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一个女计生干部正抱着安安，上了一辆吉普车。吉普车司机，叫黄爱军。以前，他在八中开过校车，和范秋生走得蛮近。

范秋生见状，三步并作两步，跑下二楼，一把拦住车子。

见是范秋生，黄爱军说：“范哥，你干啥？”

范秋生说：“她抱的是我的儿子。”

黄爱军呀了一声，扭头看了下女工作人员，说：“怎么回事？”

女工作人员摇了摇头，说：“我也不清楚。”

贺计飞跟了下来，她走到范秋生面前，说：“范老师，你这是干什么？”

范秋生眼睛一翻，说：“贺主任，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

贺计飞说：“我们得弄清楚这孩子是不是你的。”

范秋生一阵恼怒，说：“这孩子百分之百是我和易歌的。”

贺计飞说：“你有什么证据？”

范秋生说：“你们在易歌手里抱走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他模样和我一模一样，你看不出来？”

贺计飞说：“范老师，对不起，孩子是不是你的，你说了不算的，得有科学根据。请你配合我们去一趟人民医院，做一个和孩子的血型检测。”

他们抱走我的孩子，反过来要我做和孩子的血型检测，这是什么强盗逻辑？范秋生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侮辱，涨红着脸，指着贺计飞，说：“姓贺的，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贺计飞担心自己挨打，急忙后退了几步，才说：“范秋生，我是在办公事，你这样做，涉嫌威胁国家工作人员，妨碍公务，是犯法的，你再不让开，我就报警。”

范秋生正在气头上，哪会让开？他不但没让开，还前进几步，趴在吉普车的引擎盖上。

见范秋生这样，贺计飞气急败坏，掏出手机，开始拨号码。

要是报警，性质就变了，范秋生肯定会吃亏。黄爱军急忙下车，跑到贺计飞面前，说：“贺主任，消消气，他是我哥们，你先别报警，我去做做工作。”

贺计飞嗯了一声，放下手机。

黄爱军走到范秋生面前，说：“范哥，这是例行工作，贺主任也是没法子，你得配合。要不然，她交不了差。再说了，做一个血型检测，很简单，分分钟钟的事。做完了，你就可以抱走孩子，没必要把警察叔叔招来，你说是不是？”

黄爱军这话讲到了点子上，又说得滑溜。

范秋生也不想弄僵关系，便借坡下驴，说：“去就去，我不怕。”

他正要上吉普车，贺计飞拦住他，说：“范老师，对不起，你得坐那辆车。”说完，她指了指停在一旁的吉利小车。

范秋生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吉利小车。跟着他上车的，还有两个年轻男子，牛高马大的。很显然，贺计飞在防着我。范秋生在心头冷笑几声，抱着膀子，静静地坐着。

贺计飞拉开吉普车的副驾驶位，坐了上去，指挥司机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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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簸了个把小时，两辆车开进县城，驶上振兴路。到路口时，吉普车打左转向，往左一拐，进了檀香东路。吉利车也跟着打左转向，进了檀香东路。

去人民医院，应该右拐，进檀香西路啊？范秋生很是诧异。坐在正诧异中，吉普车又往右拐，进了文汇路，径直驶进了县招待所。

怎么来了招待所？难道，今晚上不做手术，在这里睡一晚，明天再做？范秋生觉得，应该是这样。于是，他下了车，走向吉普车，想去报安安。

贺计飞拦住他，说：“范老师，肖县长在会议室等，走吧。”

肖县长？在会议室等？他们想干什么？范秋生很是纳闷，没有挪脚步。

贺计飞说：“范老师，你不想解决你儿子的事了？”

范秋生说：“想啊。”

贺计飞说：“那就走啊。”说完，她迈着轻盈的步子，在前面引路。

人都来了，还怕她吃了我不成？范秋生将心一横，跟在后面。马上，三个计生干部，紧紧跟在他的后面。

跟着贺计飞，范秋生进了招待所二楼的一间会议室。

会议室里，坐着十多个人，其中一个副县长肖华先。他的旁边坐着县计生局局长谌薛花，县教育局局长欧成幼。

怎么这么多人？范秋生心头不免有点忐忑。

贺计飞走到肖华先面前，轻声说：“肖县长，根据您的指示，人带来了。”

肖华先点了点头，看着范秋生，说：“范老师，我们来谈谈，你坐吧。”

肖华先的话自带威严，不由人不听。怀着不安，范秋生坐了下去。

肖华先说：“范秋生同志，就你的事情，县计生局的同志，教育局的同志，还有青山镇计生办的同志已经作了汇报，我已经掌握所有情况。范秋生，作为公民，你应该遵守计划生育政策，作为老师，作为领导干部的子女，你应该带头搞好计划生育工作。可是，你不禁没有遵守，没有带头，违背计划生育政策，还超越了道德底线，违反《婚姻法》，非婚生育第三胎，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应该受到批评教育和相应处罚。”

肖华先不急不慢地讲着，一条一条的列举，既讲政策，又举事实，极富逻辑，可谓滴水不漏。

范秋生不敢反驳，也不好反驳，只得说：“只要能带走儿子，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肖华先说：“你这样说，依然是执迷不悟。唐科长，你给范秋生同志看下文件，让他好好学习。”

坐在一旁的唐金花起身，给了范秋生两份资料，指着标了下划线的句子，要他认真看。

一份是讲话，讲话中有一句话标了下划线：“提倡一对夫妇生一孩是眼前第一位的工作，由此产生的一些问题属于第二位问题。”

一份是学习资料，资料中有这样几句话标了下划线：“中国人对姓生活是比较严肃的，婚前姓生活受到社会舆论的谴责，所以这种现象很少，私生子只是个别现象。婚姻法规定，对私生子要保护。孩子生下来后可以自己要，也可以由别人收养。”

指导范秋生看完文件，唐金花又拿过文件，坐回原来的位置。

要我看这两个文件，他们想干什么？范秋生傻傻地坐着，等着下文。

肖华先说：“谌局长，你宣布决定吧。”

谌薛花嗯了一声，拿起已经备好的纸张，说：“范秋生同志，鉴于你严重违反计划生育政策，不遵守基本道德观念，造成了很大的不良影响，经县计生局、教育局联合讨论，报县政府批准，对你作出如下处分：第一，小孩没收，由国家代为抚养；第二，男女双方结扎；第三，罚款三万元；第四，回家好好好善待双胞胎女儿，及时足额给抚养费。”

范秋生听了，脑袋就是一嗡，失去了思维。好一会儿，他才清醒过来，说：“我不接受，我不接受。”

肖华先说：“范秋生同志，如果你配合工作，接受处理，公职的问题还有商讨的余地。”

范秋生说：“我不要公职，我只要儿子。”

肖华先眉头一锁，说：“范秋生，对你的处理已经够宽大的了，这事由不得你，你不接受也得接受。计生政策是一票否决的大事，你这个事情不处理好，影响的不止是县教育局的综合测评，还有整个朗县的综合测评。执行吧！”

几个人过去，扭着范秋生，把他送到县计生站。没搞什么血液检测，范秋生就被结扎了。然后，他被直接送回了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