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兰走在大街上，青翠的树叶飘落在他的衣领上，冰凉的晚风吹进脖颈，他小小的脑袋忍不住往下缩了缩。

现在已经是深夜，街道上的行人寥寥无几。今夜奥法街被执法队封锁，无关人员一律不得入内。

好在西兰就是个相关人员。

平日里这条街熙熙攘攘，若不是今天因他引起暴乱，现在放眼望去也应当是人潮汹涌，处处人满为患。

西兰四处张望，总算是发现一家尚未关门的面馆，他打开大门走进去，喊道：“老板，我要一碗牛肉面。”

“好嘞，马上就来，稍等。哟，你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这个点还没回家去？”面馆的老板是个中年男人，站在柜台后正在算账，听到叫喊后合上账本抬头应一声，瞧着西兰瘦小的身形，发问的语气充满诧异。

“正要回去，听人说这里的面滋味独特，就心想着吃完大叔的面再回去。”西兰笑嘻嘻地答道。

“年纪不大，嘴巴倒是滑溜的很，我开了十几年的店，从没有在店里见过你这样的孩子。先坐会，面马上就给你端上来，吃完面赶紧回去，今天这里有人捣乱，等会吃面磨磨蹭蹭，小心要出乱子。”老板响亮的笑声几乎要把馆子里的窗户震碎，他并不知道眼前的顾客就是今晚奥法街动乱的源头，不然很可能会用粗大的手掌抓住西兰的脖子，再绑上厨房油腻的长绳，把他重新扔到光明教廷里头。

老板用毛茸茸的大手端着面碗，将面放到西兰的桌前。

寂静深夜里，细长面条散发的清香中藏有牛肉特有的酱汁气味，西兰闭眼深吸一口气，把面碗里的热气全部吸入腹中，吐出长气，睁眼拿起木筷狼吞虎咽地进食。

“慢点吃，今天算你运气好，本来店员回去，我也打算关门，你赶在关店的当头走进来，面是今天剩下的，下次你早点来，现做的面更有嚼劲……”面馆老板对西兰大快朵颐的模样颇为满意，坐在边上絮絮叨叨地唠起家常。

“好吃，好吃，面好吃……”西兰鼓着腮帮，时不时抬头称赞，至于面馆老板侃侃而谈的制面之道，他有没有在听就无人知晓了。

面馆老板从口袋取出烟草，看西兰一眼后又放了回去，起身给自己倒杯水，又坐下问道：“怎么？看你样子，今天心情不错？”

西兰抬起头，吞下嘴里的面条，笑着说：“发生了一些事情。”

“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遇到什么好事都能乐一乐。时候不早了，吃完早点回家，家往哪走？如果顺路，我还可以带你回去。”

“多谢大叔。”西兰笑道，牙齿缝里还藏着一片翠绿的菜叶，“我朋友马上来找我。”

“西兰。”

西兰话音刚落，一阵连续的叩门声，斯麦尔走进面馆，对面馆老板稍稍鞠躬，说道：“方便的话请也给我一碗牛肉面。”

“难得这么晚还有人上门让我做生意，等着，给你做去，你们两个慢慢聊。”面馆老板识趣地离开，斯麦尔在西兰身旁坐下。

西兰吃下最后一口面，端起碗再喝下大口热汤，双手拿碗，对着碗口缓缓打出一个饱嗝，之后才开口说：“你怎么才来？”

“事情处理完总得有收尾工作，比如光明教廷对光明神的歌颂，还有对本次案件的最终判决等等，以后你有机会也会听到。”斯麦尔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银制的奖章，把奖章放在西兰的左手边。

“这是光明教廷为你颁发的奖章，塔尼格劣迹斑斑，杀了不少人，你能抓到他，不仅是帮助你自己，也是救了这座城市所有无辜的人。”

“奖章？我不太需要这个，不过我还是会好好保存的。”西兰举起奖章，银白色的奖章贴着木桌的那面沾染上半透明的油水，他食指轻轻摩擦，一片长方形的葱花顺势贴在奖章圆滑的边缘。

“塔尼格呢？光明教廷的人会如何处理塔尼格？”最终还是西兰先开口，他假装无意间发问。

“白衣主教大人亲口向我承诺会执行死刑，但死刑时间尚待商榷，因为塔尼格身上疑点重重，你在审判厅也是亲眼所见，他的模样变化太过古怪。”

西兰轻声应了一句，没有再与斯麦尔搭话。面馆老板端出牛肉面，斯麦尔道一声谢后开始低头吃面，细嚼慢咽，举止要比西兰文明的多。

面馆老板没有再靠近，而是回到柜台后低头继续算账，面馆里偶尔响起老板极低的嘟囔声，夜如同深海一般寂静。

斯麦尔动作斯文，吃的速度却也不慢，没一会儿便放下筷子，拿出手帕擦干净嘴，递给西兰，西兰摇摇手表示不需要。

“关于塔尼格，我现在有一点想法。我认为他很可能是魔兽。”

