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俊心里惦记着北方的情况,同时也开始担心龚成,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状况,信是否送到了。让人高兴的事情发生在出发后第十一天,已经快要抵达河间府的时候,龚成居然真的千里迢迢带着燕山以北的尘土回来了,还交给高俊一封回信。
接到这封回信,高俊一下子就回到当年在德兴的岁月,想起了他在妫川县的校场上认识靖安民的一幕幕。自己的大枪法还是靖安民教的,在鸡鸣山上,如若不是他义气深重,自己、何志也、郭延嗣、僧虔也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在这封信中,靖安民呼高俊为贤弟,得知高俊已经做到泰安州刺史这样的高官时,也不由得心生羡慕。“早料贤弟池中龙物,非寻常人可比,愚兄自愧不如。”
眼下靖安民还在山北地区率领义军和蒙古人作战,山北与山南隔着巨大的燕山山脉,联系不便,而离蒙古人的老家却很近,战斗非常艰难,山北义军的处境已经近乎绝望,靖安民前不久和苗道润联系过,准备率军南下与苗道润相汇合,这就不得不抛弃家乡,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弃家产,去祖茔,仰人鼻息,委身篱下,直买得一个不髡发,为家国桑梓计,亦不悔也。”
在去信里,高俊提出要保靖安民做官,靖安民在这里婉言谢绝,表示并非是有意和贤弟为难,而是因为他已经和苗道润有所商议,准备一起向金廷请封。这让高俊心里有些宽慰,据他所知,历史上苗道润请封之后,完颜伯嘉劝谏金宣宗“虽三公何惜之”,完颜珣因而下定决心,足足在河北封了九个“宣力忠臣”。
让高俊有些感慨的是,从野狐岭之后就一直和中原内地失去联系的靖安民根本不了解金朝现在发生了什么事。在信中还兴致勃勃的问高俊,是否和杨安儿、李全等山东豪杰打过交道,如果有的话,也别忘了捎带说一说自己这位愚兄。
时过境迁,世事迥异,高俊此时除了一声长叹,也实在很难表达自己的心情。
到达河间府之后,几位将领就去见了苗道润,此人现在还是河北义军的头项,不过高俊知道,他很快就要被完颜珣加封为中都经略使,在救援中都失败,河北振动的日子里,加封苗道润就是金朝的姿态:“不抛弃河北(至少表面上不抛弃)。”
苗道润手下的河北义军已经收复了许多州城,战力也算不俗。苗道润此人是河北豪强,自小便爱演练武艺,在乡间颇有声望,他也是个重交情的人,虽然眼下各路金军有些狼狈,但是苗道润绝没有出言讥讽,反而将几位大大称赞了一番,连呼相见恨晚。
在座的诸位当年都算得上是一方豪杰,江湖道上的事情都熟,说起这些来一个个都是眉飞色舞,倒很有些水泊梁山聚会的感觉。
苗道润对闻名遐迩的郭大相公很是尊敬,对于运河转战的高俊、师靖也以礼相待。尤其是看到这支军队所带的蒙古人头时,苗道润瞪圆了眼睛,自从与蒙古开战以来,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蒙古人头,不由得对高俊刮目相看。
过了河间府差不多就算安全了,蒙古觇骑不大可能跨过整个苗道润的控制区继续侦查高俊,这样风险很大,而且也缺乏意义。
到这之后,各军开始联系其他方面的情况,还要向开封朝廷奏报眼下的形势,并且申请返回驻地,谨守城池,重新招兵买马。
郭仲元、高俊等将领以联名的名义写了上表之外,还各自写了一份劄子汇报情况。
行不几日,至献州,又至武强县后不久,消息就来到了,不过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蒙古军袭击了汊口刚刚在那里聚集起来的金军,各路溃军这次真的被蒙古人彻底击败,蒙古人一路追亡逐北,将粮船尽数缴获。高俊虽然觉得可惜,但是到这份上也不冤枉,从整体来看,自己的反击战已经给了汊口的金军绝好的整顿机会,然而他们依旧没能把握住,被蒙古人随即而来的打击弄了个措手不及,以至于全线溃败。
据说金军各部已经逃至清州,在那里关闭城门,忧心忡忡的等待蒙古人的进攻。不过清州城防坚固粮草充足,而且附近都是穷乡僻壤,没有劫掠的价值,想来蒙军不大会下死力攻打这座城池。
但是霸州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蒙军随即派出一支偏师进攻霸州,仅仅是一千名蒙古骑兵就彻底瓦解了金军的抵抗,霸州失陷。
保州的河北西路军马在保州城北金台驿被蒙军击败,永锡率军溃退。
而开封方面的反应也是颇为震怒,尤其是高俊几乎成了众矢之的,在发来的皇帝诏谕当中,完颜珣将高俊狠狠责骂了一顿,称他率擅自率军退去有误军情,以至于功败垂成,铸下大错。
其他将领面色都不大好看,但是高俊心里倒是很清楚,这只是表面文章,眼下朝廷说的算的首先还是皇帝,其次是逐术虎高琪,完颜珣对自己还是颇为看重,也知此事并不能怨他。而术虎高琪本身就不指望救援中都,心里头说不定还对高俊有所感激,此时对高俊轻拿轻放,有利于告诉其他金军将领放心大胆的摸鱼。
最重要的是高俊有一堆蒙古人头作证,这是最好的辩驳。
给完颜珣的劄子里面,高俊详细录述了芦苇荡反击战的过程,对此开封朝廷是将信将疑。高俊说得详尽细致,不像是编造的事迹,但是一气儿在野战中拿下近千人头,与蒙古开战以来还未曾有过,所以这次朝廷也派来一位官员检查此事。
本来高俊是准备了一点儿好处的,虽然不太清楚金末官场的风气,但是有备无患总是没错,可是当他知道来人的姓名之后,就知道自己这份礼物算是不用交了,此人就是金末有名的梗臣——冯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