下,轰的一声,硬接了颜良、文丑、张郃、高览四人杀往高顺的兵器,高览见得主公下城,心中狂悲,双臂箕张,欲将吕布拦在身后,嘶哑着嗓子喊道:“明公速回城中!”吕布画戟狂扫,轻声说道:“高兄弟,万劫既是不复,我又来了,如何能回?”吕布话音虽轻,高顺听得极是难过,泪水从虎目间滚滚而下,将他脸上的血水冲得更污,他情难自抑,啊的一声狂呼,如疯了一般向颜良等人扑去。
便在此时,刘备见得吕布已跃下城来,与身旁的郭嘉笑道:“郭先生,下令放箭罢。”那郭嘉乃是个青年书生,面色焦黄、眼珠子一直滴溜溜乱转,但见他在寒风中轻摇着鹤羽扇,笑道:“皇叔,你那两个结义兄弟武功高强,一直想与吕布争夺个高下,怎得他们今日请战许久,你却不许他们上阵?”刘备神情一顿,旋即拱手正色道:“吕布逆贼,无礼于天地,岂能以武人之礼待他?今日乃是生死存亡之战,又非是擂台比武的兴头,我那两位贤弟不晓得这其中的厉害,怎能让他们上场搅了曹公的大事?”郭嘉目光斜睨,轻笑道:“刘皇叔识大体的很哪,只怕这吕布搅的不是曹公的大事、而是你的大事罢?”刘备被人戳中了藏在心底的野心,拂袖大怒道:“郭先生这是说的什么话?刘某征战多年,一心为公,但求社稷安稳,便是有董卓、吕布这般的逆贼小人害得天下纷扰,刘备七尺男儿这才挺身而出,但愿人间清平。至于私人恩怨一事,郭先生又是如何说起?”郭嘉眼睛骨碌一转,忙是向刘备告歉道:“皇叔息怒。郭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着实失礼了。”刘备哼了一声,道:“那快请先生下令放箭罢!”郭嘉却是仍将羽扇慢摇,优哉游哉的说道:“强弩之末、笼中困兽,有何惧哉?再说,我只是个议事的谋士,如何有那调兵遣将的令牌?”刘备明白这郭嘉的嘲讽之意,心中早已狂怒,但他素来善于作伪,眼下他军力衰微,全要依附曹操,自然不能将这个新来的军师给得罪了。但这口怒气着实难咽,他憋了又憋,忽是从一名兵士手上抢过一把弓来,抬手对着吕布面门便射,口中更是大呼道:“曹公有令,杀吕布者,赏金百两、官升三级!”刘备这般的假传军令,倒也鼓动了不少军士,只听得哗啦哗啦激响,无数人引弦扯箭,羽箭如乌云蔽日,俱往吕布射去。
颜良文丑四人听得身后锐声呼呼,知是箭雨射来,四人合力将吕布画戟稍是架开,脚下催生内力,俱是往后贴地疾退。吕布与高顺放声狂笑,欲要奋力追赶他四人,可箭雨顷刻便已激射而至,他二人兵器乱扫,勉强抵住了第一阵,可其后箭雨如林,颜良四将早已退得远远的,二人被箭雨逼得压在城墙边,已是退无可退。吕布忽是伸出手来拉住了高顺,笑道:“高兄弟,今生能遇你们这些个好兄弟,我吕布死而无憾!”高顺却不答话,像个受伤的狮子般将手一扳,扑在吕布身前,将自己的后背露在外面——便是要死,也要为明公作那肉盾!吕布心领他的情义,不偏不倚的立在原地,抬头上看,但见得爱妻貂蝉不知何时到得城楼上,便那么安安静静的立在那里,手中抱着方诞下的小女儿,目中泪光盈盈,二人相对无言,却胜似千言万语——若是君死,我亦不独活!吕布只觉眼目作痛、口舌发苦,欲要发声呐喊却怎得也喊不出声来。
