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边,晚风吹拂,蒲草轻轻摇曳。
“哗啦”
一道浪迅猛地拍打在岸上,而后又飞速退却。
与此同时,天空中,一颗颗星辰接连不断亮起,随即便见一轮皓月高悬于偏东一点的天际之上,于云层之间,忽隐忽现。
月轮山脚下,山谷送出的风吹着密林沙沙作响。
而群山间,最后一缕阳光也仿佛终于支撑不住,倏而隐没,天地立时一暗。
这一刻,仿佛按下某种开关,原本舒缓流淌的南坪湾河水陡然荡起一层层波纹,“轰”的一声,河水翻滚着冲天而起。
河岸边的村民脸色骇然,连滚带爬地四散奔逃。
“卧槽!这么大的浪,你们也不知道等等俺!”大牛起身一抬头,迎面就是一道带着水草腥气的河水打在脸上,转身一瞧,先前那群人早已跑得干干净净。
“虎头!香儿!爹来救你们了!”
大牛循声望去,只见原本早已筋疲力尽的男子,这时咬着牙翻身坐起,从女子怀中一下挣脱,跌跌撞撞地跑向木台。
就在这时,三丈多高的河水中陡然喷吐出一道水流,眨眼间,木台上便只剩两个小娃。
“吼—”
只听一声震天吼叫,鲤鱼破水而出,腾跃直上,两根长长的鱼须随风轻颤。
紧接着,那鲤鱼一摆鱼尾,修长的身躯在空中划过一道流畅的弧度,自三丈多高的河水之上,径直朝着木台扑去。
鱼口大张,其上密布着尖细的利刺。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鱼口即将咬中虎头和香儿时,陡然从木台下窜出两个人影,一把抱住虎头和香儿,就地一滚。
再回望,那鲤鱼猛地一摆身,鱼口紧随而至。
就在这时,一道黑色的绳索一下缠住四人,猛地朝后一拉。四人立时又横移数尺,堪堪擦着鱼口躲过一劫。
这两人,正是一直站在古树下的水生和老三。
然而此时,鲤鱼一口未中,立时勃然大怒,猛地一摆鱼尾,狠狠地抽向水生和老三。
“彭”
鱼尾猛地抽击在一面黑盾上,摧枯拉朽地将其击碎。黑雾弥漫,露出其后一身甲胄的苏靖。
苏靖挡在水生和老三身前,双掌往前一推,迎向鱼尾。
一股巨力传来,苏靖立时不受控制地撞入木台下的河堤上。虽说有点狼狈,但魂体却并未有任何损伤。
“强度可以抗住,可惜力量不足。”
苏靖腾身而起,飞到木台上,回身看了一眼水生和老三,见其二人怀抱着虎头和香儿没有一丝损伤,不由松了口气。
这时,他抬眼望向空中的鲤鱼。
只见鲤鱼控制着身下的水流,于空中划过一道修长的弧度,重新落回三丈多高的河水之上。
鲤鱼瞪着鱼眼盯着苏靖,眼神凶戾。
“又是你!”
一道稚嫩的声音从空中传来,苏靖不由轻笑一声,随即朝着那鲤鱼朗声喊道:“没错,正是在下。”
月轮山脚下,男子撑着伞,站在岸边。怀里的狸猫慵懒地梳理着毛发,突然眼神一下凶恶,龇开獠牙,喉咙里发出一种呼呼声。
“哪里来的孤魂野鬼,敢坏老娘好事!”声音忽男忽女,忽近忽远,甚是诡异。
接着,它翻身一跃,来到男子肩上,蹲坐着,远远望向木台上的苏靖,而后抬起前爪,轻轻舔舐着。
“哼,但愿你这家伙还有些本事,替老娘多消耗些那杂鱼的气力!”
河水汹涌着逆流向上,托着鲤鱼浮在空中。它俯视着苏靖,鱼嘴一张一合,语气不善:“莫非你也要分一杯羹?”