“魔兽？可是他明明实力低下，临死也不会反抗……”西兰眼睛稍稍睁大，反驳道。

“确实，我们已知的能变成人形的魔兽，至少级别在十级以上，以塔尼格现在的状态，从力量来看，无论如何也和十级魔兽扯不上关系。就是这样，我才有一个不切实际的猜测。”斯麦尔食指在光滑的桌面上画一个简单的人形图案，“塔尼格没有魔兽的气息，否则光明教廷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无法在奥法城里找到他。那么，有没有可能塔尼格就是人类，只是被改造，才拥有成为魔兽的能力？”

西兰背后立即升起一股凉意，如果斯麦尔的猜想符合事实，奥法城里岂不是……

西兰转头看着斯麦尔，说道：“你的想法有和其他人讨论过吗？”

“没有，你应该可以感觉到，主教大人他们不希望我们想太多。”斯麦尔叹了口气，他揉揉眼睛，罕见地流露出疲惫的神情，“我甚至觉得，主教他们早就知道塔尼格能够变成魔兽。”

西兰偷偷看一眼面馆老板，压低声音说道：“可是如果你说的事情真的存在，奥法城就有可能藏着第二个第三个化成人形的塔尼格，万一有一天出事，也许会死很多人。”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不过一切都只是猜测，希望仅仅是我杞人忧天。再说了，我能想得到的东西，光明教廷的人怎么会察觉不了。”斯麦尔冲着西兰柔和地微笑着，“最重要的是，恭喜你西兰，今天终于抓到凶手，为爷爷报仇。”

西兰在今天惹下不小的麻烦，不过从结果来说一切差强人意，塔尼格已经被抓捕，西兰对凯尔爷爷的死也有了一个交代。按照光明教廷以往的态度，基本不会对杀人犯抱有怜悯之心，执行死刑这件事应当是不用多操心。

审判厅的情景西兰依然历历在目，审判厅内，白衣主教面对全无人形的塔尼格，他双手瞬间下放，身后天使虚影手持的长剑同时下落，扎入塔尼格的体内。剑刃以塔尼格身体为中心，刺眼的光芒笼罩整个大厅。

光明教廷秘技，天使仲裁剑。

纯粹的光，光芒耀眼到极致，金色亮到极点几乎化为白色，厅内的物件无一幸免地褪去色彩，只留下简单的黑白，世界寂静却又给人无法忽视的动荡。留下震撼，剥夺听觉，魔物无声的嘶吼淹没在尘埃之中。

鳞片从塔尼格的身上掉落，他赤身裸体，脑袋软软下垂，油光发亮的头发平铺在地上。

“终于抓到凶手了。”西兰昂头自语，塔尼格变回人形后他被告知需要离开审判厅，纵然心中万般不愿，西兰也不敢违背光明教廷的指令，先斯麦尔一步离开光明教廷。

“心愿已了，接下来的路要为自己走，好好生活下去。”

“好好生活，好好生活。”西兰将这四个字重读两遍，他张开双臂活动筋骨，双脚往前一蹬麻利地站起来，对斯麦尔说：“今天晚上我不打算回洛兰学院了。”

“不回去？不会学院你想去哪？”斯麦尔也站了起来，他比西兰高出半个头，俯视的动作平增几分压迫感。

“想回家。”

“不行，太危险了。我们一直没有公开你的身份就是担心你发生危险，谁也不能保证塔尼格是否有同党。平时你提的要求我都可以尽量满足你，但现在刚抓到塔尼格，情况特殊，你不要意气用事。”

“就今天。”

“明天后天以后哪一天申请外宿都可以，西兰，你为什么一定要提出让我为难的请求？”斯麦尔皱着眉头，他说话的语气有些不满。

“我想你会帮我。”

斯麦尔说不出话，西兰炯炯发亮的眼睛跳动着的火焰仿佛能够窥视到他心底深处，他萌生出不安的情绪，害怕和西兰对视。

西兰穿着一件干净陈旧的校服，下半身是与衣服配套的黑色长裤，一头齐整的短发，黄白色的脸上镶有两颗暗红色的眼睛，是个长相清秀的少年。斯麦尔看着西兰，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眼前这个少年过去让他看到的一切都只是个外壳，现在展露的是一个脱离躯体的灵魂。

四年前失去亲人惶恐不安的男孩悄然走远，今后这个身体的身份只有光系火系元素亲和力超等，精神力四十九倍的魔法天才。

他的名字或许会传遍整个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