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茶楼到府衙,一路上冯镗都极为配合。可他的配合,并没有能够给他带来好运气。到了府衙,被押入大牢之后,立马就被人绑上了刑架。
冯镗依旧很配合,并没有说任何‘滥用私刑是犯法的’这种蠢话,因为他清楚,这私刑在府衙就不能算是私刑了,他们有无数种方式,可以让私刑变成堂堂正正的‘公刑’。
冯镗本以为自己是不怕的,可是当鞭子真的挥在眼前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地紧闭上眼睛。没有任何的问话,一轮毫不停歇、漫无目的的鞭打,似乎都只为了发泄,而并非是得到什么答案。
冯镗被束缚在两侧的拳头紧紧地攥着,指甲抠进掌心,攥出血来。
终于,在冯镗就要慢慢失去意识的时候,一桶冷水,激得他不得不重新恢复了意识。
动刑的人用鞭梢挑起冯镗垂下去的下巴,冷森森问道:“说!为什么要杀林头儿!”
冯镗喘息着睁开眼睛,嘀咕说:“不认识。”
那人显然没有什么耐心,听冯镗开口说的不是自己想要听到的话,顿时就急了,一顿鞭子再次铺天盖地的打下来。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冯镗呻吟着感受着来自身上的一寸一寸从未有过的剧烈疼痛。眼前呼啸的鞭子似乎又一次停了下来,一个细小的声音在面前说:“孙头儿,不能再打了吧?他该是真不知道,万一打死了……”
那被称作是孙头儿的家伙愤愤地,“不是他还能是谁?老林早上还好好的!今日出门去找他的路上,竟被匹惊马当场撞翻,踏至重伤!我都听了,就是这小子在府衙门口妖言惑众!就算不是他有意安排,也是他出言诅咒!老林现在生死未卜,我饶他才是见了鬼!”
“就算是给林头儿积点儿德吧!”那人不忍心的劝道,“人家也许就是看出了什么,好心提一句,你何必拿他撒火?他若真做了些什么,怕是早就说了。再说了,知府大人说了,这狱里不能用刑真闹出人命来!”
“哼,便宜他!”孙头儿愤愤地扔下鞭子,对手下说,“把他扔牢里去!我倒要看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冯镗被架着,一把摔在监舍内,本就伤痕累累的前身砸在地面上,顿时让他疼得眼前一黑。匍匐在地上,半晌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监舍里头还有其他的几个人,都隔得远远地看着,没一个敢上前碰他,生怕招惹上晦气。
冯镗维持着原位,被疼晕过去,再疼得醒过来,一直都没有人伸出援助之手。监狱本就是最藏污纳垢的地方,这里的人,不管有罪无罪,自己都是朝不保夕。冯镗原本也不指望任何人肯帮他,醒过来了,就试探着挣扎,自己挪动自己。
许是他声音大了些,不远处突然飞过来一只破碗,直砸在他肩头,复又被弹开,滚落在一旁。
“少折腾!”一声厌恶的声音低吼出来。
冯镗手扶在地上,撑起身子,勉勉强强翻个身,撑着地面倚着墙总算让自己得以坐稳当。手正好摸到那只破碗,他想也不想,拿起来就用尽力气,朝着身后的墙上猛砸了一下。
响动当然惊动了狱卒,孙头儿带人跑过来,正看到冯镗倚着墙壁坐着,一双眼睛向上扬起,盯着自己看。
“大晚上的你闹腾什么?活够了你!”孙头儿一边骂着,一边示意手下的狱卒打开锁链,待门打开,他一步冲上前,拎着衣服将冯镗提起来,抵在墙上,狠狠地撞了几下,“你干嘛?你还不服气是不是?”
冯镗喘息着,“我……没不服气……”
孙头儿瞪眼,恶狠狠地,“那你闹腾什么!”
冯镗咳嗽两声,溅出血沫子,“我也……没闹腾。”
嘿!孙头儿被他惹急了,一扯他就又要向外拖,冯镗一手死死握住木制的栏杆,一手攥住孙头儿抓着他的右手,让人意外的力气,倒是让孙头儿愣了一下。
冯镗说:“我能救他。”
孙头儿惊讶,手上稍松,“你说什么?”
冯镗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重复一遍,“我能救他!”
孙头儿反应过来,目光顿时有几分慌乱,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就感觉到冯镗手上的力气一松,身子向下坠去。他连忙把人扶住,回头叫人,“还不快帮忙!”
身后的衙役手忙脚乱的上前帮忙。
眼看着冯镗晕死过去,衙役问,“头儿,怎么办?”
孙头儿叹了口气,“找郎中!找郎中啊!算了,快!先把他送三班院去!”
三班院位于府衙之中,是三班衙役平时休息的地方。林头儿在路上被惊马踏伤之后,就被送到这里,请了郎中诊治。
可是他这伤势实在是太严重了,郎中害怕得罪人,一个劲儿的说治不了治不了,不敢轻易下药。处理过了伤口,就这么不温不火的一直拖着。倒是林头儿命硬,竟是撑到冯镗被郎中上好了药,悠悠醒转,也还吊着一口气。
冯镗醒过来,得知自己所在的地方,转头看了眼林头儿。
那人平躺在床上,浑身上下看上去比冯镗自己还要惨。
实话实说,冯镗并没有什么灵丹妙药,他本身对于外伤也并不见长。但人生总有太多的意外,他最开始跟林头儿说那句‘血光之灾’的时候,也没有想到他这血光之灾这么严重,严重到就差一口气就可能没命了。
他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在牢里,所以必须让孙头儿有理由花心思去救他。至于怎么救林头儿?冯镗没办法,只能听天由命,索性老头儿常说他生逢异相,老天一直待他不薄,应该不会看着他就这么死了的。
在冯镗的坚持下,郎中终于写好了一个较为谨慎的方子,煎好了药,让林头儿喝下去,一直等到第二天下午,人才算是恢复了一丝生气。郎中喜出望外,说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孙头儿看着彼时因伤重而沉沉睡着的冯镗,目光变得复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