正当这生离死别之际,忽听得高处一声长啸鼓风而至,那长啸震人耳膜,更是有形有质,非但将下邳城千军万马的厮杀声淹没了,更是逼得箭雨沉重如铁,纷纷断落在地上。吕布虽然武功绝高,早已被誉为当世第一人,可眼见得这般异景却是难信是人力所为,至于围攻下邳城的十数万军士俱被这啸声所扰,无不惊骇。军中的高手好不容易聚拢了心神,均是抬头上望,只见得当空扑下一只白鹤,那白鹤双翅奇大,背上更是坐了一人,此人不是他人,正是驰援而来的乱尘。他在高空中看得城下浓烟滚滚,东门处更是金光闪烁,猜测是师兄吕布于此,又见得对方发箭狂射,他心中焦急,奈何相距遥远,掌力遥不可及,只得灌注内力、发声狂啸,想他内力如若瀚海,这一长啸自然如那天崩地裂,从箭雨中救了吕布高顺二人。只不过去年他身死凤仪台,千万人亲眼所见,众人又如何信他能死而复生?只以为是吕布命不该绝,竟然引得老天爷降下了仙人搭救他。众将又知此战前后用计歹毒,现在又以蛮力强逼,自觉胜之不武,均是萌生了退意。而袁绍、袁术二人向来敬畏天道,见得这般异象更觉不祥,急传令旗挥舞,将围城的兵马回撤。
只是刘备野心甚大,非要借此役剪除了吕布,再不顾得平日如何假仁假义,气急败坏的呼道:“云长、翼德,将他拿下!”可一来他们与乱尘相距甚远,二来乱尘腾在半空,关羽、张飞二人如何有那登天之能?二人面面相觑,心中极是为难,但听刘备又催,只得率了本部军士打马前奔,欲要拦住乱尘这一人一鹤。乱尘远远的也瞧不清关羽、张飞二人的面目,只见得两股尘烟滚滚而来,他忧心吕布安危,自然不会容情,双袖翻飞,尽数轰往拦路之人。吕布立在城前,往乱尘望去,但见得白衣白鹤,在人潮兵海间急驱而前,似那大船破浪冲波而行,曹操、刘备、袁绍等人的兵众本是锦旗摇展、军容鼎盛,却敌不过这一人一鹤,但见人群抛飞翻滚,不住向两旁散开,当中竟是被乱尘冲开一道丈宽的大道。
不一时,乱尘见得两名铁甲军将即将扑身而来,抬手便是一掌,那两名兵将正是关羽、张飞二人,他俩武功俱是精强,但只觉对方隔着几十丈发来的掌力强横无比,犹似挡无可挡。兄弟二人齐声大喝,各出一掌,全力向前推出。但听喀喇一声爆响,关羽、张飞二人只觉胸闷难当,连肋骨都要被尽数拍断了一般。身子不由自主的从马背上跌在地上,好不容易靠千斤坠立住了身形,岂知乱尘这一掌力道霸道非常,竟摧得二人往后不住倒退,他二人乃是血性汉子,不惜双足俱断,将下盘扎在雪中,可绕是如此,巨力推得他们往后退了十余丈,二人双腿在雪地上拖了四道深深的长线,这才齐齐狂喷出一口鲜血,双目赤红、跪坐于地。
张飞、关羽二人的武艺如何,围城的十数万兵将俱已晓得,早先颜良文丑等人尚还不服,曾多次挑衅他兄弟俩,但几次都被他二人打的满嘴找牙之后,早已输的心服口服,可以说这围城大军的将校中无人能是他兄弟俩的对手。便是这等的人物,这般的兄弟二人联手,被人隔了几十丈的虚空掌力打成这个模样,围城的军士哪一个不是惊惧无比?一个个都在想,难道是今次围攻下邳、伤了天理,上天派下个骑鹤仙人前来相救吕布?众人一旦生俱,两腿自然而然的往后直退,任那刘备如何将马鞭狂抽怒喝,乱尘身前已是无人敢近,原先人潮拥挤的下邳城前,此刻却是让开一条大道,直通吕布、高顺二人。
