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主,雪天路滑,您怎么来了?”
来到了乾元宫的时候,宋生一身宝石蓝绣仙鹤长袍袄,面色莹润,眉眼带着笑意,正指挥着寝殿里面的小太监扫去寝殿长廊外面的碎雪。
看见高长乐带着人缓缓的出现在视线之内,搁置着一旁的宫人,快步到了高长乐的面前请安。
高长乐微微颔首,“父皇可在?”
“在,皇上正在里面批阅奏折,大公主您直接进去找皇上即可。”宋生脸上陪着笑容,憨态可掬,出入御书房可以来去自如,这是皇上给大公主的特权。
高长乐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多谢宋总管。”
御书房内的地龙烧的暖洋洋的,绣雅致竹纹的屏风后面摆放着炭盆,迎面走了过去,镂空雕花窗桕旁的青瓷瓶斜插着腊梅簇簇分外应景,见高长乐进来,嘉元帝放下了手中沾着朱砂的毛笔,脸上目光慈爱的看着高长乐。
“萱萱怎么有空过来了?”
“身子好些了?”
嘉元帝显然是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而宋生也是及时的命人奉上了热茶和糕点,又识趣儿的退下。
“先暖暖身子。”
“好多了。”高长乐淡笑着写过,将那缠文枝青瓷茶杯接了过来,碧绿的茶叶飘荡在冒着热气的茶水中,可惜高长乐现在却没有心思去好好的品尝,只是淡然的将茶盏放在了一旁红漆小几上,表情郑重的看着高长乐。
“父皇,长乐过来,其实是有要紧的事情想要恳求父皇答允。”
话音落下,还不等嘉元帝反应,高长乐便眉心紧拧,有些纠结为难的看着嘉元帝,“可能会有些过分,但是这件事情却关系到我的母后,所以……”
“还请父皇务必成全。”
高长乐更是缓缓起身,恭敬的跪在了嘉元帝的面前。
闻言,嘉元帝漆黑的眸子目光深邃,抿唇打量着跪在地上的高长乐许久,须臾,这才淡淡的开口,“有什么话,你先起来说吧。”
高长乐摇了摇头,并未起身,而是继续跪在地上言辞恳切的开口,“父皇,儿臣想恳求父皇赐给儿臣两道圣旨。”
嘉元帝剑眉紧蹙。
“儿臣冒昧,知道后宫嫔妃的晋封的事情本不该儿臣插手,也并非是儿臣的管辖范围之内,可是儿臣却依旧想要求父皇,请父皇让宁夫人成为皇后。”高长乐跪在地上的身姿挺拔,看着嘉元帝的时候眼神也更是锐利。
可嘉元帝却是变了脸色。
“长乐,你不会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意思吧?”
当年被先帝赐婚,嘉元帝也实属无奈,感情这件事情是强求不得的,当然,那是他还是皇子的时候,是可以由着性子去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的,他的确是对不起过宁晚秋。
可是宁家这么多年来并不老实安分,前朝野心勃勃不说,就连后宫也是按耐不住的想要窜动着他立宁晚秋为皇后,嘉元帝一直都在竭力的压着。
再者如今后宫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宁晚秋也并非是像之前后宫众人口中所所的那般刚正不阿,和心无杂念,即便之前长乐殿的事情没能拿捏到了证据,可是谁的心里面都是有着一杆秤的,嘉元帝自然心中有数。
恐怕这些话要是旁人这般直白的跪在自己的面前的恳求的话,诚如前朝中那些不安分上谏的朝臣一般,定然是会叫嘉元帝命人轰出去乱棍打死。
可是眼前的人是高长乐。
是曾经他放在心尖上的人的唯一女儿,她们唯一的女儿,嘉元帝想要听听,高长乐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说的。
“知道。”
“正因为知道,所以才冒昧的想恳求父皇赐给长乐两道圣旨。”
册立皇后只需要一道……
