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没亮,早上四五点钟,姥爷就开始催叫杨明起床。
“明明,起来啦,今个初一不能睡懒觉,让人家笑话你。”
“嗯...我困,再睡会。”杨明迷瞪着眼睛说。
忽然杨明感觉身上空空的,一阵冷风袭来,我被子呢?那么大!那么暖和的被子呢?
“还不起,都五点了,起来吃饺子、放炮了。”杨卫国直接把被子掀了,他可没姥爷那么温柔,简单粗暴。
“冷、冷,赶紧盖上,一会着凉感冒了。”姥爷心疼的说。
现在只有杨明自己一个人还没起床,舅舅家小妹妹都起床了,穿着新衣服跑到杨明面前,用小手指滑着脸蛋说:“羞羞,哥哥大懒猪。”
杨明没法继续赖床了,实际也不怪他,昨天打牌打到一点多,这才睡了几个小时。
哪怕再困倦,再不愿意也得起身穿衣服,总不能人家进屋来拜年你还躺在被窝里,会让人们笑话的。
姥爷家是村里的大辈儿,会有很多人过来拜年,这个辈分大,俗话说“穷大辈儿,富小辈儿”,辈分的差距大部分是贫富造成的,在早农村流行早婚,有点家底的早早的就能结婚,贫穷一些的家庭要等到很晚,这样一代代的积累下来就造成了辈分的差距。
大年初一,是人们相互拜年的日子,这是老袓宗留下的老规矩。大清早儿去拜年是个讲究,保府这里讲究越早越好,越早越能代表自己的诚意,越能表示对人的敬意。
天没亮,屋里还亮着灯,杨明刚刚起床,饺子还没吃完,家门就被人推开,进来几个中年人,里面有这条街上的立德舅舅,其余的是都是他们一家儿的。这几个人都是姥爷的侄子辈儿的,
他们“咕咚”的一声跪倒在地,趴在地上开始磕头,齐声高喊一句“叔,婶子,过年好!给你拜年了。”,姥爷高兴的合不拢嘴,立刻从桌子上拿了一些瓜子、花生、糖块,递给大家,一起跟着来的小男孩,没见过徐福记的糖果,伸手还想再拿几个。
“叔,我看院子里停着个桑塔纳,还是中原省的号儿,这是我姐她们回来了?”
“嗯,是的,小芳她们今年回来过年了。”
“这是小明明吧,现在长的都认不出来了,长的这么高呦,小的时候你个儿不高还黑,你看现在俊的哟,又高又白,给哪儿上学了?”立德舅舅看着站在一旁的杨明问道。
“舅,那不是我长大了么,现在给江浙大学了。”
“啥?江浙大学,那是几本哎?你咋不来去燕京上学啊,燕京回咱们这儿也近,你跑南方上个那学校干什么,听都某听过。”立德舅舅一脸可惜的说。
这让杨明不知道说什么好,江浙大学那个国内TOP5的大学,虽然他的名字听着确实像一个地方大学,不怪乡亲们没听过,它确实没有清华北大响亮。
“额,江浙大学是个一本。”
“那就中,你好好学习吧。”立德舅舅鼓励道。
来拜年的一波接一波,桌子上的糖果很快就被抓完了,姥姥只能又补上一盘,桌子上的酒也快见底了,今天姥爷特意拿出来女婿带来的好酒,过来拜年的乡亲,有识货还想让再添一杯,姥爷也不小气,酒就是用来喝的。姥爷平常很喜欢喝酒,没事就来两杯,几个孩子只要过来,就会给他买几瓶好酒。
现在的农村里没有什么好玩的,杨明只能坐着看会电视,要不陪着姥爷他们打麻将,这个时候村里还没网吧、游戏厅,更不要说光纤入户的事情了,这个时候家里用电都是紧张的,时不时还会停电。整个春节里大家仅有的娱乐也就是打麻将、推牌九,只不过玩的大一点了,就有可能一下子把一年的收成全部送出去。
初二这一天是女儿回门的日子,出嫁的女儿会带着丈夫及儿女回娘家拜年。这一天,回娘家的女儿必须携带一些礼品和红包,分给娘家的小孩,并且在娘家吃午饭。杨明他们一家好些年没回来过了,其他的孩子就在姥爷身边,随时都能回来。
为了招待一起团聚的孩子,姥爷早就备下了食材,年前就买好了鸡鸭鱼肉,还有三姨夫炖的羊排骨,按照保府的习俗,今天女人不下厨,做饭的都家里的男人,犒劳一下辛苦的女人。
这可给了杨卫国展示的机会,他在部队上就在炊事班干过,炒菜做饭对他来说轻而易举的,什么红烧鱼、辣子鸡,都是手到擒来,不一会就做好十几个菜。
看着一桌子的小孩,杨卫国又去拿了几个苹果,削皮、切块、熬糖,不一会一道拔丝苹果就出锅了。
