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5日，高三停课，学生在教室自习，老师只负责管理，不用授课。难得空闲，老师们在办公室或闲聊，或看体育节目，或网上斗地主……

范秋生的兴趣不同，他喜欢抗战剧，正追《亮剑》。《亮剑》不像某些抗日神剧，情节真实，主人公有血有肉。特别是主角李云龙，敢打敢拼，面对强敌，即使不敌，也要毅然亮剑，即使倒下，也要成为一座山，一座岭。

“范、范老师——”旁边传来一个声音。

范秋生扭头一看，见是王雅妮，便说：“雅妮，什么事？”

王雅妮支吾着说：“范、范老师，我、我想请你帮个忙。”

范秋生说：“什么事，你说吧，我能帮的，肯定帮你。”

王雅妮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着的纸，摊开来放在办公桌上。

这是一份出国留学办理程序表，总共列了8项：

①家长的申请自述和学生的申请自述；

②学校申请书；

③家庭收入证明；

④Tofel和SSAT考试成绩（非必须）；

⑤英语老师、班主任或校长的英文推荐信（签字和盖章）；

⑥中英文版的过去三年的学习成绩单（需要学校盖章和校长签名）；

⑦护照复印件；

⑧出国人员免疫和检证书。

看完之后，范秋生心头就是一惊，说：“雅妮，你这是？”

王雅妮说：“我要去美国读书，麻烦老师帮我办好⑤⑥两项。”

去美国读书？突然之间听到这样的消息，范秋生感到很震惊。王雅妮家里有钱，完全有这个经济实力。可是，人生地不熟的，又是女孩子，有必要去美国读书吗？

范秋生深呼了一口，说：“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你父母的想法？”

王雅妮说：“我自己。”

范秋生说：“你为什么要去美国读书？”

王雅妮说：“我要远离他们，最好是一辈子不相见。”

夫妻矛盾，父母不和，会产生这样大的不良后果？还是王雅妮太叛逆了，心生怨恨？范秋生咽了咽喉咙，说：“这个，这个还是不太好吧，毕竟他们是你的父母，见还是要见的。”

王雅妮说：“范老师，你没有生活在我的家庭，不知道我的痛苦，你这样讲是不负责任的。”

这番话，戳中了范秋生的痛处。我和含紫的矛盾，是不是也造成了大毛、二毛的痛苦，而我和她，浑然不知？范秋生咽了咽喉咙，说：“雅妮，你安心高考，我帮你办好这些事。”

王雅妮说：“我不参加高考了，等下我妈妈会来，带我去省城，办第⑧项。”

什么，高考不参加了？范秋生听了，心头很不是滋味。

王雅妮是音乐特长生，专业成绩很不错，考个二本是没有问题的。如果她不参加高考，班上就会少一个名额，这会影响班级，甚至年级任课老师的高考奖金的。

想到这，范秋生说：“雅妮，后天就高考了，还是参加吧。”

王雅妮说：“不行，中介说了，这几天不办好，就得推迟两个月。在家再呆两个月，我会发疯的。范老师，求求你，别做我工作了，让我去办吧。”

话都说到这意思了，再做工作，自然没有任何意义。范秋生不再啰嗦，马上着手，先写推荐信，然后请英语老师翻译成英文。办妥推荐信，他又去教务处查王雅妮三年来的学业成绩，一一登记好，再请英语老师翻译成英文。

办妥这两件事，已经是上午11点左右。

拿过两份资料，王雅妮喜滋滋地看了一遍，连声说：“范老师，谢谢你，我有出息了，一定请你喝酒。”

范秋生说：“雅妮，你肯定会有出息的，而且是大出息，老师等着。”

听着老师表扬的话，王雅妮的脸上显出高兴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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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修搞好了，这个店名还是很有广告效应的。很多顾客觉得这“妈的厨房”的招牌有意思，甚至不少路人看到都会站在店前与招牌来个亲切合影。当然，招牌的广告效应上来了，老太婆的炒的菜更是一绝，地地道道的农家菜，很受城里人喜欢。

生意在慢慢变好，可易厉害的心情没有慢慢变好。有个时候，他会分神，愣在那里发呆。老太婆见了，刚开始会一巴掌拍过去，说：“你不好好学，将来我死了，你怎么办？”

到后来，老太婆就不拍了。因为，她发现易厉害有心事。

是什么心事呢？哦，对了，肯定为了夏雪的事！夏雪不会主动来，厉害也不会主动去，这事啊，还得我老太婆亲自出马。不过，现在不同往日，太忙了，根本抽不出时间。如果要去夏雪家，得当天晚上去，当天晚上回，才会不耽搁生意。

深夜，夏雪家里一片死寂，房间里亮着如鬼火般的昏暗灯光。

床上，夏老汉张着嘴，艰难地呼吸着，眼睛直直的，瞳孔没有任何光泽，胸脯一起一伏，很夸张地动着。就这个样子，夏老汉已经持续了五天又六个晚上。夏灵从来没有来过，夏母已经累病住院去了。整个屋子，就剩下夏雪和她奶奶。

