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山田熟,山家趣转奇。”
——山家生活
“当今本来就没有天理了!”高俊“嚯”地站了起来:“真让我刮目相看啊孙庭,到了这会儿,你居然还相信天理能帮你?人努力了,就该有些收获,至少不努力的人不能有,你说的对,这帮人既不流血也不流汗,却能平步青云,真是苍天无眼,而我们就要替天行道!”
“军士流血,当有嘉奖;农工流汗,当有温饱,鳏寡孤独者流泪,当有抚恤,此乃天道,现如今你说的那群人将流血的军士、流汗的农工、流泪的女子们全都生吞活剥、敲骨吸髓,你居然还能坐在这里哭哭啼啼?”高俊发了狠,目露凶光,孙庭被这副凶相惊呆了。
“孙庭,没什么好说的了,谁说你是废人?咱们都是一样的人,要么你跟着我,咱们一块扫平那些家伙,要么你就在这里接着意气消沉吧。”
“高郎君,你真的想……”孙庭下意识地住了嘴,站起来,挎起弓箭。
军兵们很快继续操练起来,三天后的第二次模拟训练,军兵们实现了伤亡控制在十人以内的目标。训练结束后,高俊终于满意的露出些笑容。
何志也的筹备工作也一直在进行,猛安谋克夺取的周围土地数目、来源都已经基本理清,高俊看到这份具体名单之后也不住倒吸冷气。
承安年间到现在,押剌百户一共强行“刷田”,无偿夺取阳谷、寿张两县良田八千余亩,约占押剌百户总耕地面积的三分之一弱,涉及周边的十一个村庄,近万名百姓的生计。而这些田地约有三千亩落入了纥石烈端和他的亲戚手中,纥石烈师靖手上也有三十亩好地。
完颜白撒、女奚烈东这样的女真大地主也占据了近三千亩土地,但是这批地主大部分已经作为军官死在宣德一带,大部分已经不足为患。
高俊本人当然没有欺负孤儿寡母的习惯,倒是何志也笑着说他太迂腐,根据何志也的调查,失去壮劳力的女真农户,基本上20年之内就会把家产赔个干净,一方面是亲戚子弟争夺家产,另一方面,由于失去了壮劳力不能征兵,每年还要缴纳一大笔代役钱。
“只看到这几个人是孤儿寡母,不知道周围两县百姓被抢了8000多亩地,又有多少孤儿寡母、阖家失业的呢?”高俊不是分不清轻重的人,倒也没有赶尽杀绝的打算。按照他的计划,这8000多亩地肯定是要退回各地农民的。而剩余的2万多亩土地中,纥石烈端的土地全部没收,平均分配给参军家庭。女真人必然会有反抗,再挑几个领头羊抄了家,把土地平均分配给其他人,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
大概今年年底,杨安儿就会在莱州发动起义,把山东东部的猛安谋克们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只要这帮女真户不傻,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对高俊起刺儿,还要倚仗自己保境安民。
诚然,即使是那2万亩土地往上追三代也不是猛安谋克户的,但是这笔陈年老债的苦主都已经去世,高俊只能把这些土地尽可能的多分给汉族的驱口们,让女真人只分到糊口的土地就已经是多方博弈的最佳结果了。
虽然这样下来,女真人还是在山东获得了一点土地,不过这会是以东北老家为代价的——在高俊的长远规划(何志也嗤之以鼻为白日梦)里,广袤的东北平原将在棉花与煤炭技术进步之后加以开垦。
何志也对高俊的计划是整体赞同的,但是他也明白的指出一点:土地就是农民的命,无论汉人还是女真人都是如此,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跟高俊拼命呢。
“既然100年前,他们靠杀戮和奴役夺取土地的,那就别指望100年后我们会推选出个圣人要回来,以上这些条件已经是我们的极限。我知道有很多人不会跟着我们走,那他们就拼命吧,他们的命死的没有价值。”高俊冷冷的握住金直刀。
在此之前,还有一项小小的工作高俊一直想办,那就是到南寨村视察一次。
从当初在大营从军那天起,高俊就一直觉得温敦杰这个人十分特殊,他的想法眼力绝非寻常的女真乡下军事地主可比,送给高俊的这把金直刀也堪称是一把宝刀,高俊有一种直觉,也许深挖出温敦杰的身份关系,会给他带来惊喜。
从小山墩堡出发,向南走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南寨村,高俊这次只带了李小七过来,瞒着潘正和其他南寨的军兵,本来他打算让何志也来的,但后者和段钟在一起编写教材,忙的油瓶倒了都不扶,高俊倒也乐得自在,穿的是自己那件旧圆领袍,带上弓箭、金刀,不多时就到了村口。
刚刚到了南寨村,高俊就感觉出了这个村庄和其他女真村寨的区别,南寨既没有围墙也没有望楼,仅仅在村外挖了几条水沟,高俊靠近后才发现,这些也不是军事用的壕沟,而是村内用于排放污水的,这水有轻微的臭味,根据高俊的理解,这说明南寨人的生活可能还不错,可能吃得起油脂和肉类。
刚到村口,一个少年就赶上来迎接。
“小人恭候百户。”
“你怎么认得我是百户?”难不成是消息走漏了?高俊想到可能是李小七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百户的金刀,我们南寨人都认识。”那个少年不过十二三岁,说话却是条条有理。
“聪明。”高俊夸奖了一句,翻身下马,村里其他的人早就听到动静跑了出来,当即有两个人牵过马去,剩下的人围在高俊前面,又不敢靠的太近,齐齐行礼。
“乡亲们,不必拘泥,本官经不起,经不起。”一群人簇拥着高俊来到村里,早有人邀请高俊进家里歇息。
“诸位乡亲,前寨使温敦杰的家在哪里?”
一听这话,不少人的眼光黯淡下去,一位老者轻轻说道:“温敦郎君乃是流官,在这里并无家眷。”
“这怎么可能呢?”高俊心里颇为吃惊,猛安谋克的官职都是世袭的,父死子继,怎么会跑出来一个流官?他心念一动,感觉此事并不简单,急忙发问:“那温敦郎君是何时来此任职的呢?”
“百户有所不知,原本咱们押剌百户只有东、西、北三个寨子,并无咱们南寨,是当年承安年间,道陵皇帝为赎买山东因寨为奴的百姓,放免之后才特意设立了这么一个寨子,我等祖上都是山东各地流亡的女真户,官府用钱将我们赎回来放免为良,安置到了押剌百户,指认温敦郎君当我们的寨使。”
原来如此!高俊恍然大悟,难怪觉得南寨人的种种气质,都与押剌百户其他各村各寨不一样,难怪总觉得温敦杰神神秘秘,和押剌百户其他人相处不睦,原来南寨根本不是从押剌百户自身中派生出来的,而是几十年前才刚刚塞进来的一个外来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