而高长乐所想要的,却是两道圣旨。
不想,在抬眸直视着嘉元帝的眼神的时候,高长乐却是答非所问,而是正了正身子,声音冰冷的开口,“有些时候,让人得到她一直心中所期盼的东西,未必是成人之美,也有可能,是让她绝望的开始。”
宁晚秋对皇后之位的苛求和迫切,恐怕已经成了她心里面的魔障了。
说一声午夜梦回的时候都想要成为大魏的皇后也不夸张。
她越想要得到,便越意味着害怕失去。
比起那种安逸的活着,如此让她日夜受着心里面的折磨和痛苦,方才能让高长乐觉得解恨。
“我母后死的不明不白,可她却如此张扬肆意的活在后宫中,还想着要对我动手,这血海深仇不能不报。”高长乐潋滟的眸子目光幽深,缓缓的朝着嘉元帝所在的方向叩首,“还请父皇成全。”
嘉元帝看着如此眸若冰霜的高长乐微微有些怔神,早先便已经知道了他的长乐不像是当年那个不懂事儿的小孩子一般,会在自己的膝下玩闹嬉笑,却也不知道,竟是何时成长的这般坚韧和果决。
终究还是少了母后的庇护,凡事都要学着自己保护自己。
“哎。”
良久,嘉元帝不可轻闻的叹了口气,回手提起簌簌的在宣纸上落下了两道旨意,扣上了自己的玉玺,随后递到了高长乐的面前,“你想要去做什么便去做吧,终究父皇也有过错,若是当时能再万般仔细小心一些,也不会……”
嘉元帝眼角微红,声音竟也隐隐有着几分哽咽。
他不是不曾派人防备过,可是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备的了意外的发生。
高长乐缓缓起身,看着嘉元帝递到了面前的两张宣纸,一张,写的是宁氏掌管后宫多年,劳苦功高,皇后之位空悬,宁氏便是不二的人选,而另一张则是……
宁氏心肠歹毒,陷害先皇后谢氏娴音,废后……
这一立一废两道旨意,便是足够用来让宁晚秋绝望了!
高长乐眼角亦是有些湿润,重重的朝着嘉元帝所在的方向躬身之后,便谨慎的将那两道圣旨收了起来,这两道应当称作密旨才是,什么时候拿出来,什么时候去用,全凭高长乐自己做决定。
“多谢父皇。”
高长乐躬身退下,厚重的宫门再度关上,嘉元帝本想拿起朱砂笔继续批阅奏章,可却实在是没了心情,一时间心情烦扰,望着镂空雕花窗桕旁摆放着的那两瓶青瓷瓶中的腊梅失了神。
甚至他的心里面开始怀疑和反问自己,当年抛开所有,不顾一切的将娴音迎娶过门,究竟是当真对娴音好,还是害了娴音一辈子……
——
迎春殿。
以往热闹的寝殿今年门庭冷清。
枯树枝干上堆积着厚厚的积雪,寒风吹过,雪花打转儿的落下来,让原本便无人打理的宫道上寝殿的积雪更是厚了几分。
齐文元一身靛蓝色长锦袍,领口袖口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青色祥云的宽边锦带,下辍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古朴沉郁。
身后齐鱼倒是轻车熟路的跟在齐文元的身后,可是白晚吟却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从踏入这朱墙高阁的时候,一双水灵灵的眸子便一直没止住打量。
从前只是在宫墙外面远远的瞻望过这琉璃红墙的皇宫,便已经知道其气派恢弘,如今有机会亲自入宫走了这么一圈,即便这皇宫中大半风景都已经被银装素裹给装饰了,却依旧阻挡不了富丽堂皇,看的直叫人晃了眼神。
白晚吟小心谨慎的跟在齐文元的身后。
自从她被齐文元调入了他的院子里面之后,虽然没有明确的给着自己的身份,可她在齐国公府的待遇却是好了起来,不只是不用再去干那些粗活累活,反倒是成了齐文元的书房丫头,伺候在身边左右,有些时候还可以通房过夜。
齐鱼自打在国子寺被高长羽万般刁难之后,只要一想起高长羽便觉得心里发毛,就给了白晚吟的机会,之前去国子寺的时候,便已经是白晚吟渐渐在接替齐鱼的班儿了,只不过皇宫不比国子寺,若是齐文元只带着白晚吟一个女婢出现,才叫齐鱼跟着,否则怕齐鱼也是躲都来不及呢。
