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使不要如此担忧,咱们与黑鞑也见过几仗了,没什么太了不起的,此次我们如果以有心算无心的话,足以狠狠挫败他们的锐气。”潘正劝慰高俊。
“胡说,你自己都不信。”高俊苦笑一下,潘正表情立刻就垮了下来:“指挥使,要不是您坚持,我是断然不愿意留在这里打这一仗的。”
高俊叹了口气:“这一仗迟早要打,眼下已经算是好时机,不然有朝一日,黑鞑到了山东……”
旁边的陈秉彝勉强笑了笑:“指挥使不必如此想,黑鞑虽然暂时围了中都,终究是胡虏无大患。就算他破了中都,也不过局限于河北,历数千年上下,拓跋是自代北居中国,本朝发源于海东而居中国,除此之外,未有一国能长聚中原,黑鞑虽然一时侥幸,还能比本朝、比拓跋氏还强吗?”
潘正、孙庭都点点头,倒是赵昉沉默不语。
“话不能这么说呀。”高俊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北魏和金朝算什么?蒙古可是不折不扣的上帝之鞭。转头看见赵昉的表情,于是乎便问:“公旭,你怎么看?”
赵昉摇摇头:“中国固然有其基业,但是王气不振,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几个人一下子变得沉寂了,这是他们罕见的评论时政的时候。
在过去一段时间当中,高家军一直维持着较强的独立性,这支军队是高俊从毁灭的虎口中救出来的,他们能活下来是因为高俊临时诈称指挥,不然的话就会全军葬身野狐岭。所以,这支军队天生就带着对金朝上级的不信任,他们只信赖高俊。
之后加入这支军队的,有在金朝统治时期一直受苦受累的驱口、有颠沛流离的河北平民、有被迫起义的红袄军降兵、还有对于迁都愤懑不已的陕西勇敢军,以及被歧视的草原部族。
严肃的说,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加入高家军,主要是高何二人的个人魅力和高高树立的抗蒙旗帜,与金朝无关。
这是所有高家军军兵心知肚明,但又讳莫如深的事情,军典在教育军兵的时候也避免提到朝廷,这是大家共同小心翼翼守护的窗户纸。
大家都知道,赵昉说的实在是再正确不过的实话,完颜珣是个庸君,在座的人谁也不会否认,在被抛弃的河北百姓看来、在过去一直受苦受难的山东百姓看来、他就是不折不扣的混蛋。
那么,赵昉说的是否有道理呢?也许完颜珣确实不足以领导这个国家,那么的话,在蒙古的入侵下,金朝确实就岌岌可危了,每逢乱世的时候,不是必然有雄才大略的人出现吗?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他们的高郎君呢?所有的人仿佛都是在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了这一点。
就在几个人说话间,温撒普贤奴突然喊了一声:“有了,远处有人。”
“是黑鞑吗?”高俊一惊。
“应该是,黑色旗号,身穿重甲,人皆倍马。应该是黑鞑,就是黑鞑!”
高俊回头使了个眼色,整个指挥部的人赶紧忙碌起来,军乐队成员已经全体集结,刘德站在第一位,手里紧紧攥着唢呐。
蒙古铁骑飞速的奔驰着,从后面掩杀溃退的进军。战争的结果已经毫无悬念,只需要再往前驱赶一波,将敌人彻底消灭。
此时,蒙古重骑兵已经逐渐落在后面,现在进行追击任务的是身穿皮甲的轻骑兵,他们往往都有两三匹战马,技术娴熟的可以直接从眼下的马背上跳到另一批的马背上。正因为如此,这些人的动力似乎无穷无尽,可以从霸州一直追到清州,消灭所有逃跑的敌人。
敌人追击的军马到来的时间永远比溃军们所想象的更短,还在逃命的大名府军们几乎是把舌头都要跑了出来,脚后跟踢到后脑勺,最后一次尽力狂奔起来,甚至有人跑着跑着直接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由于短时间剧烈消耗造成的猝死。
高俊小心翼翼的守护着军马,让这伙人不要撞上来冲垮自己的军阵,相比而言,花帽军这块儿稍微有一点骚乱,败兵们和花帽军推搡起来,但是很快就平息了。
纥石烈师靖也大吃一惊,没有想到黑鞑真的来了,如果没有撤退的话,现在恐怕全军都要葬身于敌海之中了,师靖舞动长枪相迎,和对手撕斗起来,他的枪棒功夫不愧是勇冠高军三军的人,上手就秒杀了一名蒙古骑兵,随后又变招如长蛇吐信,刺倒了另一人。
但是蒙古人随即就围了上来,一把长枪哪里抵得过四五把,还有无数的马刀与弓箭,师靖一见不是头,扯马便走,还招呼着自己的军兵赶紧跟上。
肩负追击重任的是千户扯儿必,以及汉人将领郭宝玉,也古、撒察别乞也在其中。他们并不疑心金军还能有什么动作,一路追击到芦苇荡这里,马匹在松软的土质上走得不快,追击速度开始减缓。师靖大吼着让步兵们逃快一点,甚至抛弃了辎重和盔甲,在死亡的威胁下爆发的潜力还真是惊人,这群人跑得飞快。
纥石烈师靖嘶吼着让大家跟上,一边往芦苇荡深处去,冷不丁的就看到一群穿黑色衣服的高家军,正蹲在草地里休息,他顿时露出惊讶的神色,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种又羞愧又气恼的心情让他无以无言以对。
这些情况一一都被温撒普贤奴汇报给高俊,此时,蒙古人也一头扎入了茫茫的芦苇荡中,追咬着部分行动缓慢的金军,只可惜战马突然变慢了。
“郭将军,这里是什么情况?”扯儿必感觉情况不是很妙,这个位置不太适合战马驰骋,让他感觉有些担心。
“这是河北会见到的芦苇荡,夏天这里灌满了水,因此底下都是淤泥,即使到了冬季也不大干硬,战马在上面自然驱驰不得。”郭宝玉说着,也觉得这个位置并不大好。
“啊,在草原上也有海子,但是并不会让战马如此难以行走,中原可真是不一样。”
“在大约一百年前,宋朝的赵皇帝曾经利用这里的河水制作防御工事,就是专门用来防御骑兵驰骋的,那个东西叫做溏泺,咱们眼下所处的地方,也算是溏泺的遗迹吧。”
“想法确实很有意思,可是再好的防线也需要人来守卫,就算是这里都是烂泥塘,可是一个金军都没有,又如何能难倒我们呢?让觇骑们走的远一些,看能不能从别的地方通过这个位置!”扯儿必虽然如此说,但是眼看着溃军钻入芦苇荡深处,不少兴奋的蒙军士兵已经跟着冲了进去。
郭宝玉开始有些担心了:“这里面会不会有敌人的埋伏?”
“以将近两万人的部队当做诱饵吗?”扯儿必非常不赞同:“我们击溃他们营寨的时候,那里面可有数万人马,这充分说明敌人并没有什么诱敌之计,任何一位将军都不可能让自己一半的人马当作诱饵。并且使他们全军覆没,这样的话,胜仗和败仗还有什么区别?”
郭宝玉也认同扯儿必的想法,不再多想,继续追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