吕布见得有人来救,却是大惑不解,直在想:“两位师父昔年均是立下重誓,不会再动手伤人、更不会插手世间之事,今日又岂会下凡来救?可若不是两位师尊,天底下又有谁人能有这般惊世骇俗的功夫?”他思忖不过须臾之间,乱尘已是掠到他身前,他在高空中早已见到其余三门的张辽等人也深陷围困之中,故而这事态紧急之下也未能与吕布打过招呼,两手一揽一提,一股无形的大力将吕布、高顺二人虚空托起,待得二人立在城楼上时,乱尘已催了白鹤飞赴南门去救那张辽。但吕布与乱尘毕竟同门师兄弟多年,彼此熟识,这一照面下虽未瞧清乱尘的模样,但心中怦然一动,一种似从相识的亲近感迎面而来,心中又惊又喜,方要问话,却已不见乱尘。貂蝉见得夫君死里逃生,泪盈盈的扑上前来,吕布一手托着幼女、一手轻捋着爱妻的髻发,想哭哭不出、想言言无声,直觉两眼滚烫,虎目中竟落下泪来。
却说那张辽与魏续、侯成等人死守南门,昨夜子时被袁术麾下众将困在城南十里处,众人远远的瞧见东门火大、猜是吕布等人率兵突围,便合思着从这重围里杀回城中,能与吕布合流是好、再不济也能引得袁术重兵追击,好减轻些东门突围的压力。众人既知忠心护主,自然一番死战,好不容易打退了纪灵为首的袁术亲兵,方要入得城内,却未料到那孙策依附袁术,当初以玉玺为质、从袁术处借兵三千方是扫平了江东六郡,眼下袁术召他前来,他虽与吕布无冤无仇、但其主有令、他不能不从,尽起了江东兵将,连夜催军急袭,终是于今日辰时赶到这下邳城下。想他此来所率的兵员不过万余,但个个皆是百战的精兵,与张辽等人的残军甫一交战,自然杀得张辽等人大败。而那纪灵生怕孙策抢了功去,聚拢了败军又从张辽背后掩杀过来。想他两路大军百倍于张辽等人、又是前后夹击,辅以轻重骑兵、长短弓弩,张辽等人不过三百,如何能抵?纵使兵将们战神附身、各个以一当十,杀到此时,也已亡殁。整个南门之外,除了张辽、魏续、侯成以及四名副将已是再无活口。便是张辽这七人,也是各个受创,这孙策数十员顷刻杀至眼前,已是活不长了。
张辽苦战了一夜,双眼通红,执着大刀的双手累得不停颤抖,杀到此时、他的知觉已然麻木,眼见甘宁、凌统、黄盖、程普四将兵器齐捅他胸腹,他抵挡不得、招架不住,霎时便要死了,他忽然放声狂哭,悲呼道:“明公,张辽去矣!”魏续侯成六人听得张辽如此,俱是心念主公,齐声痛哭道:“明公,我等去矣!”他们恸声长切,甘宁等人虽是与他为敌、都难免心动,但战场之上、岂能容情?武人末路、唯死而已,江东诸将既是钦佩他们这般的英雄气概,唯有将手上的劲力催加,好教对方落得个痛快。偏在此时,头顶扫下一阵罡风,众人不及抬眼上看,只觉罡风化为实形,似那铁锤一般砸在头顶上,寻常的士卒不修武学、当下便抵受不住,被这股罡风放倒在地,便是孙策、太史慈这等内力刚强的,也难免头疼欲裂、睁不开眼来,只迷迷糊糊的见得一道白影扑地而至,将张辽等人一个个抄起,送到下邳城墙上。再回神时,那白影已是冲天而起、往西北方向疾掠而去。也不知是谁瞧清了乱尘的模样,陡然大喊道:“白……白先生!”这三个字甫一出口,孙策等人俱是大惊——是他!怎得是他?!这惊诧之下,孙策全军近万人马,竟是同时石化了一般,一个个杵在原地,动也不动。
