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是又到了七月,天热加上对过生日的期盼才造成自己的心神不宁,林豫墨跑了几趟升仙崖发泄了力气,也就缓解过来了。毕竟去年娘亲才来看过自己,按照约定再来要等到明年了,除非自己马上就能飞起来,直接下山看望她都可以。只是杨得意从他打坐的地方走过七八遍之后,突然开口说:“你母亲在家病倒了,看样子挺严重的。你要不要回去看看她?”
林豫墨有些茫然,“病倒”是个什么意思?跟那些被家族晚辈一样用担架抬着上山寻求仙人救治的老爷爷、老婆婆一样吗?怎么可能,自己的娘亲那么年轻,从来没有听说过哪里不舒服,怎么就病倒了呢?还挺严重的,雪姨一个人照顾不来吗?师父都知道了,那爹怎么还不回来呢?
心中突然涌起了这么多的问题,让林豫墨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只能抬头望着师父:“我娘她,怎么会生病呢?她身体那么好,去年都没有一点儿问题呢……”
杨得意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收的这个开山弟子,在修心上其实并不太符合杨朱一脉的路数,或者说还没有修炼到位。只是不经过世事磨练,能够符合杨朱一脉的要求的确实是不太可能。而林豫墨自幼上山,除了看戏一般看那寻仙之人漫山遍野地乱逛,对于世事人情并不了解。也许拥有雄厚天赋和自己悉心指导的他迟迟不能完全掌握自己的能力,这缺陷便是根源之一。
修道之人讲究一个念头通达,而杨朱一脉更是讲究个人意志。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我”有了想法,就必须按照这想法来办,不管是好是坏是对是错,不考虑世人的青眼白眼称赞辱骂,不求长生而长生自至,不求强力而能量自来,顺乎自身天性不违大道本意即可。而林豫墨的个人意识,有待加强。
想到这里,杨得意却又不甘心让林豫墨马上下山体悟人生增强意识。林豫墨今年十四周岁,最多还有两年他体内的先天之气便要自然外泄通达平衡,现在下山的话不利于他先天雄厚资本的吸收转化。能用多少以后大有时间练习,但先天之气之本却是一辈子的财富,对于未来冲上更高层级有着巨大的帮助。
杨得意好一会儿没说话,回神看看林豫墨的眼神越来越焦灼,赶紧出言安慰:“没事的没事的,你娘另有贵人保护,并无生命危险,你无须紧张,继续安心修道就好。”
林豫墨感觉自己的眼珠子快要炸开了:“师父,我娘亲她到底是怎么了,莫不是有人要害她?”
杨得意无奈,只能摇头叹息一生:“你父亲命中之劫难爆发,如今生死不明下落不知,你母亲是忧思过盛而病倒,并非他人所为。”
林豫墨脑子轰得一下子胀了起来:“我爹又怎么了?连你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是不是有修炼之人出手加害,以他的身手怎么可能轻易遭劫!”
杨得意本来也是个暴脾气,这会儿却是发不出来,让徒弟一轮急问给问得哑口无言,口中只得继续相劝:“即便是有修者出手,能拿下你父亲的人也不是你现在能对付的。你还是抓紧这两年时间好好修炼吧,争取早日达到更高的境界才能不受对方要挟拿捏……”
师门不会参与徒弟山下家门的事宜,这是杨得意早就跟林德箭、林豫墨说过的。
杨得意说的自然有道理,但林豫墨十四五岁的年纪,怎么可能听得进去?
“我爹我娘受难如斯,我却只能窝在山上装孙子,那还修个屁的道!”
然后他被杨得意狠狠地揍了一顿。
……
皇权更替之际,天水墨门前任门主奚侯光得到消息之后从南焱洲赶了回来。因为还带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所以到达易州城的时候已经是六月底了,那时候林府内外正在为重修男爵府忙碌着。
少女是奚侯光在南焱洲找到的墨门机关术传承者,自身还掌握着墨门修炼的传承,只是自幼颠沛流离,没有机会好好修炼。被奚侯光发现之后带在身边,暂得了两年的安宁,却还没有对他彻底放心——毕竟这个人太弱了。虽然他给出的理由能够说得通,但她内心其实不怎么认可的。所以此次跟着他来到北寒洲不只是为了躲避战乱获得一时安宁,同时也是为了确定奚侯光的墨者身份。
少女姓崔,唤作崔灵。正是二八年华的她脱离了战乱之地后看起来颇为清秀,是个习惯于沉默却不怎么害羞的人。到了易州之后,被直接送到了奚家秘地。奚家秘地是墨门的传承和老一辈人集中之所在,在那里她一方面可以确认奚侯光的墨门身份,另一方面也能安心修行一段时间,不至于在异国他乡缺乏自保之力。
安排好了崔灵,他脚下不停回到易州,见到门客陆云峰之后了解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心中不安之下,赶紧赶到林府之外保护王心月,免得出现意外。毕竟林德箭的情况太蹊跷:根据陆云峰在南凉战场内外得到的消息,林德箭这次很可能是被里应外合地抓捕了,联手的至少有三方势力,还不包括南凉军方。其中至少有一方掌握着仙家术法,因为就个体武力上来说,如果雄鹰国大部队没有杀死他,他就不可能被其他人轻易抓住。
所以,不得不防范那些人对王心月出手,不管是为了对付墨门的自己,还是为了其他什么目的。
也正是因为有此担心,他才一直守在林家院子里,也正好看到了王心月拔刀的这一幕。
多方分析劝慰后又督促着王心月赶紧去包扎伤口,然后银杏树下的桌椅灯壶搬回中堂,奚侯光才算输了一口气。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多方分析、劝慰,反而压倒了王心月——她之前也不过是一味的担心、怀疑,如今通过他的话,像是在心底坐实了很多猜测,进入卧房没两步便晕倒在地。
奚侯光没有注意她软软倒地的声音,正拿着“非攻”短刀,仔细地感受这千年之前的墨门技术成果。即便如今的他已经对修道一事有了很深的了解,依然看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力量让它能感受到持刀人的情绪,又是如何保证这力量千年不朽至今有效的。刀身上没有任何痕迹,刚刚划破王心月手指流出的血迹没有一点残留痕迹,可见它的材质是何等的特殊。
林家没有其他人了,身为家主的王心月不至于包扎个手指伤口能花一刻钟时间,把老头儿晾在中堂里。但这么长时间过去,却迟迟不见她出来,这让奚侯光感觉到了不对劲。试着敲了几次房门之后不见人回应,推门进去一看却是在地上不知道躺了多久了,手指上的血都自动止住了。于是赶紧叫醒早已经睡下的雪姨,帮着把她抬到上床榻之上。然后先安排雪姨烧水,自己跑去王大夫家里请人……
这一通忙活下来,已经到了鸡鸣之时,奚侯光让雪姨照看着已经醒来的王心月,自己则按照王大夫的指点跑到城北大街的药铺里买来了三副药,开始慢慢熬药,直到天微微亮时药才刚刚煎好。
奚侯光忍了许久之后,趁着雪姨离开的空档悄悄问王心月:“要叫豫墨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