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镗是个很记仇的人。
主要表现在,有仇必报!
不仅十年不晚,二十年、三十年也不晚。
当然,也不拘泥于时限,越早越好。能当场报的,绝不肯等到明天。
不过,通晓易理的人就这点儿好,很多事情上看得开!
毛骧当着他的面,承认放纵部下打了冉清流,其罪一也。
不仅纵容部下,而且自己也在冯镗的家宅内动刀,其罪二也。
逼得他不得不入仕途,走上完全不喜的道路,其罪三也。
三宗罪,宗宗该死,不过谁让人家是达官贵人,不是平头百姓惹得起的呢?冯镗决定陪他好好玩玩,报仇并不急于一时。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冯镗刚起身,冉清流就端着热水走进来了。殷勤的给他拧手巾、倒水、拿衣服,服侍盥洗更衣,直到半跪在踏板上打算给冯镗穿鞋的时候,终于遭遇了强硬的抵抗。
“我什么时候让你做过这些?”冯镗歪着头,皱眉打量了冉清流几眼,托起他的下巴,仔细看看,惊讶的得出结论,“你昨晚做贼去了?”
“没……没啊!”冉清流连忙摇头。
冯镗眉宇紧锁,显然不相信地追问他,“你没什么没?没去做贼,你怎么顶着两个黑眼圈儿啊?还有,你脸上这淤青哪儿来的?”
“真没什么!”冉清流缩缩脖子,不自在的把半跪的姿势挪成了跪着,他摸摸脸上的淤伤,解释道,“我这是不小心撞的。”
“不小心撞的?”冯镗嗤笑一声,“冉清流,你当我傻,还是当我瞎?来,你现在再给我撞一个我看看。”
冉清流别别扭扭的躲闪着求情,冯镗不为所动,冷喝一声,“还不说实话!”
冉清流面色为难,“小师叔,您别问了好吗?不疼了,真没什么的。”
冯镗瞪了他半晌。
冉清流低着头装王八。
冯镗点点头,“行!你嘴硬是吧?你以为,你不说我就猜不到啦?昨晚上琢磨我的话琢磨了一宿,今天起的挺早吧?在街上遇见谁了?我要是猜的没错,那家伙专门堵你来的吧?毕竟他就踹了你一脚,以毛骧的性格,再加上昨天在这儿发生的事情,他估计不仅回去挨了顿板子,连饭碗都砸了。找了人堵你,不小心打在脸上。遮是遮不住了,被我发现只是早晚的事情。你怕我问,才故意凑上来让我发现,运气好的话,我见你大大方方不遮不掩,估计还不会多想,兴许就蒙得过去!冉清流,你能耐大了,心眼儿都用到我身上了?”
冉清流被发现的时候就知道瞒不过了,这会儿听冯镗直接挑明,便求道:“小师叔,他够可怜的了。昨天,他也就是奉命行事,讲道理,这事他固然有不对,却也不能全怪他的。一夜之间沦为丧家之犬,他心里有气,我又恰好被撞上,才会这般。真的不疼了,您看在我的份儿上,这次别跟他计较?”
“我早晚让你气死!”冯镗一指头狠狠戳在冉清流脑袋上,把他戳得‘哎哟’一声,“疼?你还知道疼啊?你总是替旁人想,什么时候替自己想一想啊?”
冉清流可怜兮兮地揉着脑门儿,眨眨眼,“您这么说,就是不生气啦?”
冯镗哼了一声,不说话。
冉清流又往前凑了凑,“那……您再答应我一件事?”
冯镗眉毛一立,邪火猛的窜上脑门儿。
冉清流趁着他还未来得及发作,赶忙说:“您看他都这么可怜了,也没处可去。要不,您就收留了他吧?怎么说,他也是因为我的事情才……”
眼看着冯镗黑了脸,冉清流急道,“哦哦,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他是咎由自取嘛!可……很可怜了……更何况,我……我也答应了他……”
“你……”冯镗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
冉清流知道,冯镗对他素来不同,在这种非原则性的事情上,一向是嘴硬心软。没有第一时间反驳,往往就意味着有戏!
果然,对他,冯镗到底狠不下心,叹口气道:“刚被毛骧扫地出门的人,转眼就进了我的夹袋,你可知道,毛骧知道以后,会怎么想我?我跟毛骧的关系才刚刚建立,你昨天问我约法三章什么意思,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他想控制我,就得保证我在他控制范围之内活动,而且只能给他一个人算卦问吉凶!我要防止他起了囚禁我的心思,又要让他安心,所以才出此下策。”
“其实你不理解的大概也只是第三条,但细想呢?三百六十行,唯有进了仕途,我才不能肆意游走,也不能再随性给人卜卦。那仕途里头,分官、吏、役,我若是想为官为吏,别说不好安排,他更是难免会担心我被更多人注意到。为了防止我通过升转的手段脱离他的控制,他极有可能会把我塞到那个新成立的锦衣卫里,我就彻底没了自由。想来想去,也只有做衙役,既稳定,又不张扬,随叫随到,还随时可以打压,而且也不能随意摆摊卜卦,算起来一箭几雕?”
“他是正二品的高官,我呢,一介庶民,他一根指头就能捻死我!我才刚刚安抚住他,你就给我找事儿?你是生怕我活得长啊?”
冉清流听了,不免犹豫起来。他是心肠好,可冯镗对他来说很重要,绝不是外人能比的。若是收留那人会给冯镗带来祸事,那他绝不能这么做。
见他显然犹豫起来,冯镗才哈哈笑道:“行了,行了,不逗你了。你想救就救吧!冉菩萨!这世上就没有你不想制止的争端,没有你看得过眼的倒霉蛋!”
“可……您对毛大人怎么交代?”冉清流不放心的发问。
冯镗自己穿了鞋站起身来,不轻不重的朝冉清流身后赏了一脚,“你就省省吧!还轮不到你来担心我!你去把他带过来,就说是你自己硬要留着用的。你不生他气,我可饶不得他!在我门下,他的日子只会更不好过!让他签个卖身契给我!我管他三餐饱饭,可不能白养着他,他得给我把这院子里所有的杂活儿都干了!听见没有?你要是再敢阳奉阴违,看我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