乱尘从孙策手中救了张辽,又急去西门。他骑在白鹤背上,远远的只瞧见西门前一个灰色人影,赤手空拳的在人群中穿梭来去,一会清矫似那灵猿、一会笨重又如莽熊,而一招之下,双掌翻飞、已然变招,却是虎鹤双形,这套奇异无比的五禽神功,自然是那神医华佗无疑。华佗招式之奇、犹然胜于吕布等人,但他毕竟强于外门、内功筑基未稳,不及吕布这般内外皆修的大高手,但饶是如此,放眼吕布军中,除了吕布能胜他之外、已无第二人能敌。此次诸军围城,吕布想他与师弟张仲景本非军中人氏,何苦陪着自己与这下邳城殉葬?便着他们师兄弟自明身份、出了城去,即使是被袁绍等人抓了去,也会因名医的身份、保下命来,可华佗、张仲景二人如何肯依?张仲景不会武功、留在城中医治伤员,数日未眠、已是累到呕血。而这华佗因那曹操一军强攻西门,他思忖军中除了吕布与自己无人能敌得曹操帐下许褚、典韦两员好手的围攻,更何况曹操身边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这些本家兄弟加上于禁、乐进这些高手,大大小小三四十员猛将,便是只凭着曹性、郝萌、成廉等人,如何打得过?自古交战,要么兵多、要么将胜,曹操西门之兵,二十倍于吕布,曹操西门之将、各个远胜吕布,放着曹性、郝萌、成廉等人出城迎战,不若于求死?故而华佗自请为那主将,以吕布害死弟弟华雄全家的旧债相逼,吕布这才含泪将他们送出城去。他这千余兵马方一出城,如那石沉大海,顷刻便为曹操的大军淹没,曹性、郝萌、成廉等人上来便被远胜自己的夏侯渊、夏侯惇、曹仁等将盯上,华佗因是出其不意,在杀败了于禁、乐进、李典三将之后,终是引起了曹操的注意,令得虎卫营的两名主将典韦、许诸齐上,其后见得华佗居然能力抗二人,以为是吕布化妆出城,当下增令新投的徐晃与曹家的曹真、曹休、曹纯这些小辈一拥而上,意欲当场擒杀了华佗。
华佗武功再高,终有力竭之时,想他内力修为不足,初时尚能以奇形怪招在人群中勉力自保,可内力消耗甚剧、打到此刻,他受创十余处、早已是强弩之末,反是曹军诸将齐心合力越战越勇,而典韦、许褚二人天生神力、从未有过一败,今日联手竟是被华佗打了个平手,均觉得在主公面前大大的丢了脸面,双双激起了狂劲,一个铁戟哗哗猛砍、一个大锤轰轰狂砸,好几次都差点误伤了曹家兄弟,华佗已是力竭、如何能够承受这两名疯虎?这一时,华佗使一招“灵猴跳涧”,勉强从曹真、曹洪的双刀间跃了出来,却堪堪迎上了许褚大锤的“饿虎扑食”,他原想以虎对虎,用一招“一虎不河”与他相争,却怎料许褚虽疯却未傻,他与典韦心意相通、招式互补,这一招“饿虎扑食”旁边,却是许褚铁戟的“拽象拖犀”,想那象力巨大、势压暴虎,这一招铁戟横扫华佗双爪,待得斩断了华佗手腕、又会趁胜追击、直斩华佗腰腹,而那先前的许褚大锤砸下,华佗头颅、双手、腰腹处处皆是致死,命何可逃?眼看着一条大好性命便要交代了,却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典韦、许褚二人两眼一黑,双手如被人砸断了一般,当场便昏死了过去。便是围战华佗的曹真等人,只见到一道白影从天而落,顷刻间便将典韦许褚的铁戟与大锤击飞出去数丈,更是提起了华佗,往那城墙上高掷。
