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三零章 蜀地旧事(六)(1 / 1)青丰岩木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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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柟看着木案上的膳食,自然没什么胃口,再者,她对于这里的兵卒,也确实信任不过。

而兰致回到厅堂后,便开始着手处理战后的事宜了。

对于此次的巴中大战,没有任何人会预料到事态竟会发展成如此地步。

自己和方奎率五千残兵流民,屯居于巴中山地,不料却被吴王大军所围,原打算固守此地,待虞公援军赶到,再寻机突围。

可不想天公作势,突降骤雨,使得山中蓄湖水位暴涨,于是,两人登山而望,决定借助地形,水淹三军。

因而,对于此战,兰致尚需要统筹各方消息,将战况尽快呈报给虞公和左右使,分析形势,并言明请罪。

此外,自己夜间还要替换房奎,督查巡防,安置灾民,如此,便自然顾不上司马柟了。

但关于这位平阳郡主,兰致心中其实早已有了处置方法:以司马柟为质,换取长沙王退出蜀地。

这样,无论对长沙王,还是对虞公,都是可以接受的条件,也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经此一战,长沙王或许已经萌生退意,而此时再以司马柟为质,定会事半功倍。

而若长沙王退出,吴王在经此大败后,也断然不会再独撑巴蜀局势,撤出,自然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忙忙碌碌,还是在第二日午后,听卫兵来报,说司马柟并未进食,兰致这才决定抽出时间,过去看看。

推开房门,司马柟正懒懒的趴在一席木案上,一只手把玩着燃尽的熏香炉,嘟着嘴,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兰致进来,才抬头看了一眼,眸子中闪过一丝灵光后,便又低下头去,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而旁边两个席案上的膳食和衣物,都还整齐摆在原处,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兰致见司马柟虽然模样有些憔悴,但那双眸子中闪过的灵光,至少可以证明,她并没有想不开、寻短见什么的,如此,便也让他安心一些了。

稍稍思索片刻,兰致似乎想清楚了原因,笑着道一句:

“郡主还请放心,此地没有要谋害郡主之人!”

司马柟停了下来,抬起头,看向兰致,轻哼一声,幽怨的道:“我怎么知道呢!”

兰致没有说话,只是弯腰拿起木赐上的筷子,夹一块肉食,放入自己口中,然后咀嚼一番,吞下肚去。

司马柟虽然头偏向一边,但时时侧过目来,看一眼兰致,又迅速转回去,然后跟着咽一口口水,却也掩饰得毫不在乎一般。

兰致见状,对外唤来两名戍卒,又端了一份热气腾腾的膳食进来,将那份换了出去。

和刚才一样,兰致拿起筷子,夹了一点,放入口中,又当着司马柟的面,咽了下去。

最后,看着司马柟,笑道:“郡主可还有疑虑?”

“哼!”司马柟头再度偏向一边,将不自觉望向这边的目光也收了回去,看往他处,不再理会兰致。

“请郡主慢用!”兰致说完,便客气的俯身行一礼,向后退出了厢房。

而正当他关上房门时,却听司马柟清新婉转的声音响起,瘪瘪嘴,幽幽道:“以后就你给我送饭吧!”

声音不大,言语羞涩,说到最后,近乎于低声呢喃了,但措辞中却是透着满满的傲慢和命令感。

兰致听闻,淡然一笑,轻声道:“遵命!”

于是,便从外面锁上了房门。

而司马柟见兰致出了厢房,也慢慢站起身来,接着,故意在膳食席案前来回往复几遭。

然后,又停于房门处,透过缝隙,确定外面无人偷看后,这才安心回到席案前,拿起碗筷,大口吃了起来,丝毫不注意端庄尊贵的形象了,毕竟,也是饿了一天了。

只是快吃完时,司马柟眼光一扫,竟瞥见在席案木赐的另一角,赫然躺着另一副竹筷,而那副竹筷,明显没被人动过!

司马柟偏着头,水灵灵的双眼眨了眨,似乎慢慢明白了过来:

那副竹筷没人动过,那自己手里的这副是......

