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北燕兴兵来犯提前了半年，而李劭领兵初显锋芒也是跟着提前，前些日子的时候高长乐当真是听着前线的消息每日都是胆战心惊，如今得知已经安定，李劭也可以平安回来。

幸好，没什么事。

“命人送给李总管的东西都送去了吗？”高长乐蹙着眉，再度开口。

朱鹮脸上笑盈盈的点着头，“回大公主的话，都已经给李总管送去了呢！”

“等着李总管回来之后您便能亲口问问他了！”

“也好。”

高长乐微微抿着唇，整个人的心情也跟着豁然开朗起来，“去看看崔钰凌吧，这般强行的叫本宫过去到底是要干什么。”

高长乐的确说到做到，说不再逼问崔钰凌，便一次都没有去试探着他的口风，并且好吃好喝的将养着，只是崔钰凌的那张脸，是的确废了的。

伤口大面积的化脓之后再行痊愈，已经完全看不出来曾经原来的样貌，便是崔钰凌再好的医术，也不能妙手回春。

每日都会有人去向他那里汇报元福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汇报着高长羽和宁晚秋的一举一动，连宁晚秋想要给嘉元帝侍寝所做的一切，也都没能逃得过那些宫人的嘴。

雪越下越大，嘉元帝却没有半分的怜惜高长羽，反倒是因为高长乐‘病重’而对高长羽更多的责罚。

不但需要在寝殿外面跪在冰天雪地中，甚至回到了寝殿之内，也依旧要跪着，听闻高长羽的那一双腿，想自己行走都成了难事，还听闻齐国公府已经差人来后宫询问了好几次高长羽的情况，倘若再继续惩罚下去，怕是这门好不容易求来的婚事便要告吹了！

崔钰凌所在乎的两个人皆是这般的惨状，宁晚秋心心念念的最多的就是嘉元帝的宠爱，如今没了。

高长羽最渴求的就是能嫁给齐国公府小世子齐文元，眼见着也要黄了。

本来就已经现状艰难了，还有人日日的在崔钰凌的面前添油加醋的汇报，恐怕没几个人能受得了的，即便是骨头硬的崔钰凌，也没有例外。

房门吱嘎一声被打开。

被关了大半个月的崔钰凌骤然看见门外的高长乐身穿一件略简单的素白色袄裙，用深棕色的丝线在裙摆上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枝头桃红色丝线绣出的朵朵梅花，一路延伸到了腰间，配着玄紫色的腰带勒紧细腰，勾勒出来了身段玲珑。

白皙细嫩的皮肤下，一双妩媚迷人的眸子眼波流转之间显尽光华，容貌倾城，背后的冬日暖阳更好像替她的身上镀了层光晕一般，明媚的很是刺眼。

高长乐不慌不忙的命人搬了红漆靠椅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狼狈不堪的崔钰凌神色淡然道，“你想要见本宫，何事？”

“你到底打算怎么样？”崔钰凌的声音很是沙哑，日日嘶吼让他的声带受损，勉强可以发出声音开口说话，看着高长乐出现的时候，更好像是觉得解脱了一般。

“当初你们如何算计本宫，如何算计本宫母后的，自然是要千百倍讨回来，你该知道，本宫不是个善人。”高长乐柳眉微挑，唇角带着优雅的笑容。

“你们的所作所为，也不配让本宫心慈手软。”

听了高长乐如此直言不讳的话，端坐在地上的崔钰凌不怒，反倒是低低的笑了出来，满是伤疤的脸上因为这般开口大笑而显得有些狰狞，可是声音中却满是酸楚，“呵呵呵……”

“是啊。”

“小人……明白了……”

“小人……佩服……”

眼泪从眼眶中滑落，崔钰凌身姿挺拔却缓缓的朝着高长乐所在的方向磕头，“小人知道小人不配求大公主给小人恩典饶了小人，小人只想要个痛快。”

“凭什么？”

高长乐莹润的红唇不由得扬起一抹笑容，这一次，反倒是她坐在这里反问着凭什么了。

“小人愿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更愿意血债血偿！”崔钰凌身体微微颤抖，艰难的开口。