眼看今日将胜,却被来人搅了局,诸将如何肯依了?各个勃然大怒,夏侯渊等人已是擒了曹性、郝萌、成廉一众,此刻见得敌方强援登场,也已杀入圈中,数十员曹军将领兵器齐出,誓要当场围杀了这团白影。乱尘所来只为救人,眼下这一大班子本家兄弟俱数围攻自己,他又气又急、还不能下得重手,只能反手抽剑,将玄黑骨剑环扫,他这一剑二十八番变化,虽未着内力、但每一番变化都是攻敌所必救,夏侯渊等人眼见得白影黑光闪烁,尽往自己空门而来,倘若不让、便要被这黑影刺死,只得手忙脚乱、往后疾退。乱尘趁了这个空隙,驾鹤从众人头顶间脱身而出,又捞了曹性、郝萌、成廉等人上城。待要远飞北门,那夏侯渊已是反应过来,拉了曹仁、于禁、李典三人,想用彼时击杀邪马台国师灭寂的法子再度留下乱尘,却听得曹操一声断喝:“住手!”夏侯渊不解其意,急声问道:“主公,你这是何意?”曹操在一群谋士的拥着下,缓缓下得马来,望着北去的白影,如看着一团无尘的烟火般,按住了夏侯渊的肩膀,目中含泪、轻声说道:“妙才,你不识得他了么?……”
下邳北门,乃是袁绍帐下淳于琼带头主攻,淳于琼武功计谋皆是庸才,又常是好酒误事,但胜在其追随袁绍多年、为人又是忠心,早年在洛阳时为“西园八校尉”的右校尉,与袁绍、曹操等人同列,彼时西园八校尉乃属皇帝直辖,连大将军何进都要受其管制,淳于琼的资历之老,袁绍军中何人可比?故而每每大战袁绍分兵,其中步弓兵的主将定然是他。此次袁绍从北方全军南下,除了三个儿子袁谭、袁熙、袁尚率领千余兵马镇守本城之外,连田丰、沮授这两位谋主都带在身边,袁绍不惧公孙瓒趁机捣乱、全盘做赌,自然要是置吕布于死地。下邳围城半月有余,袁绍亲领精兵布于东门,而淳于琼北门的步弓二军,配以大大小小的井栏、云梯、冲车、投石机、攻城锤数千具,又以审配、郭图、逢纪、许攸四大谋士辅佐,这北门军众沸沸扬扬亦有三万人。
按理说淳于琼人马这般的鼎盛,若由那曹操、孙策、刘备三人中的任一人统兵,这北门一日间便可拿下,可淳于琼也着实的无能,他首日攻城,吕布见他人多势众,亲自挂帅出军,可他赤兔马方出得城门,这淳于琼便令前线兵马回撤,生怕吕布的纵马突击取了他的小命,吕布初时还以为这是淳于琼的撤兵诱敌之计,但一来二去之后,吕布便晓得这淳于琼胆小如鼠,原想单枪匹马的冲杀进本阵、取了淳于琼的人头,解了这北门之围,但奈何淳于琼便如那锁在硬壳中的乌龟,叫几万人将本阵团团的围成铁桶,吕布武功再高、也是难以杀他,反倒是数次强冲之下、折了不少的骑手,奈何其余三门攻杀又紧,吕布便着“奴寇将军”臧霸为正、宋宪孙观二人为副,统领各自的亲兵两千余人抵挡这淳于琼。吕布军中素来由高顺、张辽二人陷阵冲锋,少有臧霸等人独当一面之时,但臧霸亦是非凡人物,仅是靠着这两千余人,时而出城冲杀、时而守城坚拒,半个月里来来回回了数十次,竟是教淳于琼在城前折了近万的人马。袁军尸积如山,每次攻城都得须冲车开道,将死尸推在一旁方能进军,可见战况之惨烈。可人非金石、终归有疲倦伤痛之时,那袁绍又知北门失利,急遣令使责骂淳于琼、更令其强攻北门,这一场攻城大战连打了三日三夜,臧霸军下只余得二十来人,北门城墙被各式的攻城器械冲砸的毁坏不堪,臧霸宋宪孙观三人为免城门焚毁、只得出得城来,以三人之力硬扛数万人的轮番冲击。幸得城门狭小,臧霸三人又身穿藤甲躲在城门外的涵洞,这数丈方圆之内,那淳于琼兵员再多、也难以一拥而上,但拼至此时,面对潮水一般的袁军死士,三人已是全无气力,只得背贴城门、各自拉着手,坦然面对攻来的刀枪剑戟——便是要死,也要化身为铁链、教尔等不得入我城门!便是死了,我三人尸首立而不倒,须得斩碎了才能前进!