坐在床前，夏雪没有害怕，更多的是痛苦。为什么，老天这样不公平，让我们一家受这样的罪？让我的爸爸受这样的罪？

把钱纸打湿，一张一张地放在人的口鼻处，让他窒息死亡。在电影里，夏雪看过这样的谋杀镜头。今晚，她也想这样结束她的父亲，好减轻他的痛苦。

爸爸，你安心地去吧！夏雪噙着泪水，拿起一张钱纸，在水中浸湿。打湿了的纸很脆，她小心地拿起，轻轻地蒙在她爸爸的嘴上和鼻子处。夏老汉没有任何反应，鼓着眼睛，直直地看着屋顶。

夏雪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看屋顶。屋顶是老式的木架，黑乎乎的，如魔鬼的大口，想吞噬一切。夏雪打了个寒战，急忙低下头，又拿起一张钱纸。

“砰，砰砰，砰砰砰……”突然，富有节奏而又响亮的声音响起，如炸雷般劈进夏雪的耳中。是什么声音？她吓得就是一个激灵，急忙屏住呼吸，想听个明白。“砰，砰砰，砰砰砰……”声音依然在继续，而且加快了节奏。

有人来了！夏雪急忙把她爸爸嘴上的湿钱纸拿掉，丢到地上。然后，她起身走到堂屋，站到门后，紧张地说：“谁呀？”

外面的人说：“夏雪，你要的棺材送来了，放到哪里？”

原来是送棺材的！夏雪松了口气，把门打开，让他们把棺材抬到堂屋放好，然后数了一千两百块钱给他们。她，给他父亲买了一口上等的杉木棺材。

等他们离开以后，夏雪关上门，就陪坐在父亲的床前，一动不动。今晚是爸爸的最后一晚，好好地陪他一个晚上吧！夏雪一边想着，一边流泪。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小时候，爸爸是多么痛爱自己，爸爸和妈妈是多么恩爱！这一切，已经成为梦的记忆，永远不可能再现了。

爸爸，我唱首儿歌给您听吧。轻轻地，夏雪开始哼唱爸爸最喜欢唱给自己听的，也是自己最喜欢听的那首儿歌《摇篮曲》。“小宝贝快快睡，梦中会有我相随，陪你笑陪你累，有我相依偎。小宝贝快快睡，你会梦到我几回，有我在梦最梅，梦醒也安慰。花儿随流水，日头抱春归，粉面含笑微不露，嘴角衔颗相思泪……”

似乎，夏老汉感受到了熟悉的旋律，嘴角动了动。夏雪惊喜地揉了揉眼睛，想再次看看是不是真的。可是，爸爸依然是微闭着双眼，只留一条缝隙，搏动的胸脯才表明他依然留有一口气。

夏雪把油灯挑亮了一点，起身端来一盘水，放在床头的地上。床头柜上，放着厚厚的一叠钱纸。夏雪拿起一张，把它放到水盆里打湿。她轻轻地提起湿钱纸，小心地铺在她爸爸的嘴上和鼻子上。突然，一声沉闷的声音从堂屋里传来，把夏雪吓了一跳。她急忙起身，举着蜡烛来到堂屋里。堂屋里除了那副黑漆漆的棺材，其它什么也没有。

夏雪转过身，正要进去，沉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她急忙止步，在堂屋里扫视，想找到声音来自哪里。终于，她有了判断，声音来自棺材里面。

棺材里面有什么？夏雪一个激灵，本不害怕的心里居然有点害怕。她举着蜡烛，慢慢地靠近棺材。按中国人的传统风俗，在死人没有装进去之前，棺材是不合盖的，盖板斜放在棺材上面，露出三分之一。

黑咕隆咚的，棺材口像一个黑洞，要把一切吞掉，包括光明与黑暗，正义与邪恶。

蜡烛举到了棺材的正上方，光洒满了棺材里面的每一个角落。夏雪清楚地看到，棺材底下，一只大老鼠正在使劲地往上爬，因为太滑，老鼠又大，到半路上，它又掉下来，发出沉闷的声音。然后，大老鼠又使劲地往上爬，到半路上又掉下去，发出沉闷的声音。

原来，沉闷的声音是这样发出的。夏雪拿起一个扫把，疯狂地朝老鼠抽打。几十下之后，老鼠不动了，血肉模糊。她提着死老鼠的尾巴，把它丢到窗外，然后拿来一块抹布，把棺材抹干净。

人鼠大战之后，天已经微亮，透过窗口，可以看到天空有一抹霞光，发出耀眼的光芒。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夏雪急匆匆来到房间，把一叠钱纸放到水盆里，全部打湿。然后，她快速地拿起湿钱纸，走到床前。

“夏雪，你傻啊！”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夏雪身后传来。她急忙转过身去，一看，竟然是老太婆。老太婆进去，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湿钱纸，丢到脸盆里面。

夏雪扑通一声，跪在老太婆前，呜呜地说：“我受不了，我受不了——”

老太婆弯下腰，把她搂起来，轻声说：“傻孩子，受不了也得受，这是你的命。我知道你难受，我来陪你，直到你父亲下了葬，好吗？”

“婆婆——”夏雪抱着老太婆，放声大哭。

三天后，夏老汉终于闭上眼睛，停止了呼吸，结束了他那痛苦而又贫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