齐正喜到底是齐国公府出去的,即便是现下疯癫,先前又犯过错,但嘉元帝依旧顾及了齐国公府的脸面,并未真正的废了齐正喜,也并未处罚,只是缩减了宫人,依旧让她待在迎春殿好生的修养就是了。
白晚吟陪着小心,低声的看着身旁的齐鱼开口问道,“小鱼哥哥,世子来这儿做什么……”
迎春殿怎么看着怎么荒凉。
她们这一路进了寝殿里面,并未看见半个宫人的影子,便是隐约看着寝殿里面有人,却也是懈怠,还不如齐国公府治家严明。
齐鱼低声的在白晚吟耳边解释,“寝殿里面的娘娘是我们世子的姑姑,老太爷平生最疼爱的便是这位姑奶奶,听闻她疯癫了之后病重,便一直都在催促世子过来探望。”
“况且世子入宫,也是借着探望昭仪娘娘的名声过来的,总是要走个过场,不然不太好听。”
齐文元入宫,是想要去元福宫的。
外男除非特殊情况,是不可随意的出入后宫的,只是因为齐国公府和齐正喜的身份特殊,这才破例给了个恩赦,让齐文元过来探望一番,也正是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前去元福宫办事。
白晚吟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二人不再窃窃私语,快步跟在了齐文元的身后。
到了寝殿的齐文元却是蹙紧了眉头,已经是隆冬寒月,迎春殿却并未升起地龙,便是炭火,也是用的木炭,还未靠近便闻到了浓烈呛鼻的浓烟。
齐文元的脸色当真便冷了下来。
不管齐正喜如何犯错,连嘉元帝都看在齐国公府的面子上未作出太严重的处罚,可是这些该死的奴才们,竟然敢这般的怠慢他的姑姑?
刚开始被派遣过来看望齐正喜的时候,齐文元的心里面是隐隐有些不情愿的,但是想着姑姑之前未生病的时候对自己很是疼爱,又有老太爷的吩咐,这才不得不硬着头皮过来,可是在亲眼见到齐正喜的窘迫的时候,齐文元是真的发火了。
寝殿里面还时不时的传来女子冷嘲热讽的声音,“看看你现在那傻兮兮的样子,我也是倒了多大的霉这才跟在你的身边伺候着你!”
“从前你风光的时候仗着自己的身份地位随便的侮辱我,天道好轮回,现在可算是犯到了我的手中了吧!”
“贱人,打死你这个贱人!”木帛咬着牙,恨恨的开口,手中更是特意为了齐正喜准备了一根藤条,没事儿的时候便朝着齐正喜的身上抽了过去,诚如当初齐正喜肆意的抽打自己那般。
啪啪啪——
“呜呜呜,疼,好疼啊!”
“饿……想吃饭饭……”藤条落下的声音之后,便是断断续续的传来了齐正喜的哭声,可怜兮兮的,说话的语气也诚然如同六七岁的孩童一般,不管木帛如何用言语折辱,她都只会喊疼,不会反击。
“还知道疼,当初你打老娘的时候,老娘也求过你饶命,可是你住手了吗?”木帛恨的咬牙切齿,一下下的藤条死命的抽打在齐正喜的身上,恨不得将这么多年所受的委屈一下子给讨回来
门外面的齐文元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扑通——
房门骤然被踢开。
木帛被那突然踹开的房门吓了一跳,准备好骂人的话还未从唇角挤出来呢,便是看见了齐文元那阴沉的脸色给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哪……”
哪个小王八羔子这个时候还敢在老娘的地盘上嚣张张狂……
然而这些话木帛却是没机会说出来的,直接脸上表情惊恐,更是受到了万分的惊吓一般,当即将手中的藤条给丢了远处,“世……世子……您……”
啪!
随后寝殿内更是响起了一阵巴掌声响。
齐文元狠狠的朝着木帛的脸上抽了过去,根本就没有给木帛说话的机会。
“贱人!”
“齐昭仪是你这个狗奴才可以随便欺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