可高长乐的眉眼却是讥讽，“本宫曾经给你机会你不说，如今你想说，可本宫却不想知道了。”

崔钰凌豁然抬起头，情绪激动的看着高长乐。

“即便你不说，也无非就是宁晚秋不服气当年错失皇后之位，并且受辱，又找了你来发泄，想要生下皇子争宠，可惜后来不争气，只生了个公主，便想着要加害本宫母后和本宫，你精通医术，帮着她在背后出谋划策，杀人不见血。”

崔钰凌沉默了片刻，随后点了点头，“是，八九不离十。”

高长乐轻笑了几声，“所以你看，你凭什么用本宫已经知道的事情来和本宫谈条件。”

崔钰凌眼角湿润，这一次，倒是没有回答高长乐的问题，反倒是目光悠远，缓缓的开口说道，“长羽她真的很喜欢齐世子。”

无数个皇城守夜的日子，崔钰凌总是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请求在元福宫附近巡视，即便不能，也希望能离得近一些，他的眼神能远远的看着就很是安心。

二公主的动静和消息他知道的事无巨细。

知晓高长羽是如何少女怀春，总是在背后默默的眼神看在齐世子的身上，就像是他也经常背后偷偷的注视着高长羽那般，在听见皇上赐婚的圣旨之后，崔钰凌曾替高长羽高兴了许久。

只是可惜宁晚秋不让他和高长羽相见，也从来不肯让高长羽知晓他的存在。

哪怕没能和高长羽说过一次话，崔钰凌的心里面却对高长羽满心关心和疼爱。

高长乐的手段崔钰凌是亲身体会过的。

要是换成之前，恐怕即便高长乐说了狠话威胁自己，崔钰凌也不会相信，但是现在，哪怕高长乐什么都不说，崔钰凌的心里面也明白高长乐的打算。

她想……

一点点的让宁晚秋和高长羽失去一切她们想要的东西。

她更想……

要宁晚秋和高长羽为她的母后偿命，付出代价。

从统领六宫，身份尊贵的宁夫人，到现在被困在元福宫，只能日日哄着十皇子的失宠嫔妃，这便是开始，这便是高长乐的本事，她又掐着高长羽不是皇家血脉这一点，迟早都会让高长羽死无葬身之地。

崔钰凌心中没有任何怀疑。

“所以……”

高长乐眉心轻挑，审视的眼神落在崔钰凌的身上。

“所以，小人愿意将一切的事情都向大公主交代清楚，并且愿意指正宁夫人所做的一切，只是恳求，大公主能否放过二公主？”崔钰凌再度垂眸，重重的在高长乐的面前叩首。

高长乐眉心紧拧，思忖片刻开口道，“所以……你是打算交代并且指认宁晚秋陷害本宫母后和本宫的事情，但是……条件便是，让本宫闭口不谈高长羽的身份？”

“是……”崔钰凌再度开口，“当年陷害元后娘娘的事情宁夫人并未插手，一切都是小人出谋划策，亲力亲为，或许凭借着大公主的本事，将来夫人和二公主都会败在大公主您的手下，可是元后娘娘的不白之冤，却无法洗清，也不能再天下人的面前正名。”

“二公主已经定了亲，日后身份和大公主是比不得的，等着她出嫁之后，更不会碍大公主的眼，至于宁夫人，她有三公主和十皇子，背后又有宁家在，即便是当真做了什么对不起皇上的事情……恐怕皇上也不能将夫人如何。”

