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轮到楼景雍沉默了。
“断后?”
“啊啊。是啊。”
楼景雍接过安德葛尔端来的咖啡,也不管“老黑”有多苦,一口吞下三分之一,任凭苦涩从咽喉侵占整个舌根,顺着血管直冲脑髓。
“罗家的人生下的孩子当然都是罗家的人。如果想要我的孩子继承楼家,就只能靠罗家之外的女人了。只不过……得等到那个时候呢。”
当“罗景雍”可以用“楼景雍”这个名字堂堂正正活着的时候。
十年?二十年?
还是说……只能把楼家传给有天赋的亲戚晚辈?
几个月前让人夜不能寐的恐惧如今已慢慢克服。
这是他自己选的路,没什么好后悔的。
王二不知该说什么来回答。
对他而言,无论是作为生物的延续后代本能,还是家族的传宗接代都太遥远。
看着颜色淡棕夹白泛着白沫的咖啡,他尝了一口。
安德葛尔选的经典款确实很适合帝都学院这些二十岁的年轻人。组成上也和前世的拿铁咖啡相像,牛奶、咖啡、最后在最上层留一层奶泡。
中和之后尚有一丝淡淡苦味留存。
“你应该还有事吧。”楼景雍的目光在王二的衣物上停留了片刻。
燕尾服本身难说有高下之分,但一些细节还是不同的。比如王二的这套外衣制式就是刻意设计过的,看得出不是便宜货却又不至于喧宾夺主。
楼景雍不愧是帝都出身的贵族,一眼就看出了王二的身份。
“我要去帝国学院,你带路吗?”
楼景雍眉头一抖,摇了摇头,“虽然我挺感兴趣……但我现在在开会。要是跟你回学院可就暴露了。”
“也是。”
“虽然以我的身份说这些话可能不太合适,但我并不建议你报考帝国学院。”
楼景雍的话说的含糊语气却很诚恳。
“这是作为学院老师给予的内幕消息吗?”
“……作为个人的忠告罢了。”
楼景雍最后晃了晃高耸的头发不复再言。
……
……
难怪楼景雍说这咖啡馆的土地归属学院。
穿过后厨和仓库,一开门就是帝国学院西门。周围则是装修雅致的各种店铺,有贩卖日常用品的普通杂货店,也有出售实验材料的魔素店。以常理来看,这些店是开不下去的。在帝都学院附近地块的租金压力下开这种店,保证出入平衡就是个笑话。
这些店本来就不是为了赚钱才开的。帝国学院背后站着的可是帝国!他们还没卑微到要薅自己学生的羊毛。反正都免了那么多学生的学费了,每年再亏个几千金币用来给学生提供方便也只是举手之劳。
这种平易近人的态度也与华清学院……大相径庭。至于究竟差在哪里,就得王二本人一探究竟才能知道了。
到了西门门口保安似的男人抬头看了一眼他,一挥手留了一道印记在王二身上。
一个中级魔法师就用来看门吗……
“要去哪?”
“对外出租实验室。”
“……哪间?”
王二现在才发觉一件极其严重的事。
他忘记问门牌号了。
……
……
我在这里干什么呢。
坐立不安。
半年的时间。
一百八十天。
何夙一度天真地以为,
以为自己和她们一样了。
……
……
“何夙原来也是何易那个何家的人啊。”
“那和何离差的也太多了。”
“虽然何夙考试比何离好,但何离那是不屑于这些魔法基础内容吧。”
“听说何离下个学期就要退学……”
葛尔魔法私立学校。
由于学校开设正统的魔法基础教学,校长又是高级魔法师而为人所熟知。
这里大部分学生和田墨书他们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只是缴纳的学费更高接触的内容也更多,更有把握通过省内的学院考。
是的,就算是葛尔城范围内最好的私立学校,目标也只是放在省内。
而省内考试可以考进一流学院的可能……微乎其微。
因为名额太少了。
帝国的二流魔法学院数不胜数,哪怕是魔法弱势的东和省报的出名字的就不下五所。
但一流学院,整个帝国也只有三所罢了。
帝都两所,帝国学院,华清学院。西和省一所,西和学院。
帝国外的三所一流学院也只在帝都开放考试名额。偶尔突发奇想才会允许老师在帝国各省学院学习的同时挑几个合适的苗子回去。
简而言之,对于东和省的普通学生要考上一流学院无异于天方夜谭。早早认清事实把目标放在二流学院才是正事。
何夙本来也应该这样。
她的母亲完全不懂魔法,只是父亲何金荣在帝都做生意时结识的贵族女性。而何金荣当年能考上华清学院是九成的运气一成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复制。
既然何夙不能像她父亲一样上一个好学院,再好的法术回路也只能当做孕育强大后代的温床,谈婚论嫁的筹码……
毕竟葛尔魔法私立学校在学生间也只有三个出身高贵的大小姐被人津津乐道,这之中没有何夙。
王二改变了她人生的轨迹,让她第一次得以掌握自己的人生。
她的主见第一次得到回应,第一次与那些憧憬的人们同行。
然而一切都太顺利。
习惯了在颠簸山路上踽踽独行的她猛然登上高台拨天见日。
为这光芒欣喜的她却也为这迥然不同的情境迷惑茫然。
——我该去往何处?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顺从和无主见。以前的她被父亲被何离她们庇护习惯了,像个跟屁虫一样唯命是从。不去考虑这些代她做的决定是对是错,只是天真地以为这些人不可能会陷害她,都是最符合她利益的决定。
所以昨天晚上,她才惊愕了。
“嗯……我有一个老朋友,在江河学阀……他……额,他儿子和你年龄相仿。”
——原来是这样的吗。
“只是交个朋友嘛……学院考结束以后还有几个月时间,哪天约起来吃个饭。”
周围的几个糙汉要么是醉倒呼呼大睡,要么就是靠在一旁假寐假装没有听到。
这是他们的家事呀。
何金荣的确很关心女儿的成绩,也在几个月前从王二那里知道了女儿笔试稳过分数线的消息。
于是他理所应当地改变计划。
为她的女儿寻找一条通往幸福的捷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