他们本已抱着死志,却见对面席卷而来一大团风雪,寒风扑面、甚是割人,又听得袁军兵士的惨叫声与兵器的破碎声交杂在一处,正是惊讶间,只见得眼前白光一闪,已是一人站在身前。来人趋如闪电、他三人以为是袁绍军中的高手来此,下意识的将三把长剑齐齐前刺、欲要与来人同归于尽。想他三人均是一流好手,这般三剑同刺、又是舍命而为,便是吕布亲临也难以正面搠其锋芒,那来人却是不闪不避,只将手中的长剑轻轻一划,一剑三折间便将三人的剑势消得一干二净,三将自知大限将近、反不惊慌,臧霸更是说道:“痛快点罢!”却听来人轻声道:“臧大哥,是我。”臧霸听这声音极为熟悉,细目一看、正是乱尘,他们早已认为乱尘死在凤仪台上,怎知他死而复生之事?只以为是自己已然死了、这才见到了乱尘的亡魂,岂料乱尘伸出手来将他们三人挽住,三人但觉身体温暖、无形中又是一种说不出来的英雄气概,并不是那冰冷的黄泉冥物,齐齐惊道:“曹兄弟,真的是你!”乱尘点了点头,也不及说话,左掌抬手一拍,在门前轰开一条血路来,拉着三人前至门前,三将又见得一只硕大的白鹤在人群中扑展着双翅,卷起无数飞雪、将袁军杀的人仰马翻。那白鹤见得乱尘救人出来,旋即飞至身前,欲要乱尘跨坐在他背上,乱尘却是摇头说道:“鹤儿,你先送他们上去。”白鹤高鸣一声,极是不舍,乱尘只得又道:“北门城墙顷刻即毁,我若不拦在门前,大师哥他们如何有修补之机?去罢!”白鹤通得人性,枯鸣了数声,方是让臧霸先坐在自己背上,待得送上城头之后又来接宋宪孙观。三人入城之后,不敢辜负了乱尘的情谊,连忙与残军一起加固城门。淳于琼见来人坏了自己好事,自是大怒,令得帐下万箭齐发,誓要破了城门,可乱尘一人一剑守在门前,管你刀枪剑戟也好、滚油火箭也罢,竟无一人、无一物能近得这城门十丈之地。
淳于琼听得前线回报北门只有一人持剑相守,可恁的如何也攻不过去,大怒之下亲自拍马前征,距那城门尚还有百余丈的距离,座下的宝马忽是昂首长嘶急急的停下蹄来,任那淳于琼如何将马鞭狠抽、马儿也不肯上前半步。淳于琼骑在马背上放眼望去,只见得城前风雪滚滚,一团白影黑光在人群中左突右撞,但凡那人到处、必是人仰马嘶、鲜血迸流。不一会儿的工夫,城前的井栏、云梯、冲车等器物尽被那人拆成了木架,至于护卫的兵士更是死的死、伤的伤,天地一片茫茫,地上尽是断臂残尸。也不知是谁手中的火油滚下,将这些攻城器械点燃了,那皑皑白雪上燃成了一片火海。淳于琼瞧得触目惊心,想要收兵却又不敢,只好着旗鼓手再吹角号,一个千人大队从身边补上。可乱尘如那剑圣下凡,这千人队拥上前来,又如何能伤得了他分毫?亏幸在乱尘无意恋战,听得城内臧霸等人呼喊自己名字,知是城门已然修补完毕,这才一声清啸、将玄黑骨剑在身前兜开一个大圈,那白鹤听得乱尘讯息,自空中猛堕而下、不待落地,乱尘双足在积雪上轻轻一点,飘飘然跃上了鹤背。
乱尘如此神仙姿态,淳于琼军心已沮。淳于琼领兵多年,知道此刻即使以死力攻城,也是徒遭损折,在这神仙一般的人物面前决然讨不到好去。他眼见城前尸如山海,积雪本白、却被鲜血渗的殷红,心中气极怒极,然见乱尘高坐鹤背、持剑翱翔,所到之处人马皆翻,实是威如天神,前线的兵士不住后退自是不消提了,连自己身边的卫士都也是战战兢兢的拿不稳手中的兵器、足可见对此人敬畏的要命,不自觉间长叹了一口气,传令引军退还,待得他亲自面见袁绍、方是再做打算。
臧霸等人原是立在城上,见得淳于琼大军败退,这才高呼乱尘进城,乱尘引鹤飞上城来,却不下身,只是轻声说道:“大军顷退、恐防有诈。诸位且留在此处。”说罢,以手轻拍鹤羽,往东南而去。宋宪见得乱尘远去的身影,除了无限心折之外、又是感伤,良久后方是涩然问道:“他要去往何处?”臧霸眼望乱尘消失在城郭之中,只觉双眼涩疼,低声叹道:“去何处?去见他的师哥师姐、咱们的主公夫妇啊……”他这话只说了一半,心中莫名的发苦,却是难以为续。宋宪、孙观二人听出了臧霸话中的悲伤之意,各自一声长叹,也不再问。
