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人不出意料的溃散了,这也是他们惯用的战术,面对强敌并不硬拼,而是分成小股游动作战,这些马术娴熟的契丹武士三五一队,暂时放下了手中的刀枪,转而摸出弓箭,准备扰乱敌军的军阵。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左右两边却出现了很多民兵、灾民甚至少年军,他们的手中拿着简陋的刀枪,似乎要把散开的契丹人重新挤成一团,骄横的契丹武士们哪里看得上这些敌人?对他们来说,这些不结阵、缺少长枪的步兵不过是嘴边上的肉而已,也好,先打他们练练手,顺便也立立威风,重新找回驰骋的感觉。
契丹人开始向左右两侧发动冲击,沉甸甸的马枪垂在马头前方,借助马的速度,足以刺进重甲,将一名全副披挂的步兵高高挑起,扯得血肉模糊。
过不起来,灾民们开始后退,民兵和少年军也十分慌乱,他们甚至丢掉了手中的刀枪,转而拿出一根根黄色的管子,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
“他们搞什么鬼?”正在冲锋的契丹人开始怀疑,这些敌人的动作实在太过诡异,甚至很多人面带微笑,十分从容的摆弄着黄色管子,用火折打火。
前锋大将石抹尼昆此刻一马当先,此时他们离敌人也只剩下了十几丈的距离,但是面前的两名敌人实在是太奇怪了,还没有自己马背高的孩子居然不躲不逃,点燃了火折之后,他们举起管子对着自己,脸上的表情让他心惊胆战。
忽然之间,石抹尼昆的视野中央出现了一团橘红色的亮光,转瞬之间就已经占满了整个视野,石抹尼昆想要惊叫,但是刚刚张开嘴,一团灼热的空气就灌进了喉咙,他发出来的不是惊叫,而是一声凄厉沙哑的悲鸣!
就在这转瞬之间,一面令旗挥下,战场两侧出现了四百条火龙,那些黄黄的管子里面喷出火焰长达三五丈,燎及的人马无不立刻仆颠,契丹军兵发出惊人的惨嚎之声,空气之间是管子发出的呼呼风声,人马的悲鸣惨叫之声,空气里充斥的则是炙烤人肉的味道!
“长生天!上帝!那些东西是什么?这些火焰是哪里来的?”也古惊呼起来。
石抹明安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浓重的硫磺味,这是火药,火药啊。”
“火药是什么东西?”
“至阳的药石硫磺与至阴的硝石相结合,阴阳相激则生火,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用管子来喷火的!”
石抹明安不知道,这个时代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还要等十几年后才会被发明出来,金朝在末日之前才刚刚研究出来的新式火药武器——喷火枪。
喷火枪,“以敕黄纸十六重为筒,长二尺许,实以柳炭、铁滓、磁未、硫黄、砒霜之属,以绳系枪端。军士各悬小铁罐藏火,临阵烧之,焰出枪前丈余,药尽而筒不损。”横扫天下的蒙古铁骑唯独对这种武器心有余悸。只可惜,这项武器被发明出来的时候已经是1232年,落日余晖的金朝也只剩下了一年多的活头。
当然,蒙古人也不用担心,等到他们开始进攻南宋的时候,南宋人还会在喷火枪的基础上研发出发射石子的突火枪,火炮也会被研发出来。
高俊和何志也采购了硫磺之后,却始终没办法制作可用于战争的炸药。只能转变方向,花了很长时间才掌握好硫磺与硝石的比例,造出来这款可以喷火的喷火枪,提早发明时间18年。
但高俊的目标不是发明专利,而是烧人。
即便是没有直接被火焰烧到,战马也惊惧不安的往回跑,一根喷火枪只能喷射十几秒的时间,少年兵们扔下烧完的喷火枪,转手又掏出了第二根,往前跑了十几步之后再次发射。
“哈哈哈哈哈,太爽了,再给我一根!再给我一根!”庄佐烧得满心痛快,不可一世的黑鞑骑兵居然在自己面前落荒而逃。
就在这个时候,潘正一声令下,石抹明安惊恐的发现,他们面前的敌军正规军也冲上前来加入战斗,被火焰逼的无处可躲的契丹骑兵失去了机动性,变成了任人宰杀的羔羊!
与此同时,高俊率领军兵从背后赶来,加入了绞杀敌军的战斗当中!
