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一回营便被引到了随军郎中处,左肩上的伤经过包扎后其实也无甚大碍,只是看着自己左腰空落落的剑鞘,心中有些不好受。
此战阻击敌军,因为自己的误判,致使数千将士陷入恶战,虽然伤亡并不算大,也达到了预期目的,但还是有些不必要。
况且,因为左肩受伤,在跃上叶常的战马时,竟连那把一直跟随自己南征北战的长剑也无法带走,这的确让他觉得有点失落。
于是出了营帐后,叶凌稍稍活动活动了有些僵硬的左肩,便朝着安字营的锻造处而去。
叶凌身上的将官铠甲使得军营中无人敢随意盘问他的身份,因此他一路畅通无阻的就来到了安字营的锻造处。
此刻的库房中,几个大汉正在一位老者的指点下,抡着铁锤,一轻一重的敲打着案板上的火红铁块。
老者见叶凌到来,先是盯着他身上的将官铠甲看了片刻后,方才行一礼,道:“请问将军前来所谓何事?”
叶凌上下打量了一番老者,却见他皮肤黝黑,身体干瘦,头顶花白的头发十分稀疏,留两寸来长的泛白山羊胡,小眼睛,宽眉毛,因为消瘦使得颧骨异常凸出,嘴唇清薄,干的发裂,应该有些年纪了。
此时老者正颤巍巍的行礼时,被叶凌扶住了:“老师傅不必多礼!我今日前来是想求一把好剑!”
叶凌说着,指了指自己左腰空空的剑鞘,接着道:“不知老师傅能否尽快为我炼造一把!”
老者起身看了叶凌一眼,点点头后道:“将军可否将左腰的剑鞘给老朽看看!”
叶凌听罢,取下剑鞘,递给老者道:“还请老师傅尽快!”
老者没有说话,拿着剑鞘,翻来覆去的端详了一阵后,又颤巍巍的走开了,置于木案之上,开始用标尺量起尺寸来。
叶凌见状,明白老者已经开始筹划了,便不再多言,在一旁寻了个地方坐下。
片刻后,老者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不禁开口问道:“敢问将军如何称呼?”
叶凌听罢,虽有些疑惑,但还是十分客气的道:“在下叶凌,字无鞠,老师傅问这何用?”
老者听罢,身子僵了一下,忽然停下了手中的活,缓缓的回过头来看向叶凌,眼中满是惊愕,但却又许久没有说话。
半晌之后,老者方才一笑,道:“老朽听将军像是中原口音,而如今五营军中的领兵之人,只有叶公来自中原,所以才要问明!”
老者说着,拿起手中的剑鞘,一步一步走到叶凌身前,接着道:“既然是洛阳叶公,那想必林字营的铸剑师会锻造出您更满意的剑刃!”
叶凌看着眼前的老者,心中有些疑惑,不过他仿佛隐隐知道了对方的言外之意,于是在接过剑鞘后,便不发一言的转身出了库房,骑上一匹马径直朝林字营的驻地而去。
刚到在林字营的营地,叶凌就正巧碰见了邵为,于是便让他领着去往了林字营的炼造房。
和安字营类似,简易的营房内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器,寒光闪耀,数个大汉抡锤,“呯呯乓乓”的敲击着。
不同的是,指挥着那群大汉的并非是一个老者,而是一个青年人,年纪不过三十上下,他身上衣衫满是碳灰,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蜡黄的皮肤也因为常年受锻造炉的烘烤而有些泛红,中等身材,发髻零散,而且头发上也落满了灰尘,正指挥着身旁的一个壮汉小点力气敲打。
见房内的光暗了一些,那位铸剑师这才抬头看向了正从门口进来的邵为和叶凌二人。
见到邵为,对方行了一礼后,笑道:“邵大哥今日又来看长枪了?”
邵为也跟着一笑,摇摇头道:“这次不是来抢你的长枪的!是来找你帮叶公打造一把好剑的!”
那铸剑师听罢,这才看向了邵为身后的叶凌,并且神情异样的上下打量了一番。
叶凌此刻身着安字营将官铠甲,肩披金色战袍,左肩还缠着一圈带血的白布带,散乱的发髻有些泛白,不及两寸长的胡须也夹着白色,一对浓眉,一双大眼,炯炯有神,颇有威严。
那铸剑师见叶凌眼中的凌然之气,不禁一笑,最后目光转向了叶凌右手所持的空剑鞘上,这才行礼道:“莫不是洛阳叶公?”
叶凌点点头,道:“没错,是安字营的老师傅让本将过来的!”
邵为见人已领到,想起自己尚有的事物,便向叶凌告辞离开了。
而叶凌则进到了库房之中,找了个空处坐了下来,对那年青铸剑师道:“那老师傅让本将过来,想必是有其他原因吧?”
那铸剑师听叶凌说完此话,没有答话,沉默了许久后方才轻轻一笑,拱手道:“叶公敏锐,在下姓瑰,名南允,字卫善!”