闻言,苏靖眼神一冷,沉声道:“不,我全要…”说罢,腾身而起。
“吼—”
鲤鱼一声嘶吼,猛地一摆鱼尾,身下水流立时俯冲而下。鲤鱼顺着水流迎向苏靖,大口一张,便喷吐出一道水流。
那水流迎风化作一条无爪蛟龙,看不清眉目,大张着口,朝苏靖盘来。
苏靖侧身一闪,来到鲤鱼身侧,手中怨力凝聚成一柄环首大刀,猛地砍在鲤鱼金色鳞片,便听砰地一声,大刀应声而碎。
苏靖脸色不变,再次御风一荡,躲开反身追来的淡蓝色无爪蛟龙。
这时,鲤鱼也跟着一摆尾,水流陡然转向。借此,鲤鱼便在空中灵活的一回身,陡然出现在苏靖身侧,猛地一口咬去。
尖细的利刺一下咬穿苏靖右臂上的甲胄,狠狠地刺在魂体上。
然而,尖细的利刺落在魂体表面,只见些许凹陷,便再难存进。除了巨大的挤压力外,魂体之上竟是毫发无伤。
便在这时,苏靖左手一抬,举着一柄漆黑的五股钢叉猛地刺向鱼眼。
“哗啦”
便听一声水花声,苏靖只见眼前鲤鱼摇身一变,化作一团滚滚翻腾的水流,径直冲向苏靖胸口。
立时,一股巨力传来,苏靖便被水流裹挟着飞往南坪湾上空。
苏靖奋力从水流中挣脱开,抬眼便见河水翻滚着盘旋而上,随即天空中云层滚滚翻腾,隐约可见电光闪烁。
一股不安立时涌上心头,苏靖猛地抽出腰间的大柴刀握在身前。
“唰”
便在这时,一道环形水幕陡然升起,贯连天地,将苏靖围在中央。
苏靖不由抬头往上一瞧,只见云层中一条金色鲤鱼上下翻腾,从南坪湾不断吸取河水,云层越积越厚。
“咔嚓”
一道电光闪过,巨大的水流化作一条巨型鲤鱼破开云层,朝着苏靖铺天盖地般猛冲而来。
苏靖面色一变,说时迟那时快,抬手一挥大柴刀,砍向身侧环形水幕,怨力见缝插针,一下扯开水幕,摇身冲出。
“轰”
再回头时,一道巨型水柱立时砸在南坪湾中,河水翻涌着越过堤岸,汹涌着冲入南坪村中。
木台上,水生和老三正一脸惊异地望着鲤鱼与隔壁老王家的大柴刀在搏斗。就在这时,陡然一道巨浪撞向木台,便听“咔嚓”一声,木台的支柱应声而断。
“不好,木台要塌了,快跑!”
水生一声惊呼,抱起怀里的虎头便要跳下木台,然而刚一抬脚,便是一下趔趄,身躯不禁后仰朝着河里摔去。
“水生!”
已经跳下木台的老三瞳孔一下放大,不由一声疾呼,从地上猛地一下爬起,朝前一扑,伸手抓向水生,却抓了个空。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快步从老三身旁跑过,纵身一跃,一把抓住水生怀中的虎头,而后猛地一抬腿,一脚踏在水生身上,将虎头从水生怀中扯出,顺势一跃落回到岸边。
“扑通”
水生应声跌入河中,一个浪花打来,便消失不见。
“杜三!你…”
老三一眼瞪向面前的人,睚眦尽裂,忽然身躯一怔,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一汩汩鲜血从口中涌出。
来人,正是杜三。
他一把将怀中的虎头丢在地上,抬眼望了一眼已经跪倒在地上的老三。
只见一个胖娃娃蹲在他身上,缓缓将手从后背拉出,掏出一枚鲜血淋漓的心脏。接着他便将心脏捧在小手上,看着它一下一下跳动,而后一张口囫囵吞下,满足似的咧嘴傻笑。
杜三皱了皱眉,转过脸望向躺在地上的虎头,见其一动不动,不由出声问道。
“他这是怎么了?”
脸上黑气一闪,便听杜三尖声笑道:“当然是死了…桀桀桀…还不动手?”
闻言,杜三从腰间解下葫芦,而后伸手就要去将虎头拉至身前,便在这时,就听:“别碰,小心有毒!”
“那我方才…?”
