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厄怒气冲冲地翻了个白眼,把剑横在身前,明显把眼前的和尚视作敌人,“金蝉子,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却屡次胡说八道骗我!上次在雷音寺,你说是给我们安排居所,实际却领我们到一片阴暗之地,还叫那什么夜叉明王袭击我们,害得我们险些丧命!你这样歹毒的和尚还真是少见。”
“阿弥陀佛。”金蝉子连连摆手,十分惶恐地辩解道:“小居士,那必是一场误会,贫僧一心向善,从来不曾有害人之心呐!”
“误会?哼哼,你们佛门弟子说话真有意思,以为随便搪塞两句我就会相信吗?”释厄横着眉毛,想到那日傻英险些伤重丧命,便气不打一处来。
金蝉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边拉住释厄的手,一边迈开步子,“小居士,你随我来。”
释厄觉得他的手掌十分温暖,想要甩开,却被一种亲切感束缚住,就像幼时被父亲或是姐姐牵着的那种感觉,仿佛被他触摸到心灵最温暖的地方。
这是修佛之人的手吗?好神奇。
“你......你领我到哪里去?”
“小居士只管跟着我走便是。”
金蝉子牵着释厄一路向西南而去,走不多时便来到哈克族村落的位置。
“小居士自己看看吧。”金蝉子甩开释厄的手,将他向前一推,伸手指向那一片废墟。
“这......这是......”释厄看着眼前的景象,直感一头雾水。
哈克族的村子中,本来被玄武捣毁的那一座座房屋此时却化作了一片荒芜,地上残留的那些破瓦和糙木被灰土深深掩埋,那样古老,那样陈旧,仿佛亘古以来就是如此。
“哈克族的房屋呢?哈克人的死尸呢?都去哪里了?”
“你还不明白吗?”金蝉子看到释厄惊恐的表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哈克族早就不存在了,这片废墟便是他们村落的遗迹。”
“遗迹?那......那我看到的......”
“你看到的都是哈克族的亡魂,他们一直在蛊惑你,蛊惑你替他们消灭犬人,击败玄武,替他们报那一段血海深仇!”
“蛊惑我?”听了金蝉子的话,释厄心中升起一团疑云,仿佛在听一个天大的笑话。他不敢相信金蝉子的话,却又被眼前的景象折服。“为什么我会被他们蛊惑?为什么我能看到他们的冤魂?”
“小居士,方才我用《多心经》把你从杀念中解脱出来,我的手触在你顶心时,发现你体内有一种业障之火,那火之力量极其强大,完全把你控制住了。”
“业障之火,难道......难道是九种神火之一的红莲业火?”释厄心里一紧,想到子沐大师在传授自己神火用法时说过,红莲业火极其可怕,最好永远不要触碰。
难道这就是红莲业火的可怕之处?他回想起来,方才自己力量大得出奇,大到完全无法控制的地步,更令他悚然的是,他整颗心都被杀念填满,恨不得把天地都撕破,恨不得毁灭眼前的一切景象。
金蝉子见他怔怔的,若有所思的样子,淡淡说道:“阿弥陀佛,小居士,佛说‘相由心生’,因你体内有业障之火,所以才会被怨气所控制,看到那些本不该看到的冤魂,并且被冤魂锁住意识。”
“我......我到底做了什么?哈克族都是坏人吗?他们为什么要利用我?”释厄看着自己的双手,刚刚有无数的犬人死在这双手上。
他忽然想起了初来此地之时,犬人邀请他吃肉的情景。是啊,他们对自己并无恶意,自己却将他们杀了个干干净净,业障!果真是业障!
“一百年前,哈克一族本是北俱芦洲的主人,他们崇尚自由,不信佛也不信道,坚强独立地生存在这片冰雪大地之中。然而他们的命途却并不因为坚强而变得幸运。终有一天,与佛祖同为五方五老之一的北极玄灵斗姆元君被玉帝召到天庭,叫她暂去统管天庭水军,直到今时也没有回来。而她所负责看管的玄武却趁这段时日放肆起来。它生出了黑蛇一族,对哈克族人进行屠杀,短短半年之内,无数哈克族人失去了家乡,更失去了自由,他们一口怨气不散,死后化作了无数的怨灵,久久盘踞在这片土地上。”金蝉子一边说着,一边引着释厄向北方走去,走到那棵巨大的雪榕树下,“善哉,小居士你自己看看吧。”
走近雪榕树下,释厄眼睛瞪得几乎撑破了眼眶,累累白骨映入眼帘,堆积如山。
几只白骨的手上,还倔强地抓着一条巨大的藤蔓。
“阿曼,紫光,是你们吗?”释厄的眼眶渐渐红了起来,躬下身子,伸手摸了摸那白色的手骨,将手中的藤条扯了出来,“朋友,该放手了。”
“这些白骨,就是一百年前的哈克族人,佛祖见他们执念过重,死后百年仍然冤魂不散,所以派我前来超度这些亡魂,希望他们早日转世投胎,了却这一段因果。”
释厄缓缓闭上了眼睛,把脸仰向天空,淡淡说道:“因此你碰上了我,还解救了我,多......多谢你。”
“善哉。”金蝉子微微一笑,“小居士不必言谢,咱们两次相遇,足见缘分极深,贫僧还不知道小居士的姓名呢。”
“我叫释厄。”
“释厄?”金蝉子眼睛一亮,呵呵笑了起来,“小居士的名字倒与佛门有极大的缘分啊。”
“是。”释厄点了点头,“我的名字是红莲寺净厄大师赐给我的。”
“净厄大师?”金蝉子瞪圆了眼睛,一脸惊奇地看着释厄说道:“善哉!净厄大师可是佛门得道高僧,小居士能得他赐名,足见佛缘极深,说不准日后能与我一样,成为佛门弟子呢。”
“还是.......还是免了吧。”释厄流下几滴冷汗,他可不想剃光脑袋,做个光头妖精。
“小居士真不想遁入空门吗?”
“不想!不想!”释厄心里一紧,连忙扯开话题:“对了,之前我们在雷音寺时,被那什么金刚夜叉明王袭击,又是怎么回事?你那次是不是存心要害我们?”
金蝉子闻言脸色一沉,双掌合十说道:“阿弥陀佛,居士所言之事,贫僧也不知究竟,那日我把三位小居士领进雷音宝刹的后院,实想令三位居士好好休憩一番,不想翌日一早,三位居士便不见了,贫僧心中也十分不解,以为是三位居士自行离开了宝刹。后来贫僧才听说,三位居士竟然杀死了本寺的金刚夜叉大明王。明王法力十分强大,三位居士竟能.......实在大出贫僧意料。”
“什么叫我们杀死他,是他要杀死我们,我们迫不得已才还手的。”释厄没好气地说着,禁不住又想起了傻英,“当日若不是我那位朋友机敏,我这条命早就葬送在雷音寺了。”
“往事已如过眼烟云,咱们再去探究已无意义,不如说说小居士吧,小居士为何来到此地呢?还有,小居士那两位朋友呢?”
释厄心里一阵刺痛,不知如何作答。
“贫僧看小居士眼中似有一种难离难舍之情,是不是心中有所思念呢?”
“是......”释厄的心忽然沉了下去,语中尽是失落之情,“只不过我所思念的人,即便是翻山跨海,也不可能见到了。”
“小居士。”金蝉子伸手指了指雪榕树上的枝叶,“你看这树上的枝叶,它们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其实人生亦是如此,枯死之日便是重生之时,只要希望不曾断绝,便终能迎来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