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彬看着范秋生,不无诧异地说:“范主任,和谁打手机啊,怎么亲密?”
范秋生支吾着,说:“同学,同学。”
戴彬呵呵两声,说:“如果是同学,肯定也是女同学。”
范秋生说:“戴主任玩笑了,戴主任玩笑了。”
戴彬看了看范秋生来的方向,若有所思地说:“办大事去了?”
这样的事,没必要告诉他。范秋生没有回答,说:“戴主任,难得聚一次,赏个脸,喝杯猫尿?”啤酒的颜色和猫尿相似,喝酒的人戏称啤酒为猫尿。
戴彬稍稍犹豫了一下,说:“成。”
两个人结伴,一边聊着走,一边找喝酒的地方。
夜色和天色交织在一起,织成一张无形的网,把整个郎县笼罩,让人透不过气。
“三棵树酒吧”,公路斜对面的一个小酒吧吸引住了范秋生的眼球。他停下脚步,观察了一下。小酒吧建在一个小土坡上,上去要经过数十石级,门前有三棵大樟树树,似姐妹般拥抱在一起。
“三棵树酒吧!”这个老板真会就地取材,取这么一个带有诗意的的名称。范秋生指着对面,说:“戴主任,去那里,怎么样?”
戴彬说:“客随主便,由你定。”
于是,两个人横过马路,拾级而上,进了三棵树酒吧。
酒吧分两层,一层大厅里已经有了好几桌,猜拳行酒令,很是热闹。范秋生不喜欢,带着戴彬,上了二楼。
二楼是包厢,另收20元一个的包厢费,但安静许多。收就收吧,范秋生决定不省这个钱,进了5号包厢。
点了几个菜,上了一件冰啤,两个人开始喝起来。
范秋生举杯,说:“戴主任,你是个讲原则的人,我很敬重你,来,喝一杯。”
戴彬说:“怎么,还没开始,就给我戴高帽子,这酒我可不敢喝。”
范秋生说:“是真的,我是真心佩服,戴主任,你不喜欢我这么讲,我就不讲,只喝酒,成吗?”
戴彬说:“只喝酒,不讲套话。”说完,他端起酒杯,爽快地干了一杯。
范秋生说:“戴主任,你有几个小孩?”
戴彬说:“两个,大的是男娃,14岁,下半年读初三了,小的是女娃,12岁,下半年进初中。”
范秋生说:“一男一女,戴主任八字好,八字好。”
戴彬说:“谢谢,来,喝酒喝酒。”
两个人不时碰杯,喝得很惬意。渐渐地,两个人有些喝高了,称兄道弟起来。
范秋生说:“戴、戴哥,你那么能干,群众基础又好,为什么升不了职?”
戴彬摇了摇头,说:“范、范老弟,我这性子,他们能容我吗?”
范秋生说:“戴、戴哥,你和余校长,关系不是很融洽吗?当年,他调来八中的时候,只能住在校门口那边的旧房子。你亲力亲为,把旧房子装饰一新,才帮着他住进去。”
戴彬哼了一声,说:“那、那是,我瞎了眼,没看清他的本性。”
“没这么夸张吧。”范秋生表示不相信。
戴彬借着酒意,把余义进的一些见不得人的事说了个遍。
说他某年某月某日在丽都如何如何被抓,某年某月某日又在省城如何如何被抓。说他在创业路与二环路的那栋大房子,不下两百万,另外还有一栋别墅,也是好几十万,女儿送到德国留学去了,也要好几十万,他是老师,他老婆也只是老师,两个老师的工资挣不了这么多。说他每到一个地方,就要祸害不少女老师,甚至祸害女学生……
听到这,范秋生不由一恼,说:“这么个五毒俱全的家伙,没人管?”
戴彬说:“他的关系硬得很,管不了。”
也是的,如果余义进没有很硬扎的关系,他肯定爬不上,也做不了这么久的校长。
范秋生说:“他有什么靠山?”
戴彬说:“阳扒皮就是他的靠山之一。”
阳扒皮?范秋生心中一动,说:“哪、哪个阳扒皮?”
戴彬灌了一大口啤酒,才说:“就是教育局的那个阳旭西,怎么,你没孝敬过?”
范秋生心中一动,故意说:“阳书计不是那样的人,听说他很廉洁呢,不搞腐败。”
“不搞腐败?”戴彬翻了一下白眼,“你知道他的这个绰号是怎么来的吗?”
范秋生说:“怎么来的?”
戴彬说:“不升不降,是米不胜;不挪不挪,是米不行;不要不要,是米不够。旭西者,畜生也!”
钱的英文是money,第一个字母是“m”,谐音米,老百姓戏称钱为米米。
坊间说,在我们郎县,副校长起步价两万,正校长起步价四万,看样子并非空穴来风。
听到这,范秋生心头一凉,也一亮。因为,他知道阳旭西为什么不收他的米米了。不要不要,是米不够!我只封了4000元红包,他看不上。还要加一万六,卡上只有六千,还有一万,到哪去弄这么多钱?
对了,过几天要组织高三老师旅游,家属可以参加,但得自费2000元,由我统一收集,再交旅游公司。有六个家属参加,加起来就有一万二。今晚上找他们要去?对,找他们要去,应了急再说。
想到这,范秋生平静了许多。又对饮一杯后,他说:“上梁不正下梁歪,难怪余义进之流也是一路货色。”
听到这,“砰”地一声,戴彬把酒杯一放,说:“我就不信,共产党的天下,会容这么一些蛀虫?我要去告他们!”
酒吧里有不少人,虽然很闹,还是有人听到了动静,不由看了过来。
范秋生急忙悄声说:“戴哥,不要激动,不要激动,有人瞅着呢。”
等戴彬平静下来,范秋生继续说道:“戴哥,你千万不要冲动,他们是领导,我们是百姓,斗不过他们。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总有一天,他们会遭报应的。”
戴彬哼了一声,说:“遭报应,那是哄鬼的。你怕得罪领导,我怕得罪领导,大家都明哲保身,谁来主持正义?”
范秋生说:“硬碰硬的事,千万不要去干。”
“老子不怕!”戴彬端起酒杯,咕隆一声,喝了个精光。
那架势,真有几分武松的豪气!
范秋生担心聊下去,会聊出是非,便敷衍几杯,借口有事,结账走人。
大街上车来车往,天上繁星闪烁。
两个人站在酒吧门口,看了一下夜景。忽地,戴彬一把扯住范秋生,说:“范老弟,我们的交道不多,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范秋生愣了一下,说:“戴哥,你也是好人,你也是好人。”
戴彬说:“要是哪一天我不在了,你可要关照关照我的孩子。”
这不是酒话吗?看他样子,又不像说酒话。范秋生说:“戴哥,是不是有什么事?告诉我,我能帮到的,绝不推辞。”
戴彬又连连摇手,说:“没什么,没什么,我话多了,我话多了。”说完,他踉跄着下了土坡,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