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晚餐的主题莫非是……”

“天堂与地狱？”

王二明明没有看过去，明明还没有把注意力转移。

但有什么东西始终捕捉着他的视线。

料理，是“已死之物”的集合，为什么还会有这样强大的魄力？！

另一只动物的双眼。

无法不注意。

因为那太“突出”了。

这是物理上的突出，海拔高出其他菜肴几十厘米。

竖起的鱼头张开绝望的嘴用无神的双目仰望星空。

何其的惊世骇俗！把俗世的艺术规则，把那对自然美的描摹的传统通通践踏于脚下！

彻彻底底的破革者！

简直……

“是艺术品了。”

王二搜肠刮肚只能吐露出这一真实感受。

听到王二由衷的感叹后神色紧张复杂的众人流露出安定的情绪，王二代替他们把无法言说的纠结用人类语言说了出来。

视觉上的刺激已然解决，然而嗅觉上刺激并未得到解释。

这气味已经远远盖过何夙茹筱的正常料理，用无可争议的强大昭示其存在！

应该是……不，只能是那个女人才能做到。

何离。

为什么。

用这乡间的寻常素材，

就能诞生出与魔龙粪便同等水平的高阶炼金魔素？！

已经出锅十分钟却还冒着和岩浆一样的气泡，危险至极偏偏又对装菜的盘子没有任何伤害。

“如臻化境。”

真心诚意的赞赏后，众人不由得拍手附和。

天才向来是与常人不同的。

心理上的障碍尽除，可还是没有人动筷。

那毕竟是艺术品，是炼金素材，而非可以进食的食物。

是“毒”。

假如堂而皇之越过那两盘菜岂不等于在侮辱这两位料理界的奇才吗！

但是他做到了。

王二堂堂正正地举起筷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夹走了何夙的群英荟萃。

巧妙的刀工和火候把握把简单的蔬菜演化出全新的感官体验。

“好。”

羞辱。

王二再次动筷，目标是茹筱的糖醋鸡丁。

芡汁的酸辣咸甜，鸡肉的外焦里嫩。胡萝卜，竹笋，洋葱……一切的一切都在诠释着融合的魅力。

“完美。”

虚伪。

任谁都已经看出王二之前不过是虚伪的吹捧。与其说是赞赏更应该说是赤裸裸的讽刺。

林之遥和何离已经在座位上颤抖了。

这种做作远比直接的人身攻击更伤人。

就在二人发作的前一刻，王二又动手了。

这次的目标……是餐桌上的最高峰！

那坚决伸长的手臂在此刻便如同毅然顶着风雪前进的攀登者一般伟岸！

攀登者在疾风中摇晃身躯，在冰寒中丢失热量，被风雪的遮挡几近失明！

他终究是爬到了，他登顶了！

筷子插入几乎是全生的鱼目，让它的双目不再直视这残酷的现实。冤魂不再纠缠此世，得到真正的安息。

到这里。只是单纯的登顶。

必须留下印记留下影像方能证明成就。

他夹到了嘴里。

苦涩，腥辣，夯咸。一时五味杂陈涌上心头。

不知不觉衣衫湿透了。

王二左手一模脸颊上尽是眼泪。

无论王二之前做人做事如何不靠谱，在此刻却不一而同地得到众人一致的钦佩。

林之遥眉头紧锁偏过头，哪怕是像她这样大大咧咧的人也不禁心生内疚。

“没有……结束！”

是的，旅途还没有结束。

高山之后，还有沼泽。

那是比海更深的深渊。只要坠入就再也不可能浮起，没有一丝生还的可能。

但我可是冒险家啊！岂会倒在这里！

比之前更加迅猛的手速，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勺子上已盛满了超出人类常识的神秘物质。

“奥力给，干了，兄弟们！”

喊着不明所以的口号，王二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冲锋之后，下意识的痛苦表情之后，双眉渐渐舒展，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

“没有……味道？”

王二神情诧异，但是勺子上确实没剩下什么了。

“……没有？”无论是警官巡捕还是几位大小姐都无法理解王二的话的意思。

啊。

王二明白了。

他真的清楚了发生了什么。

他顾不得污染其他菜品的可能直接一勺子插进糖醋鸡丁。

没有味道。

再一筷子夹来群英荟萃。

不但感受不到蔬菜的清香，连咀嚼的快感都没了。

他……丢失了……

名为……味觉的宝贵感知。

没有人会责怪他的粗鲁，也不可能会嘲笑他的愚蠢。

正相反，他是代替所有人牺牲的前行者。

他是英雄。

不知是谁已经开始啜泣了。

“何苦……何苦至此啊。”警官宝益喃喃道，他无法想象居然会有人类怀有如此大的勇气。

然而在场所有人之中，只有两个人明白，那不是勇气。

恰恰相反，是温柔。

王二牺牲自己守护了二人的尊严。

王二，你好强大！

“你问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吗？”

王二非常平静，丝毫不像刚刚失去了味觉的人。

“魔素，土灵药剂，调和碎料。各种各样的炼金素材对身体应该不会有多好吧。”

“不过呢……”

“只吃好的东西，也不能说是健全。”

“营养要吃，毒也要吃。”

“要同时感受双方的味道，才是吃的重点。”

“可是……可是！”何夙已然泣不成声，她从来没想过这个男人在自己心中已经占据了这样的地位。

“我可是全能冒险者，王二！这点小事……算不了什么！”

王二不知道为什么站立起来，前身半躬。

希望之花的音乐响彻耳边，毫无疑问，这是幻觉。

“不要……停下来啊。”

……

……

——你小子真是TMD戏精，不过也好。这样半夜外出也方便一点。

王二呆呆地坐在床边，“啊”了一声。

‘你刚才说什么？’

——不是你自己说晚上还要再去查一遍的？免得打草惊蛇。

‘喔。’

王二大脑空荡荡的，什么都记不起来。

——你小子……不会真的失忆了吧，我是谁还记得不？

‘记得，你嘛。’

‘小猫，喵喵喵。’

……………………

叮！！！

犹如佛祖怒叱在神海之中，沉浸在混沌中的意识被高高抛弃。

待意识恢复正常，浑身上下，包括周围全都被汗浸湿。

‘我到底怎么了。’

——暗影混乱，混乱状态的高级形态。也难怪他们看不出来。

‘暗影混乱？’

——无法被检测的精神错乱断绝感知，一般的光明术和净化都处理不了。必须由强硬的物理手段震荡大脑才行。

……哈哈。

魔法，真是厉害！

料理，真的很夸张！

何离，令人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