“方才没有,但是现在有了…桀桀桀…”
杜三心下一惊,低头再看向虎头,便见其皮肤表面开始渗透出一汩汩墨绿色的液体。在那液体下,虎头身上的服装和红绳急速溃烂,眨眼便化作灰烬。
他不有一阵后怕,接着抬脚走到虎头身旁,将葫芦摆在其头部位置。
“叮—”
金色摇铃久违地再一次响起,正与鲤鱼纠缠着的苏靖剑眉立时一挑,手持着大柴刀侧身躲过一条朝他咬来的无爪水龙,转身望向岸边。
河岸边,杜三手中轻轻摇动金色摇铃。而在他脚下,一名胖娃娃抬着头,好奇地望向他。
“吼—”
耳畔一声嘶吼,苏靖下意识地横刀身前,随即借着巨力,猛地翻身一跃,径直朝着岸边的杜三飞去。
那鲤鱼见状,张口一吐,一道无爪小龙直奔向苏靖。
与此同时,鲤鱼一摆鱼尾,河面上水流纷涌而起,化作五道水柱相互盘错着,在苏靖身前形成一道巨网。
苏靖侧身一闪,让开身后的无爪蛟龙,而后一扭身,朝着身后猛地一挥手中大柴刀。
“铿”
柴刀看在鲤鱼的鳞片上溅起一道道火花,苏靖一脚踏在鱼身上,再借力,纵身跃过身前的五道水柱。
随着铃声响起,一道阴风围绕着虎头盘旋升起,“呜呜呜”,隐隐约约,风中传来一声声鬼哭狼嚎。
接着,虎头的尸体飞速干瘪,化作一团聚散不定的灰雾,而后径直钻入葫芦口中。
杜三将金色摇铃放入怀中,从地上拾起赤红色的葫芦,细细一看,便见在桃童子旁又多了一副图画,却是一名骑着蝙蝠,手里提着灯笼的小个子娃娃,同样也是咧嘴傻笑。
脸色一喜,他立即转过身,望向不远处,躺倒在地上的香儿。
“快动手,那小鬼发现你了!”
闻言,杜三抬眼望向空中,正对上苏靖的眼神,立时一惊,快步跑到香儿身边,一摸腰间的短刀,“刺啦—”,寒光一闪,短刃猛地刺向香儿的心口。
“住手!”
就在这时,“唰”,只见黑光一闪,一道黑色长索缠在杜三手腕。接着,长索上一股巨力传来,将杜三猛地拉扯着丢向空中。
半空中,杜三翻身一点,轻巧地落在地面上,抬眼望去。
只见,苏靖手握一柄大柴刀,挡在香儿身前。他望了一眼河边倒在血泊中的黑脸老三,脸色阴沉,而后转过脸,朝着杜三怒目而视。
“杜三!你还是人吗?就连你的同乡亲邻,无知幼童都不放过?”
话音未落,便听一声愤怒的吼叫,紧随其后,南坪湾中掀起一道巨浪,径直涌向苏靖与杜三。
杜三纵身一跃,一式鹞燕翻身,稳稳地落在房屋的屋顶上。
河水瞬间淹没南坪村,一些年久失修的老宅立时崩塌,一时间,村中百姓人人尽落于水中。
苏靖停在空中,手中怀抱着陷入昏迷中的香儿,一道道怨力缠住大柴刀的刀柄,将其提在身侧。
屋顶上,杜三瞪着一双惨白没有瞳孔的双目,仰面望着他,脸上一道道黑气如同蜘蛛网一般蔓延。
在他脚边,一名胖娃娃手里握着一枚鲜桃,一上一下,轻轻抛动。
“敢坏老祖的好事,桀桀桀,杀了你!”
身下传来一声尖声狞笑,苏靖抬手抹额,一道蓝光竖纹浮现在额头上。
“吼—”
鲤鱼冲天跃出河面,身下一道巨浪立时紧跟着逆流而上,托举着不使其落下。一摆鱼尾,鲤鱼回身望向苏靖和杜三,眼中满是愤恨。
淅淅沥沥的河水打在红色油纸伞上,男子缓缓走在河岸边,一步一步走向南坪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