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怎么样?冯镗的吩咐,冉清流除了偶尔同情心泛滥会试着劝一劝、稍加反抗之外,一向是能顺从的全都顺从。他下意识地就点头,看起来乖巧极了。
冯镗冲他笑笑,在店里信手一指,对他说:“这店开始经营之后,你就在那儿搬个桌子,温习我之前教过你的功课,或是看看闲书。每日交一篇笔记给我,读书心得也好,市井见闻也罢,无论字数多寡,我只要你言之有物即可。懂吗?”
“是。”这是再简单不过的功课,冉清流当即答应下来。
冯镗说:“不过,整日看书也不好,这茶馆儿毕竟是人来人往的地方。这样吧,我设个签筒在这儿。孙卯,你这店里的客人,只要花上五文钱,就可以抽一根签。如果愿意多花五文钱,就可以到清流这里,让他解签文。清流,你呢,权当长长见识,巩固一下我从前教过你的东西。另外,也多和人说说话,别一个人闷坏了。当然,也是帮孙掌柜多个生财之道。抽签的钱都归孙掌柜,解签的钱,你们两个五五分。”
冉清流和孙卯一起应下。
孙卯只当冯镗是逗着冉清流玩儿罢了,冉清流也只当冯镗是真怕他呆的闷了,找事情给他做而已。
吩咐清楚了这些,冯镗才看向了关枭。
“关枭……”冯镗斟酌着这名字,目光频动。
关枭紧紧注意着冯镗的表情变化,明知道他在思量自己,却依旧低眉顺眼,未经允许,并不发出半点儿声响。
过了半晌,冯镗才说:“关者,紧翅收翎;枭者,鸟栖于木。你,读过书吗?”
关枭回答说:“回冯爷的话,小的自幼家贫,混迹市井,不曾识字。”
冯镗说:“那你该是没听过这句话了!西汉焦赣写过一本书,名为易林,也叫焦氏易林。其中有一句话说:鹰栖茂树,候雀来往。一击获两,利在枝柯。你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
关枭老实的摇头,“回冯爷的话,小的不知,请冯爷训教。”
冯镗笑笑,“说的是你!鹰栖于树,瞭望中原,静待时机。如今机会来了,只看你能不能抓住眼前这个机会。”
关枭眼中毫无波澜,只躬身顺从地说:“小的来时,杜大人就曾特意嘱咐过,一切都要依照您的意思竭力办好。若是让您稍不满意了,便算是您不收拾小的,回去后,杜大人也会剥小的一层皮,给您出气的。”
冯镗故意问他,“那你到底是听你们杜大人的,还是听我的?”
关枭想都不想,便说:“小的一员罪囚,是再卑微不过的人,自然是杜大人的话要听,您的话也要听。不过,连杜大人都要听您的话,小的就更该听您的话了。想必,杜大人并不敢跟您顶撞,您二人也不会有意见不同的时候。”
呵,冯镗浅笑一声,对他说:“我若定要你说呢?万一他和我就是意见不同,你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关枭苦笑,“冯爷何必定要结果?小的现下说听谁不听谁的,做的时候又不能保证可以作准。小的到底听谁的,总归在您,不在小的。”
冯镗抚掌点头,“你啊,不愧是杜冬林的人。到底是他带出来的,脾气秉性,似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行了,我不难为你。你的意思,恰巧也是我的意思。我不习惯把主导权交给旁人,你这反应,于我而言,刚刚好。我暂时没什么要紧的事情给你做,你这几日就暂且也呆在店里,充个伙计,跑前跑后的帮帮忙什么的。每日来了几桌客,都是些什么人,说的什么话,点了什么茶,用了什么点心,诸如此类,林林总总的。你心里记着,每天晚上,我要听你说。”
“是。”关枭应道。
对于一个不认识字的人而言,要记住这些东西,全都只能凭借记忆了。但关枭并不觉得被难为,反而有一种受到了重用的快感。他不是一个愿意屈居人下的人,对于摆在面前的机会,他很珍惜。
最后只剩下了李淮一个人还没有被派到任务,他面上一点儿都不急,只低着头站在一旁,跟不存在一样。他一向存在感极低,和一群人站在一起,总能把自己稀释成被无疑间忽略掉的一个。
但面前总共就这么几个人,冯镗当然不会把他给忘了,吩咐过了别人,就转头对他说:“毛大人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外头跑,所以叫你带了人来保护我的。我自然不能让大人操心,但带着那么多人招摇过市,难免不好。这样吧,每日有你带两个人跟着我就行了。”
“是,小的遵命。”李淮回答说。
对于他而言,冯镗能够带着他,已经是对他不错了。他本以为,到了地方,冯镗就要把他抛下呢!他的身份,其实两个人心中都是心知肚明的,冯镗不傻,李淮也不傻,很多心照不宣的事情,不需要点得太透。
冯镗对旁人都是细致交代,唯独对他,只这么两句话而已。交代过了,冯镗才觉得有些不对,左右转转头看了一圈,他问,“唐迹人呢?你们谁看见他了?”
李淮眉毛动了一下,还未来得及上前,就听关枭开口说:“小的见他吃过饭就出门去了,您要找他吗?小的这就去帮您把他找回来。”
冯镗皱了皱眉,摇头说:“算了,找什么?总要回来的。孙卯。”
孙卯上前半步,“冯爷,您吩咐。”
冯镗站起身,指指他说:“那家伙就交给你了,整日闲着也不是个事儿,他不是认识几个字,也开过店吗?让他给你做个账房吧。就是记着,他家在绍兴出过事情,等闲别让他出屋见生人就是了。这个,李淮,你派人给我看着点儿,那家伙,闹出事情来就是大事,不能不防。”
两人一起应是。
冯镗哼了一声,冲他们摆摆手,“都各自歇着去吧!李淮,明天一早,陪我出去办点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