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冯镗来到绍兴主要任务应该是查贪腐案。但是,在前面有一个宋康春作为诱饵之后,他反倒是不着急了。
宋康春是肯定查不出什么核心的东西的,别看他费了那么多的功夫,查到的却也顶多是皮毛而已。
这一点,冯镗很笃定。
冯镗悄悄躲在暗处观察,就是为了用宋康春这颗棋子,把这盘棋局搅乱。
而随着宋康春查到的东西越来越多,会稽知县伍端平最先坐不住了。
时隔数日,知府大人再一次传召,冯镗连忙随前来传话的林双全去了知府衙门。
在路上,冯镗问林双全:“林头儿,知府大人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咳!”林双全回答说:“还不是伍知县那边出了乱子?伍知县找知府大人问计,知府大人当然就派我们来请您咯!”
林双全的话,验证了冯镗的想法。接下来的一段路,他就潜心琢磨着可能发生的情况,还有行之有效的说辞和做法。
没过多久,就到了府衙。
照例是二堂偏厅,冯镗被林双全带进去的时候,冯兆先正瞪着伍端平,满脸的不痛快。
冯镗上前行礼,还没来得及把身子完全弯下去,就听冯兆先嚷嚷道:“免礼!免礼!跟你说了多少遍,在我这里不用这么多礼。你来的正好,快给我看看这个家伙是不是中了邪了,满嘴的胡话,大白天,在我这撒癔症呢!”
冯镗朝伍端平那边看了一眼,随后又转身朝向冯兆先,很正经八百地说:“大人多虑了,草民看伍大人精神还蛮正常的,不像是能满嘴胡话的人。”
“哼,不像?”冯兆先对伍端平说:“那你倒是把你刚刚说过的话再说一遍,让先生好好听听,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在胡说八道。”
伍端平只得起身,复述道:“大人,下官绝对不是说胡话。这几天以来,那位京城来的宋康春宋大人,在下官的治下,四处扰乱乡民。下官虽然派出了不少衙役弹压,但是收效甚微。眼看着就要民怨沸腾,正恐生祸。下官人微言轻,宋大人不会听下官的话,下官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只能来求助大人。”
冯兆先对冯镗说:“先生,你听听!你听听!这不是胡说八道是什么……”
冯兆先一言未尽,冯镗已经打断了他的话,笑着说:“如此听来,还真是在说胡话!这自古,只听说过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伍大人堂堂知县,任上的时间也不短了,怎么会被个一无背景、二无帮手的外来御史给欺负了啊?这若不是胡说,那便应该是……”
“是什么?”冯兆先见他刻意停下,便追问起来。
冯镗说:“大概是无能吧。”
伍端平怒喝,“你一派胡言!”
“你才一派胡言!”冯兆先瞪起眼睛,把伍端平刚刚积攒起来的那么点儿怒气瞬间就给熄灭了,他斥道:“你还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你不知道这是谁吗?这是本府请来的幕友!连本府都要对他以礼相待,你凭什么口出狂言!”
伍端平连忙道歉,“下官知错!下官知错!冯先生,下官刚刚一时口快,您别见怪!”
冯镗笑笑,“口快口慢没什么,总归都是言由心生嘛。”
伍端平听了一惊,下意识地就想要替自己解释。冯镗却没有给他插嘴的机会,而是扭头对冯兆先说:“到底是胡说,还是无能,不看从前,要看以后。大人,何不给伍大人一个机会,让他证明一下呢?大人为官多年,想必不是第一次处理这样的事情了,应当有些秘诀,可以教伍大人的?”
冯兆先听了他的话,先是一愣,随后便笑了起来,“你啊,我请你来,本是要考较你的。怎么这绕来绕去,反倒是被你给考较了呢?不过,你说的倒是没错,比这个没头没脑的家伙强得多!”
说到这里,他狠狠地瞪了伍端平一眼,说道:“这个饭桶!一过来就只知道在我耳朵边上嘀嘀咕咕,把那小御史夸得天上少有,地上绝无。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焉能成事?当官的时间也不短了,怎么还这么冒冒失失,心中没个成算?看看你的样子,还不如个没当过官的人!小小事端,你慌什么?”
伍端平被骂得抬不起头来。
冯镗却还不忘补刀,顺着冯兆先的话说:“伍大人今后可真的要注意了,正所谓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诗经有云,人之多言,亦可畏也。这话,可决不是随口一说,转头就可以不当回事儿的!您想啊,您开口说话,要有气才能说得出来。常常给自己鼓气,则气越来越浓,越来越旺。常常给自己泄气,则气越来越稀,越来越薄。这其中的道理,伍大人可明白了?”
伍端平明不明白暂且不知,反正冯兆先是被冯镗的几句话给绕和进去了,他问,“次话当真?这言谈之间,居然还有这种说法吗?我倒是从未听过。”
冯镗说:“这话自然不是说着玩儿的。想必大人幼时怕是也听家中长辈提起过,做人不能总是叹气,总是叹气就会没福气。这话虽不是一样说的,但道理却是一样相同的啊!”
“嗯。”冯兆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后转过眼神,盯着伍端平,教训他说:“听着先生方才说的什么了没有?今后再让本府听见你说这些丧气话,坏本府的运气,本府决不饶你!”
伍端平喏喏称是。
又瞪了他几眼,冯兆先才把目光转了回来,“这件事情,我本是打算让伍知县一个人去做的。但是,看他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我就来气!这样吧,先生,你和宋大人虽有嫌隙,但到底也算是旧识。我让伍知县做东,请宋大人吃顿饭,说说现下的事情。你从旁作陪,帮衬一下伍知县。免得他在人家面前漏了怯,坏了我的大事!”
冯镗自然没有推脱的道理,更何况,就算对方不说,他都会想方设法的参与,现下正中下怀,他当即答应说:“全凭府尊大人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