杨明的小外甥马东心急的很,看着菜刚上桌,立刻就想叨一筷子,他年龄小,又都是自家人,也就没人说他,拔丝苹果看着没有热气,他刚咬一口就吐出来了,“哎呦,烫!烫!妈,我喝水。”
“得劲了吧,还没开饭了,你就抢着吃,来,来,再吃一块。”三姨夫又叨起一块苹果,作势要喂他。
小孩子已经被烫怕了,就是不应声,躲到妈妈后面,只露出一双小眼睛,张望着屋里的人。
“来,咱们一起举杯,今年是咱们一家人聚的最齐的时候,小芳她们一家也从中原回来了,小军今天也休班了,大家新年快乐。”;姥爷举起酒杯说。
“新年快乐。”大家一起举杯,小马东也像模像样的拿起自己饮料跟着举杯。
“姐夫,你们今年怎么样啊。”舅舅关心的问。
“还行喽啊,我们单位派出所还能怎么样啊,拿个死工资,你姐她们厂今年破产了,这不给她盘了店,在小区门口开小超市。”杨卫国很平淡的说,企业破产、工人下岗这是全国都在发生的事情,谁也没有办法。
“开个小超市挺好的,一年也可以赚不少钱,我们铁路段今年也不行,工厂不开工,我们那火车也闲着,就发个基本工资,过年的东西都比前两年少了。”舅舅抱怨道,经济链条确实是一环套一环,工厂破产了,铁路运输也歇菜。
“你们说的什么呀,一个个拿国家工资的,你们饿不住,我们俩从春天忙活到秋里,撅着屁股弓着腰干活,还卖不了几百块钱,干房工班的工资这过年还不给,包工头说他也没要到钱,这一年下来,挣的钱够干什么呀,给孩子交个学费、买个衣裳就没了。”三姨夫唉声叹气的说。
“嗨,这生意也不好干哟,我们那煤厂还有一屁股债要不过来,乡里、大队里那王八蛋草的拉了煤,nd光给我们白条,这能干什么,一年下来光赚些白条了。”大姨夫骂骂咧咧的说。
杨明在一旁老实的听着,姨夫他们说的都是大实话,农村做个事情太难了,辛辛苦苦种地一年忙活下来,就剩个几百块钱,这就是90年代农村的现实种地不致富,每年收成刚够教公粮的,农村人出去打工,工资还拿不到,在乡镇做个生意收一堆白条。
“姨夫,要不你跟着我干装潢吧,我们的钱主家都现结。”马伟说道,这是杨明大姨家的儿子,现在跟着人家做装潢。
“行啊,过了年,咱们一起吧。”
“哥,你们装潢队谁带的,你学了多少啊。”杨明问道。
“跟着我叔啊,我学了一年多了,水电,木工我从小就会,油漆、玻璃窗今年我刚学会。”
“你这都快学全了,还不出来自己干,你准备给人家打工到什么时候,正好你和姨夫一起,他会抹泥,你再找俩人不就是一个自己装潢队啊。”杨明说,2000年开始做装潢公司,只要路子不走歪,接下来20年都是房地产的黄金时代,装修的生意不会差了,这个生意和房地产还不一样,没那么大的风险和关系要求。
“就是,明明说的对,你自己出来干吧。”马伟哥的媳妇说。
“那我不能和叔抢啊。”马伟哥老实的说。
“哥,村里的土坷垃有什么好抢的,全都给你叔,你去咱们保府市、燕京市干,大城市的钱比这好挣,你们把活做好,做活好,做的实在就行。”
“这能干么?”
“有什么不能干的,村里都有装潢生意,市里头会比这少?这么着吧,破五了,你跟着舅舅回保府,看看行情去,有咱舅在保府,再怎么着你也睡不了大街。”嫂子急切的说。
“这样吧,算咱们合伙,我入个本,你和姨夫搭帮干,就是赔钱咱们也能学会了。”杨明恨铁不成钢的说。
“行,我试试。”
“来,喝一个。”三姨夫开心的说,虽然他没有做生意的大本事,可是他听出来了,这是两个外甥要拉着他一起干,这来年肯定能挣到钱。
“对了,大姨夫,你们的煤从哪儿拉的。”
“阜平呗。”
“还不是直接拉的晋省的?”
“咱们一个老百姓上哪儿拉矿上的煤啊。”
“姨夫,我大学室友他家就是晋城的,家里开煤矿的,回来我给他说下,你谈个合作吧。”杨明说,他的室友赵甲,带着百达翡丽的低调晋省汉子,一看就是煤二代,家里生意肯定不会小了,他们的煤哪里都行,帮姨夫找个好的煤源他的生意肯定好做。
“那感情好,明明你这大学没白上,会的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