不过片刻工夫,乱尘已是飞到东门前,白门楼上的吕布等人亦是瞧见了他,只不过乱尘驾鹤而至、又是高居半空,并不能将他面目看的分明,只以为是其恩师左慈,遂是拉着貂蝉双双拜倒在地。主帅跪地,高顺、陈宫等人安能不跪?这白门楼上已不足百人,各个皆已负伤,却是对着乱尘遥遥而拜。乱尘腾在半空、瞧的心急,想要落下城头去,那白鹤却似陡然换了性情,全不受乱尘节制,乱尘道:“鹤儿,怎么了……”话音未完,陡觉身下一空,那硕大的白鹤将双翅一摇、却是变回了原来的模样,乱尘陡然失重之下却不心慌,抬手往下劈空一掌,借着劈空的掌力阻了下坠的势头。城下袁绍军中有两名小将想趁机偷袭乱尘,将长矛双双上挺,乱尘将玄黑骨剑稍是一探,漆黑的剑芒挥之即出,那两名小将并不知这剑芒厉害之处,只以为有形无质,竟是毫不避让,剑芒一闪而过,先斩长矛、再斩身躯,二人叫都未能叫出一声,登时连人带矛被削成两截。
乱尘如此神技,袁绍军中哪个还敢上前放肆?只见得那白鹤化而为纸,落在乱尘手间,纸鹤金光闪闪、赫然有字,乱尘不及细看,已是落在城下雪间。方才乱尘这一番起落,吕布、貂蝉等人方是将他瞧得清楚,纷纷立起身来,心中直是在叹——小师弟!竟然是小师弟!不及他们细想,那刘备又催兵马前攻,吕布生怕乱尘落难,急令城下开门,可先前为防敌军攻城,门前门口尽被巨石所垒,这一时半会间又岂能除尽?正兀自焦急间,乱尘衣袍轻飘、已是离地而起,飘飘忽忽间已然贴着城墙跃了两三丈。常人眼中、乱尘这离地高游有如那仙人飞升,各个敬畏无比,便是与之对敌的张飞、关羽、颜良、张郃等一众高手看了,也只觉其身法之妙、全非人力可为。反倒是吕布在城上瞧的真切,只见乱尘双足展如青燕,每一步皆循奇门八位而走,这般的轻功乃唤作“云游功”,他原也会得,不过他武功向来刚悍,初时高跃、尚可比乱尘速快,但力竭提气之间却远没有乱尘这般刚柔并济的妙美,至于高蹈缥举的仙象、更是无从比起了。
刘备仍不死心,自己又不敢上前,气急败坏之下全不顾得平日假仁假义的模样,哑着嗓子嘶吼道:“放箭!放箭!快杀了他!”他嘶声虽切,却有几人应他?三三两两支箭射出来,还未至乱尘身前、已是稀稀疏疏的落在雪上。便是有一两支长箭射往乱尘,他云袖轻挥有如那暇客拂尘,羽箭啪啪而落,哪个能伤得他一丝一毫?城上城下、悠悠万人,只瞧得乱尘轻轻翩翩、飘飘袅袅的往上飞升。这下邳城激战了半月有余,无时无刻不是刀光剑影、人马鼎沸,但乱尘这般的惊世骇俗,竟让天地万物俱入了寂静,数万道目光尽为乱尘所引,随他身形而动。
却在此时,刘备引马狂策,手上提了一把长矛,待奔至下邳城下,提气爆喝道:“去!”将那长矛自下而上往乱尘插去。此矛乃是刘备全力所成,去势极凶极狠,吕布等人在城上齐齐怒喝道:“无耻小人!”而城下诸军也不知是谁带的头骂了一声,千万声“无耻小人”此起彼伏。原来众人先见乱尘驾鹤而来、又见其剑术惊人,哪一个不是既钦且服?故而虽为敌人,却也为之心折,这刘备素来以仁义待人,今日却凶性大发,所作所为着实的令人不齿,故而这“无耻小人”四字有如山海,教那刘备羞的无地自容,恨不得有个地缝好钻进去。
乱尘飘在空中,观得身下长矛凶猛凌厉,原想回手将此矛“原物返还”,但其瞥见所发之人乃是“故友”刘备,他向来念旧,心下稍稍一叹,伸脚一踢,将那长矛踢得偏了。那长矛贯力极猛,虽被他踢的偏了、却是不减力道,砰的一声刺入下邳石墙之中。城上城下数万人见乱尘瞬时便转危为安,各个宽心之余,竟是齐声为其喝彩。
乱尘便在震天响的彩声里,身子轻轻一飘,已是落在城头。未及身子落稳,吕布、貂蝉二人双双迎上前来,吕布更是双手抓住乱尘肩臂,喜道:“小师弟!你竟活着!”乱尘与师哥师姐久别重逢、心中千万般念想尽化作目中的点点泪光,他一时无话、只能将头儿轻点。貂蝉眼见这么活生生的人儿立在自己身前,却犹是不信、直以为自己活在梦间,伸出酥手来、柔柔慢慢的摸着乱尘的脸颊,口中喃喃说道:“尘儿……尘儿,真的是你么?”——有多少年,师姐没这般的摸着自己的脸颊了?又有多少年,师姐没这般“尘儿、尘儿”的亲昵唤着自己了?乱尘的喉头发苦,泪水瞬间决堤,这些年如霜雪一般的苦楚均已不在乎了,只能任热泪湿了貂蝉手儿、再由指缝而下,湿了师姐昔年给自己亲手织的衣裳。
