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何志也的,你把高俊脚上的绳子解开。”僧虔把原本绑着高俊双手的长绳的另一端系在自己马鞍下面,一面招呼着何志也。
高俊现在才有机会认真观察僧虔的装备,除去穿戴的白色草原式样夏季凉帽、白色女真盘领长裹袍、皮手套、黑靴之外,腰侧是弓袋、长刀和水囊,腰后是装羽箭的胡禄,马鞍后面的驮袋里鼓鼓囊囊,而干粮袋挂在马脖子上。盾牌和盔甲挂在原本驮着高俊二人的“僧虔大灰”上,这是一匹老马了,东西也都破破烂烂,僧虔的衣服虽然整洁,但也十分寒酸。很快,这种灰白色就融入了夜幕之中,逃跑的时机快到了。
突然,僧虔狠狠拍了一下脑袋,拽起几根绳子,向两人大步走来。
“你干什么?”何志也还没说完,头就被僧虔摁了下去。
高俊的头和何志也的脚脖子捆在了一起,何志也两手背捆,拴在马鞍上,另一条腿则和高俊的一只手绑在一块,头被绑在高俊的两条腿之间,两个人调整了半天,终于以一种非常羞耻的姿势躺好了。僧虔显然很满意,哈哈笑着躺在自己的铺盖上。
“我有一句MMP现在不敢讲,”高俊满头是汗。“这么熟练,这手艺是你们从靖康年间祖传下来的吧。”
僧虔晚上睡得不错,高俊和何志也“摩擦”了一晚上,终于在好不容易睡着了之后被一脚踹醒,眼下天色将亮,城内已经传来了绞车的声音,极目远望,路的尽头已经有赶来的大车队。
门口的哨兵接过僧虔的凭信,好奇的看了他一眼就挥手放行,僧虔问过寨使的位置,带着高俊两人,穿过嘈杂的人群直奔而去。
金朝边堡,原本按例置屯户三十户,守堡之责在于效忠金朝的边境契丹、黑白鞑游牧部族,金朝赐给族长“详稳”的称号,一详稳管辖一飐,金朝设置麽忽、习尼昆等女真、汉人充当的官员协助并监督。但大定初年契丹撒八叛乱席卷北方,北方边防近乎崩溃,虽然大定后期略有加强,但几年来诸路飐军叛投铁木真,边堡几乎为之不守。明昌元年,左丞相完颜襄讨伐塔塔尔部,再次加固了各个边堡,转而依赖征发的戍卒守卫。如今北方戒备,边堡里面镇守的士兵不下百人,每日来往的军人更多。尤其是小坦舌堡,作为北方前线和华北腹地的枢纽,往来的物资不比矾山、妫川县少。
“打一场仗可真不容易!”高俊和何志也不禁感叹起来。
“中都路都转运司,粟米一万斤!”
“解州盐司,青盐四十引!”
“山东路济南府作院,羽箭一万枝!”
“真定府绫绵院,河北绢一千反!”
边堡里面有一片堆土堆高的四方台,上面竖着一个个粮囤,用大红色的封条写着粮食种类和数量,盔甲和弓箭则都放在通风的库房里,几十个健壮些的汉子正在搬运盔甲。
往来的一辆辆大车里面装着不同的货物。除了粮食之外,还有茶叶、竹片甚至纸墨。眼前的这大车里面装满了银锭,而后面的车里装的都是木桶,里面是锤子、锯片、凿子和镰刀等工具。几个戏服男女坐在当中的一辆牛车上,何志也好奇的看着,似乎不太明白军营里怎么有这种花花绿绿的人,一个小娘子看着他的目光,还抛了个媚眼。
“西京镀铁院的攒典呢?你们送来的剪刀怎么都是锈的!”
“这是独吉平章亲自点名要送上去的粮食,你们先给我装车。”
“让一让让一让,来腿收一下。”
边堡里面人头攒动喧哗不止,说是军营胜过自由市场,守卫部队和往来的车队们一起装卸货物,金朝的土黄色军旗插的到处都是。穿白色裹袍的是女真猛安谋克军人,穿土黄色夹袄的则是镇防军人,穿的杂驳不齐的是募兵和边界永屯军,各色人马你呼我叫,吵闹不已。高俊、何志也两人忍不住伸着脖子左顾右盼,真是大开眼界。
小坦舌堡的寨使唐括合达是个三十岁出头的中年人,长得十分高大,脸色有点发青,看得出来身体很虚,此刻他站在寨使厅的门口,把一扇门堵得密不透风。僧虔远远瞧见了,高呼一声“唐括哥哥!”便扑了上去。那人听见僧虔叫他,一转头,不由得大喜过望。
“温迪罕老弟!哎呀,你身体还是那么壮啊,你不是在中都西南当差吗?”唐括合达给了僧虔一个熊抱,用力的锤了锤他的胸口。温迪罕僧虔也是笑开了花,抱着合达左瞧瞧右看看。
“本来在追中都贼人‘穿山虎’白六,结果盘了俩逃兵,准备送去妫川,路上耽搁了,昨晚就在边堡外面过的夜。”
“荒唐,怎的不进来。”
“你家弓手忠于职守,说是城门不准开启,我等就在城外摸黑睡了。”
“为何不生火?”
