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时候,李骁奇匆匆跑了过来,手上拿的是各处缴获的清单,观州乃是通商大郡,军兵虽然不多,但是军资可真是丰富,甲胄、刀枪、弓弩、箭矢,乃至车辆油漆刀斧锅灶应有尽有,什么都不缺。
高俊一目十行的扫完清单,脸上浮出些许笑容:“现在立刻组织百姓疏散,把粮食都装船运走,装不完的就无偿发放给百姓,要特别安排船运送军资回去。”
第二天,当观州的居民醒来的时候,惊讶的发现原本在城墙上站岗的弓手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队队衣甲鲜明的军兵,街上不断有这些军兵组成的巡逻队走过,一面敲着铜锣,一面喊道:
“高使君有令,城门四开,所有居民应到城外躲避,勿得拖延,以至杀身之祸!高刺史有令……”
居民们好奇的走上街纷纷议论,不敢相信刺史的态度为何有了这么一个大转弯,昨天还说要坚守观州的,今天怎么就要开门让居民逃散了呢?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看到,这些军兵开始陆续出城了,粮仓大开,允许百姓支取粮食,还将不少粮食装船运走——观州是漕运司所在地,漕船一向不少。其它各类物资也都纷纷装船,带不走的都被付诸一炬,观州上空已经弥漫硝烟。
既然军兵都要跑了,那就说明真的守不住,居民们赶紧跑回家去收拾细软,从中午开始,出城的队伍就几乎堵住了观州四门。
由于高守约不肯及时撤离,高俊不得不耽误半天搞兵变,根据他估计,今天天黑时分石抹明安的觇骑就会抵达城下,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许高俊就来不及把军马撤往将陵县,会在野外与蒙古契丹骑兵相遇。
高俊站在城头,焦急的看着城墙下面拥堵的人群,观州城池简陋,城门也都比较狭小,只能容一架马车驶过,城墙下面男人哄女人叫,孩子哭,但是半天才能挪动寸步。
李铭和潘正的军兵已经出了城,高俊又一次洒出觇骑,全力侦查蒙古人的动向。
正午的时候,城墙上的军兵又欢呼起来,原来是殷家的船队从南面徐徐而来。
“高郎君,我家主人帮着何先生从观州往大名府拉了一趟粮食,这次刚回来就碰上您了,真是太巧了。郎君赶紧上船,我家主人打算和您一起回大名府呢。”晚晴见到高俊十分开心,这个热情的婢女给高俊的印象特别好,不同于大方的白卉,温柔的陆娘、纯洁的小冷,晚晴身上带有能让人愉悦的气质。
“多谢恩公的美意,但是高某还要护卫百姓而走,断然不能独自乘舟离开。”高俊很客气的推辞了。
晚晴惊讶的张大了嘴:“郎君,你不是开玩笑吧,现在已经是腊月了,运河马上就要封冻,你要是再不上船可就来不及了。”
高俊郑重的点点头:“我自然知道运河即将封河,所以还想拜托恩公把这批军资尽早运到大名府去,请姑娘前去通禀。”
晚晴跌跌撞撞的下了船舱,揉揉胸口,等到心情平复的时候才进了女子的闺阁。
“姑娘是怎么猜到的?那个高俊果然不肯上船走。”
女子正在绣花,听到晚晴的说法顿时一怔,手指被针尖挑破,一滴殷红的血染在洁白的袖袍上。
在四角陪侍的几名使女慌忙的拿药来,晚晴赶紧跪下:“奴婢该死,打搅姑娘。”
“都不要慌乱,我只不过是流了一点血,高郎君和他的军兵战场厮杀时不知流了多少,你们该去照顾他。”女子摇摇头,问晚晴:“你说像高郎君那样的人,手指尖被挑破的时候会怎么做呢?”
“那帮人皮糙肉厚的,绣花针根本挑不破。要是真被挑破了就当是蚊蚋咬了一口,根本就不管。”晚晴马上噤了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女子示意另外几名使女离开,不让她们清理包扎伤口。
“姑娘怎么能这样呢?姑娘是千金之躯,岐国公主的陪读,就算真有不开眼的蚊蚋咬了一口,那也是要上油药的,姑娘何苦学那些军兵……”
“别说了。”女子叹了一口气:“晚晴,虽说一开始我就猜到高郎君不会上船,如今我们唯有帮他将军资尽快运往大名府了。你去问问经理,装船要多长的时间?”
不过片刻,晚晴就回来了:“经理说,装船要一直到酉时。”
“好,掌灯,如果动作快些,我就能赶在装船完成之前绣好这副战袍,送与高郎君。”
“原来这是送给高郎君的。”晚晴低下头,心中有些担心,姑娘的魂都被高俊迷住了。
“本来我还有一丝侥幸,希望高郎君能够上船与我同行,这样我就有几天的时间慢慢告诉他我的身份。可如今我必须赶在晚上之前绣好战袍,然后告诉他我是女儿身,晚晴,你说高郎君知道之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他啊,他肯定是惊讶得目瞪口呆,指不定还要给姑娘磕一个头呢;到时候姑娘说去哪他就去哪,姑娘让他上船,他绝对没二话。”
女子叹了口气。“高郎君不是那样的人,他胸中有天下四海。”
“姑娘不要妄自菲薄,晚晴也知道,天下虽大,都在咱们殷家船队的风帆之下,四海虽富,都在咱们殷家商号的府库之中。如果高郎君心中真的有天下四海,那就是有姑娘您。”
女子又是一颤:“不要胡说,我且缝针线。”
冬天天黑的特别快,城内打起了火把,高俊欣慰的看到大部分居民离开了城池,而且整整一天没有敌军觇骑的消息,说明石抹明安也推进得非常慢,情形在向好的方向转化。他绷了一天的脸也逐渐有些松动,说话之间也带些笑意了。
高俊也在船上留了整整一天,据晚晴所说,恩公想亲自置些薄酒,为高俊壮气。这理由高俊都不好推辞,这么长时间以来,他连恩公的面都没见过,再推辞就不合适了。
已经是申时了,站了整整一天的高俊浑身酸痛,晚晴端来些饮子热茶,两个人没说一句话,郊外的森都劝树林里突然传出一阵阵喊杀声。
高俊面色一紧,放下杯子趴在船舷上,远处的树林当中闪烁着一点点反光,浮动起一层层暗影,把那些变幻莫测的影子边缘连接起来,是一面长长的契丹黑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