但……曾经再怎么不舍得的人儿,今日已成了别人的妻子,乱尘乃是守礼之人,昔年雪夜寄傲楼前他已断了此间的念想,今日重逢又岂能没了分寸?这君子之爱,只能发乎情止乎礼,再是如何的思之欲狂、再是如何的肝肠断伤,他与貂蝉之间,只是师姐与师弟,常山上那些美好的年华、那些温暖的时光,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
思到此处,乱尘将貂蝉轻轻的推开,又揩去了自己脸上的眼泪,向吕布、貂蝉二人弯腰行了一个大礼,恭恭敬敬的说道:“师哥、师姐,我来晚了……”这八个字话音虽轻,乱尘心中却是极痛极苦——原本是两小无猜的人儿,却已是这般的生分,其间种种,非是不得、而是不能——这世上千万般的苦,千万般的骂,全由我曹乱尘一个人受了罢!
貂蝉冰雪聪明,又岂会不知道这个自小由她带大的小师弟的想法?只是情爱弄人、经不得半分的勉强,她缓缓的转身,背对着乱尘,一时无言以答。过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的转过头来,却是将螓首低垂,轻轻的说道:“师弟,一年未见,你竟瘦了……”话说到这儿,脸上突然一红——这本是姐弟间的贴心话,可今日今时自己已为人妇,又岂能如昔年常山上那般的无遮无拦?乱尘听得师姐柔兮软兮的话儿,原是暖心的很,可听得她话音忽断,心中亦是陡然一凉,暗责道:“曹乱尘啊曹乱尘,你怎得如此贪心?苍天饶你不死,与了你这第二条性命,能让你再见了师姐与师哥。这般的天幸你且不知足,怎可去想那些前尘旧事?”他咬了咬牙,极为平静的说道:“有劳师姐牵怀,我好的很。”说完这句话,他再不去看貂蝉,拉过吕布的手来,说道:“大师哥……我在桂阳南山与师父学棋,听闻你于此城坚守,这便看你来了。”吕布与貂蝉情意深切,方才爱妻与乱尘说着那般的话,他并不觉如何过分,只是心中体切这个性格倔强、外柔内刚的小师弟的苦楚,故而立在一旁也不言语,此刻见得乱尘如此的端正,又见得他眼角间兀自还闪着泪光,纵使平日坚强如他,也难免面露神伤之色,但往事已矣,今日今人又能如何?更何况现在强敌环伺、一班兄弟下属又是在侧,乱尘既已自转了话题,他只好强压心头的难过,哑着嗓子说道:“弟子不肖,让师父他老人家挂心了。”
乱尘拿眼仔细看着吕布,但见这个至亲至敬的大师哥鬓角又白了许多,想必是久为战事所扰,又念起大师哥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背负了天下骂名不提,却是被千万的妄人所嫉,竟落得今日的田地,心底不由得暗暗长叹,面上却是微笑道:“大师哥,普净师伯也在南山。两位老人家提及于你,都说你文才武略、能堪大任,只是自古天降大任于斯人者,必须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大师哥你这点小伤小难又算的了什么?”吕布眼望城下,但见四方各颜各色的旗帜飘扬,这下邳孤城之外军马如蚁,营帐连天而起、不见其尾,这般的死境又怎是“小伤小难”?不过他素来潇洒,此间之事,大不过向死而已。而且乱尘这般的言语轻说,还不是为了安抚自己?他体得乱尘的关心,淡然说道:“两位尊师神游太古,早不为尘俗所扰,还为我这个浑小子担心,做弟子的好生惭愧。”他顿了一顿,忽是大笑道:“我吕奉先入世十年,以一己之力拼杀到现在,大事虽是未成,可天下诸侯皆欲诛我而后快,此番壮烈、也不愧我这一世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