在背水一战的情况之下,契丹人发挥出了惊人的勇气与毅力,居然和潘正、高俊等人打得难解难分,也古率领蒙古骑兵坐冲右突,又硬生生的搅乱了局势。
当初硫磺只买到了五十桶,烧完十几根喷火枪之后,两边的火焰屏障已经不复存在,大批敌军发现了逃生的机会,从各个方向漏出战场,转而逃离出去。
也古此时已经毫不避讳自己的主将身份,命令他的手下们抖开自己的蒙古王旗,让溃军向自己的方向集中。
石抹明安在乱军之中找到了自己的儿子忽都华,后者已经衣甲歪斜,力不能战,明安赶紧把儿子拽上自己的战马,得个空档抽身逃走。
也古慌不择路,居然带着大队人马向学校方向奔去。
高俊、潘正当即红了眼。“冲上去,今天谁也不能打扰孩子们的课程!”
阵阵喊杀声从远处传来,并且越来越近,孩子们担忧的左右对视,眼巴巴的看着杨铉,但是后者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外面的声音,全身心的投入到讲课之中。
“所谓信仰,信,从人言也;仰,举首望也……”
也古没有想到,他向这个方向冲击的时候居然遭遇了如此坚强的抵抗,这也激发了他的凶性,眼前定然是对高俊至关紧要的地方,一定要冲到那里!
蒙古人表现出了比契丹人更加强悍凶狠的战斗意志,他们并不吝惜马的体力,落到地上就步行继续作战,即使是被敌军的浪潮吞没,拼死也一定要咬下一个垫背的,这些看上去瘦小、黝黑的敌人给军兵造成了巨大的阻碍。
很快,他们绕过一片低矮的小山,发现前面有一所别致的建筑,显然并不是住房。然而,当他们想要冲下去的时候,却被军兵彻底阻止住了。
当黑鞑出现在小山顶上的时候,管学里面一下子乱了套,有些孩子甚至哭了出来。
杨铉已经完全没有力气,甚至张嘴都要花很长时间才能说得出话来,但他此时还是坚持着站了起来,轻轻走到哭泣的学生面前。
他特别反感高俊那套老师关心学生的做法,师生之间的关系好比父子,而高俊弄的像是仆人与公子一样,但是此时此刻,他却向高俊建议的那样,弯下身安慰几个孩子。
山顶上的战斗还在继续着,在军兵的奋力反击之下,蒙古人的战斗意志也动摇了,战争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顺利,中原人也不是高大却全无用处的东西,此时他们开始留恋抢到的东西,怀念蒙古家乡。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一步步后撤。
“孩子们,大家又可曾有自己的信仰吗?”杨铉坐回了座位,感觉胸部以下都已经失去了知觉。“哈,我知道你们没有,其实,大家可以信仰的人就在身边,我刚才说,信就是从人之言,除去父母之外大家最听谁的话?谁让大家上的学?谁让你们的父母吃了饱饭?仰就是举首望,咱们寿张县哪个人让你们仰视,让你们钦佩呢?”
在沉默了片刻之后,有个孩子突然高声叫了出来:“是高郎君!”
“对,就是他。知道我为什么能够安然的在这里给大家讲课吗?因为我相信,高郎君绝对会保护咱们的学校,绝对不会让你们受到伤害。这一点,大家都可以相信。”
孩子们痴痴的望着杨铉,有的孩子已经流下了眼泪,在脸上划出两道很明亮的痕。
“用行动相信他,努力读书,无论什么情况下都要努力。”杨铉感觉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太阳穴好像有一声声的锣在敲。“本学期的品德课,到此结束。”
外面的杀喊声持续了一阵又一阵,最后终于归为平静,似乎还有隐隐的欢呼声,孩子们左右望着,看着面前头低低垂下的杨铉先生。最后,还是樊浩古啜泣着走到台前,轻轻推了推杨铉。“老师,咱们打赢了。”
杨铉的躯体直直的倒在地上,与之同时掉落的还有漫天泪雨。
也古率领残军终于突出重围,顺着原来的缺口离开营寨,而明安早就等在外面了,他集合了后备部队。
“损失太大了,这一进一出,咱们损失了不下三千人。”
“此时已经是不胜则亡,我已经集结了剩下的人,咱们再冲进去一次,他们没有喷火的东西了,打不赢咱们的。”
正在两个人说话间,高俊也率领军兵赶到了缺口,看到契丹人败而复整,他的心头也掠过一丝阴云。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契丹军阵里面传来一阵惊呼,远处的营盘里面飘起了一缕不祥的黑烟。
“大营,大营被劫了!”
石抹明安的眼睛里面都是震惊:“这完全不可能,高俊已经被我死死围住,他从哪里派兵劫我的营寨?”
高俊也觉得奇怪:“这把火是谁放的?难道有人来援助我吗?”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营盘里面涌出了无数穿着红色衣袄的军汉,他们左手拿火把,右手拿朴刀,打得契丹留守部队鬼哭狼嚎。
在硝烟之中,一员大将骑着白马跃出,伴随着霹雳般的断喝!
“红袄军彭义斌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