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完全放亮,冯镗就带着李淮和两个锦衣卫出了门。
走在会稽县的街市上,没走几步路,就随便找到了个出来摆早摊的小摊位坐下来,李淮扬声喊过了伙计。
小伙计见有客人,连忙跑过来应承,“几位客官吃点儿什么?”
李淮看了冯镗一眼,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就自己吩咐道:“四碗馄饨,四笼包子,再来几碟你们这儿的小菜。先就这些,快点儿上!”
小伙计答应一声,吆喝着跑去端笼屉上新蒸的小笼包子。泛着浓浓香味儿的包子、馄饨很快就上了桌,还搭配着本地有名的茴香豆、臭豆腐干、酱鸭子各一碟。
小伙计上好了吃食,说了声‘几位慢用’,随后便转身要走。
冯镗自身后叫住了他,“伙计,等一下。”
那小伙计连忙转回身,“您还有什么吩咐?”
冯镗问他,“我说伙计,你这是地道的会稽风味吗?我们初到宝地,就想吃点儿本地稀奇的东西。”
小伙计笑着说:“这位客官,您这么说,便算是来着了!我们掌柜,祖祖辈辈住在会稽,算下来有六代人了,各个都是开早点摊的。这么说吧,满会稽县,您也找不到第二家这么地道的早点摊。”
冯镗点头,看着手下的馄饨若有所思。
趁着刚开张,没什么人过来,生意也还没起,小伙计便问,“您几位是头一次来会稽吗?听这位客官的口音,却似是也不远。”
冯镗自小长在嘉定,自然是说一口吴语,与浙江方言相似。平日里倒是说京城官话比较多,但到了这儿,跟平头百姓交谈,就索性说起了家乡话。
听小伙计一问,就回答说:“我是苏州府嘉定县人,不过是从京城来的。京城高门大户多,生意不好做,这不,想着到会稽碰碰运气。”
这小伙计似是个热心的人,听了冯镗的话,就立马压低声音凑上前来,对冯镗说:“咳,这位客官,您初来乍到,怕是不知情。不是我说啊,这还真不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
“哦?这怎么说?”冯镗假意问他。
小伙计四下看看,小心翼翼地说:“我说着玩儿的,您可别学给别人听。咱们这绍兴府,早半个月刚刚升了个新知府!同知升知府,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时候!这些日子以来,抓了不少的大户!您兜里有两个大子,去哪儿折腾都好!就是千万别让府衙看出来!不然的话,非得给您抓进去,非折腾光了都不一定能出来!”
冯镗皱了皱眉,“你说的这个新知府,叫……”
小伙计说:“冯兆先!就是原先的同知,知府半月前高升外省了,他递补上来,署理知府。”
冯镗点点头,心下了然,这个冯兆先,估计也就是薛超口中的‘冯同知’。那日听唐迹提起说是他表兄升迁本府,估计和薛超说的就是这同一人了。
冯镗又问,“那这冯知府官声这么差,还得罪了大户,就没有人能够收拾他的吗?”
小伙计却就像是听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似的,连忙阻拦,他说:“可不敢这么说,可不敢这么说!”
他这边声音闹得大了,惊动了掌柜。掌柜本是在锅边忙活,一抬头,见小伙计在这桌边半天,还没动地方,就知道他又胡说八道去了,连忙吼道:“满诚!你又偷什么懒呢?还不过来!”
小伙计连忙跑过去,冯镗离着不远,看见掌柜揪着他的耳朵教训,“你又胡说八道什么呢?整天满嘴胡诌,看早晚把你舌头割了!还不快擦桌子去!”
小伙计应着,揉揉自己的耳朵,拿着抹布擦桌子去了。
冯镗眨眨眼,有些无趣的低头看碗里的馄饨。
都是行伍出身,吃饭的速度快。他跟小伙计说话闲谈的工夫,另三人都差不多快吃完了。李淮见他终于停下来,把筷子捧过来递在他手边说:“冯爷,您快吃两口吧,看都快凉了。”
冯镗接过筷子,慢吞吞吃早饭。心里头,却是就小伙计的话琢磨开了。
能把这全府的富户拿捏在手中,无人敢与其对抗,说明这冯兆先是有些能耐的。真的和这些富户关系好却是未必,但抓住了他们每人的一些什么把柄,却是必然的。不然的话,若是没什么由头,谁敢一次得罪这么多人呢?
而之前孙卯所说的‘得罪县衙的掌柜’估计也并非是得罪了县衙,而是得罪了府衙,得罪了那位新任的知府大人。所以,才落得一个下狱问罪的下场。
那么多人一起被抓进大牢,府衙亲自去抓、去审,未免太慢,也太浪费地方,更加浪费了下级衙门本该拥有的职能。这么一来,大家都有油水可敲,自然是一级一级的皆大欢喜了!还真是打了个好算盘!
冯镗不急不慢的把早饭吃好,付了钱,从摊子上离开。在街上转了两圈,待日头升得高高的了,就带着人直奔绍兴府衙。
府衙门口,他自是被人拦下。
“干什么的?”衙役头儿满脸横肉,上前拦住冯镗,斜着眼睛问他。
冯镗连忙笑着回答说:“草民冯镗,初到贵宝地,前来拜会知府大人!”
那衙役头儿听了,猛推了冯镗一把,直接把冯镗这小身板推了个跟头。
李淮见状,连忙上前去扶,两个锦衣卫下意识的眼中寒光一凛,就要出头。
衙役头儿哼了一声,指指脚下的地面,“怎么?还想动手?不看看这是哪儿吗?这是绍兴府衙!知道府衙是什么地方吗?不是你们这些乡巴佬想进就能进的!趁早滚蛋!还拜会?知府大人跟你沾亲带故?凭什么轮到你个乡巴佬想拜会就拜会?姓冯就了不起了吗?知府大人没你这路亲戚!滚!”
许是冯镗身上穿的衣服太普通,让对方觉得好欺负了。他被李淮扶着站起身来,刚刚完全没有运力抵抗,摔倒的时候也没借力,这一跟头是摔得挺扎实,直到站起来,身上还生疼的。
他冲那衙役头儿的脸上仔细看了看,喘了两口气,浅笑一声说:“不让进就不让进呗!等你请我的时候我还未必想进了呢!差爷近来,可是要小心血光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