“你家弓手不让,火折都被射坏了。”
合达的表情凝固起来,转身询问身后的挞马侍从:“昨夜是谁值守?有没有郭延嗣那小子?”
“回寨使,确有此人。”
“我就知道,也就他能在城上一箭射穿火折。”合达一挥手。“把他叫来。”
僧虔得意的瞟了高俊一眼,拍了拍腰刀,高俊二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小子和小坦舌堡的寨使这么熟悉,若真是这样,那昨夜值守的弓手就真的危险了!僧虔啊僧虔,你还真是有仇必报,这做派很像是某小说网站的男主角啊!
郭延嗣睡了几个钟头,一大早又在城墙上值守,直接就被挞马拉回了寨使厅,一进门,看见昨晚的骑士“微笑”的盯着自己,顿时一身冷汗,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本来打算看看热闹的高俊和何志也却被挞马拉出了大厅,两个人的手被面对面被绑在门口马厩的柱子上,路经的大小车辆、军士民夫的“视线轰炸”臊的两人面红耳赤,仿佛自己真的是逃兵一样。虽说当金朝的逃兵对他俩来说没什么罪恶感,但是当众被人绑在这里真是心理酷刑。
好在大家都忙,谁也没工夫盯着他们看,但那几个坐在牛车上的伶人就不一样了,他们远远的照着两个逃兵比比划划,不时还发出一阵哄笑声,演戏的比看戏的都开心。
“还不如让温迪罕僧虔那个混蛋一刀砍了呢。”高俊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把头低的紧紧的,正默默诅咒着温迪罕僧虔和唐括合达的时候,一张青白色的纸落在他的脚面上。
“交钞!”何志也毕竟是见多识广,失声叫了出来。
“这就是古代的纸币吗,原来金朝也有啊”高俊好歹历史课没有全都还给老师,他连忙抬头左右看了一下,发现没人注意自己,赶紧一勾脚把这张纸挑了起来。
“不愧是足球队的。”绳子捆的不算太紧,留下了一点活动的余地,何志也轻轻抓住了这张薄薄的纸片,两个人把头凑在一起,仔细端详他们目前唯一的流动资产。
质量差劲,至少以两个现代人的观点来看,纸张和印刷都一无可取,排版也不舒服,每两个字都挤在一起,这张纸的大小和人民币类似,外面是很宽的一圈花纹,里面右侧竖着写着两个大字“十贯”,看样子是交钞面值,下面写着“圣旨回易交钞”六字,却是交钞竖过来横着写的,再往下是“库用八十足陌”,之后还有本钞的发行单位——西京利运库——和经手人,两侧写着“淡字号”和“臣字料”,是交钞的编号,高俊听说过古代交钞是以千字文编号的。再往下面则是一块小字:“中都路奉户承圣旨印造回易交钞,于西京丰运库纳物换钞,亦许于西京丰运库纳钞折换盐引。官私同见钱流转,不限年月。库掐王挺、攒司刘宇、库副胡野驴、副使白齐、使周大成。”所有的名字都是用印章后盖上去的。
“这两边的花纹不一样。”
“这不是花纹,是金代流行的九叠篆书,是‘伪造交钞者斩,捕告者赏钱三百文’。”
“哦。”高俊腹诽不止,这画符一样的字老百姓能看懂吗,怕是根本不想给赏钱吧。
“十贯钱,赶上镇防步军五个月的饷钱了”何志也低声对高俊说,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也不知道这钱能不能折叠。”高俊开始琢磨把钱藏在哪了。有了这五贯钱,想办法逃走,一路逃到南宋境内也该够了,到了那里用剩下的钱做本钱,凭借穿越者金手指赚钱、种田、做官,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想想真的是有些小氵——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突如其来的一声喝问吓得两人浑身一激灵,原来温迪罕僧虔三人已经出来了,郭延嗣缩着脖子,两只手插在腰带里,估计刚才被熊的不轻。温迪罕僧虔看到两个逃兵鬼鬼祟祟的,直接吆喝了一声。
高俊和何志也如雷轰顶,看着自己手中的交钞,不知作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