叶凌听罢,微微愣住住了,上下打量了对方一遍又一遍,竟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良久后才道:“瑰氏后人!?你为何会在五营军中?”
叶凌问出此话,随即就想到林潇云手中的紫泰剑,似乎也明白了些许。
“可否让在下看看叶公的剑鞘,也好给您锻造一把合手之剑!”瑰南允没有直接回答叶凌的问题,只是说着伸出手来,要取叶凌手中的剑鞘。
叶凌仿佛仍然有些难以相信,沉默不语的松开了手中的剑鞘。
瑰南允在案台处测量着剑鞘,没有再多说什么,却听叶凌开口问道:“安字营的老师傅让我过来,想必他也是铸剑山的人吧?”
“没错,他和我一同出山,后来便都留在了五营军!”瑰南允头也不抬的答道。
叶凌笑着点了点头后,轻轻舒了口气,问道:“祖上数次更名改姓,为何你们对六剑之事仍然如此清楚?”
既然今日碰到瑰家人,而且只知自己的姓氏和住所便能知晓与六剑有关,叶凌心中难免有些疑惑。
听到这一问,瑰南允才直起身来看向叶凌,犹豫片刻后方才道:“铸剑山每隔二十年便会派人探明六剑之所在,七百年来未曾断过,即使是如今胡寇肆虐也是如此!”
说到这,瑰南允眼中的神色明显有所波动,说道“胡寇”二字时语气也明显凶狠一些,不过他很快定住了神,接着道:“六剑之事不外传,是铸剑山的本规,而六剑氏族作为六剑之‘仕’,是除铸剑山外唯一详细了解六剑的人,因此我们必须时刻清楚这六个氏族的情况!”
瑰南允说完,手里的活也停下了,叫来一名大汉,交代一番后,便回身走到了叶凌跟前,将剑鞘还给了他。
叶凌接过剑鞘,心中的疑惑才算是解开,虽说自家早已和六剑之事无关,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从来没对叶玄提及过此事。
但此刻,他还是有些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那现如今六剑之‘仕’,又是何人呢?”
瑰南允听到追问,也随手搬来个木箱,在叶凌身旁坐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一直待在这样一个狭小的库房之中,很久没人能与他好好谈一谈了,瑰南允也不再顾忌什么身份礼节,爽快直言道:“你既然是叶家人,那告诉你也无妨!其实现如今,六剑之中的三剑,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叶凌听罢,若有思想的点了点头。
的确,五营军就有紫泰和赤炼,自己确实已经知道了三剑之事。
“祖之赤炼、林之紫泰还有叶之墨执!”瑰南允看着叶凌,接着说道:“这三剑叶公是肯定知晓了的,而剩下的便是萧之银殇、陈之录持还有汉之金獠!”
瑰南允又说了一些关于各个氏族现在的情况,也说了一些铸剑山的情况,一直到很晚,叶凌才从林字营回营。
而瑰南允给叶凌的时间是后日,后日便能为叶凌锻造一把好剑!
回到营房时,叶凌倒是很稀罕的看到了叶坤,自从收复襄阳,叶常把他调至辎重部后,就很少看到他了。
叶坤见叶凌进帐,先行一礼,道:“伯父您没事吧!”
“你怎么到这来了?”叶凌应一声后,问叶坤道。
“过几天负责安排粮草的楚校尉令我回江陵城运粮,于是我便过来看看,您和父亲有没有什么要我带回的话或是其他的……”
“大丈夫行军在外,哪能有牵挂?”
叶凌对着叶坤不紧不慢的说出这样一句话,倒是让叶坤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停了片刻又问道:“伯父左肩上的伤……真的没事吗?”
叶凌在帐中坐下,看着身前木案上的行军图,头也不抬的道:“一点小伤,无碍!”
叶坤见叶凌正忙着,也便没再多说什么了,于是默默的行了一礼后,准备告辞。
“等等!”
可叶坤刚要踏出营帐时,却忽然被叶凌叫住了。
叶坤听罢,有些好奇的回头看着叶凌,片刻后才听他说道:“既然你顺路回江陵城,那我就写一封信你带回去……”
叶凌说着又忽然停住了,目光依旧定在行军图是,只是声音低沉了些,接着说完了刚才的话:“带回去,交给你大娘!”
叶坤听完,即刻露出了笑脸,看着仍坐在主位的叶凌,高兴的道:“嗯,景恒明白了,那侄儿就在帐外等您!”
叶坤自从调离前线后,心中也算是好受了一些,不再像以往那般阴沉,没有了负担,人自然也轻松了不少,只是没有忘记伊娄部的事,一旦有空暇,便会在军营中,或是骑着马四处去打探,多少也是有所耳闻。
片刻后,叶凌拿着一封书信出了营帐,将信交到叶坤手中,看着信良久才抬起头道:“把这封信,交给你大娘便好!”
叶坤看了一眼手中的信,笑着道:“伯父放心!”
随即,他便骑上马,一路而去,叶凌一直在目送他离开营地后,才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回了营帐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