嘉元帝曾经欠了宁晚秋一次。

又欠了宁家两次人情。

便是知道宁晚秋是在报复着嘉元帝，和别的男人有了首尾，怕嘉元帝的心里面反倒是会对她有几分愧疚，又看在长嫣和长海的份儿上，多半是软禁，甚至对外声张都不会。

即使身在弱势，可崔钰凌从来都是个明白人，将宫中的这诸多关系分析的透彻。

他说的话，一点都没有错。

高长乐抓不住宁晚秋的把柄，便只能和宁晚秋这般你来我往的算计，从别的地方下手拿捏她，即便以后赢了宁晚秋，可没有证据，宁晚秋又死不承认的话，也没人能拿她有办法……

她母后死的冤枉。

高长乐除了想要帮她母后报仇，更想要替她母后正名……

“要是你交代清楚之后，本宫说话不算呢？又或者，本宫将你送到父皇的面前，你反咬本宫一口呢？”口说无凭的事情，高长乐可是要打着十二万分的小心。

崔钰凌像是知道高长乐会有顾忌一般。

“大公主掐着二公主的婚事便是掐住了二公主的命脉，小人不敢横生事端，至于大公主说话算话，小人坚信，没有任何怀疑。”这段时间崔钰凌已经深刻的体会到了高长乐的言出必行，若是再不相信，怕是所受的折磨还不够！

“好。”

几乎只是片刻功夫，高长乐的心里面便有了决断。

“若你按照约定去确切的指认宁晚秋对本宫母后所做的一切算计，本宫便可以答应你，她永远都是大魏的二公主，且，永远都齐国公府世子夫人，且，唯一的世子夫人。”

高长乐目光幽深。

齐文元并不喜欢高长羽，即便是当初答应了皇上的赐婚，怕日后高长羽过门之后，也难免会生出要娶其他人过门为平妻，妾室的想法，而高长羽的这个承诺，便是彻底绝了齐文元其他的想法，这辈子都给了高长羽保障。

“当然，你若是敢在本宫面前耍手段，你也应当明白，有时候其实活着，反倒是不如死了痛快，是吧？”

高长乐凤眸目光凛然生威，这句话，是在警告，也是在威胁。

“是！”

“小人知道。”

“小人不敢。”

崔钰凌匍匐在地上，射人先射马，攻人先攻心。

他现在，只想要个痛快，可是他又不敢自己了结，生怕触怒了高长乐，反倒是更加连累高长羽，便只能如此了……

高长乐伸手在红漆靠椅的扶手上面敲了敲，不一会儿便又瞬间止住动作，“本宫会安排好一切，到时候你只管好生说话就是了。”

崔钰凌默不作声，垂眸之间却双手紧紧的攥成拳头，目光决绝。

高长乐命人离开了寝殿。

可是出了房门之外，珠翠却是目光担忧的上前，“大公主，奴婢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不对劲，那个崔钰凌之前被抓的时候骨头还那么硬，怎么可能被您关着几天就肯主动改口呢？”

“要是他到时候在皇上面前反咬一口，直接将宁夫人所做的那些事情强行加在元后娘娘的身上，恐怕到时候就棘手了……”

崔钰凌到底是想要豁出去性命不要了。

要是能见到嘉元帝，将宁晚秋所做的那些事情尽数推给谢娴音，不但没有办法替谢娴音报仇，反倒是让谢娴音死不瞑目，身死之后名声还要受辱，那便是高长乐的大罪过了。

高长乐眯了眯眼睛，“本宫心里面也是有着这般的担忧，但崔钰凌所说的办法，倒不是不可以试一试。”

“所以，在崔钰凌见父皇之前，本宫要先见一见父皇，求两道恩旨，这样，才能万无一失。”

话音落下，高长乐的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微笑，“管他崔钰凌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本宫都相信，倘若他看见那两道恩旨的话，都是要实话实说。”

珠翠疑惑的看着高长乐，不知道高长乐所指的是何意思，但是看着高长乐唇角的笑容，忍不住浑身一激灵，好吧……大公主的心里准时又在盘算着什么事情了……那崔钰凌想要和大公主算计，恐怕还是差些功夫的！

“走吧，别愣神了。”

高长乐催促着珠翠，脚步加快之间鬓上斜挽着的碧玉玲珑簪缀下的细细银丝珠串流苏伶仃作响，极其动听悦耳。

皑皑白雪下了一整夜，晨起起来的时候，院子宫道长街上面的碎雪虽然被宫人清扫了许多，但凛风吹过，瑟缩的枯叶轻扬漫舞，碎雪风中飘飞，更多了一份寒冬中蛰伏的缱绻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