想到此处,司马柟的身体顿时一怔,白净的小脸一瞬间憋得通红,耳垂如火烧一般,慌乱不知所措的心,在胸口剧烈跳动,脑海在一片空白之后,便陷入各种混乱,甚至连呼吸都变得紊乱。

保持一个姿势僵住良久后,司马柟反应过来,这才将还含在嘴里的竹筷抽出,颇有些讨厌的一把拍在木案上,然后还要拧过头去,“呸呸呸”的吐好久,又是喝茶又是漱口,良久才能正常的坐下来,稍稍平静了。

但即使是平复下来,司马柟也不敢去想,因为一旦想起,便心跳急促,呼吸紊乱,耳根通红,不知所措。

从此以后,都是兰致亲自给司马柟送的饭菜,但让他有些不解的是,每次送饭进去,对方竟从不正眼看自己,更没了傲慢轻视的眼神,有的只是支支吾吾、躲躲闪闪。

当然,对于这些,他也只是疑惑纳闷而已,并没放在心上,军务缠身,他也没精力去在意。

也是这几日,司马柟得知了兰致对于战俘的处置,此等军务,她自然不可能亲自去打听,只是通过房奎与兰致两人的争吵,方才知晓。

“九千战俘!你要全部遣返!?你疯了?!”

原本寂静的庭院,传来正堂内的一声怒吼,声音粗犷雄浑,熟悉的人便知道,这是将军房奎的声音。

随后便是一阵安静,似乎是兰致在耐心解释。

而刚才那一声怒吼,也惊动了房间内的司马柟,她缓步走至窗前,撑开了木质窗户,向着正堂方向望去。

“如此处置,你如何对得起战死沙场的弟兄,如何对得起虞公!”

又是一声愤怒的咆哮,从声音中,已然能感觉到,此刻正堂内的气氛,定是紧张到了极点,随后,便又是一阵短暂的停歇。

司马柟透过窗口,有些忧虑的望着正堂,几乎能想象到此刻堂内的场景:兰致语气柔和,正与满腔怒火的房奎交涉解释。

这次安静的时间更长一些,但随后传来的,便是正堂大门被猛然推开的撞击声。

房奎踏着大步愤愤的出了正堂,身上的铠甲也随之“哐当”作响,脸色难看,没有回头,只是再度大吼一声:“好好!都听你的,此事我不再插手!”

兰致追出堂外,看着房奎愤然远去的背影,眼神复杂,有些不安的摇了摇头,随即,欲转身回到堂内。

但见侧房窗户处的司马柟,兰致却又收起了不安的神色,抱以平静谦恭的态度,对她俯身行一礼后,方才回了正堂。

似乎直到此时,司马柟才有些明白,自己在大军覆没、逃亡被俘之后,仍能安然无恙、毫发未损,或许并不完全是因为自己尊贵的郡主身份,而是自己遇见了一位仁义之将,一位懂得人间温暖、杀伐无情的主将。

这也让她明白了,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在知道对方就是敌军主将,就是水淹三军,致使六万大军全军覆没的罪魁祸首后,为何,自己仍对他恨不起来......

再到后来,兰致放松了对司马柟的幽禁,白日里,可允许她在宅院内自由行走,但是,出大院门楼,是绝对不允许的。

于是,这些时日,无聊至极的司马柟,自然也多了一件消遣的事——偷看兰致执行公务。

当朝的那些王侯将相,自己早已见识过了,但翻遍脑海,也并没有多少印象深刻的贤者,吴王算是一位气场不凡的王者,但总觉得又多了一份狡黠而少了一份壮阔。

况且那种震慑人心的气场,在她眼里,不过是岁月的累积和经验的堆叠罢了,就像是刻意粉饰过一般,而非浑然天成。

“为王者,当气吞山河;为侯者,应豪迈雄浑;为将者,必金戈铁马;为相者,定睿智贤达。”

她也忘记了,自己曾在何处见过这句话,但当她躲于院中一角,偷看正堂中兰致的身影时,这句话总会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只是她觉得,在兰致身上,显现最多的,却并不是豪迈雄浑的金戈铁马,而是气吞河山般的睿智贤达。

治军,则赏罚分明、令行禁止,治民,则明察秋毫、仁义宽厚,动则如雷霆,静则如止水,怒则能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而做到这些的,却不过是一个年仅弱冠的小将而已。

时光荏苒,一个月的时间转眼即逝。

和兰致所言无差,长沙王的仪队已经来到巴中城内,同时而来的,自然还有虞公和左右使。

司马柟一切安好,在小聂的搀扶下,缓步行至车架旁,在登上车舆时,停留了片刻,回望那座宅院,像是在等候一般,良久,才目光闪动,进入帘幕之内。

或许是军务繁忙,兰致始终没有出面,只是临行前,托一名贴身侍卫,将那枚刻有“晋长沙府”的玉环,归还给了司马柟。

车架出了巴中城,摇摇向东,司马柟时时掀开帘幕,回望那座城池,渐行渐远,然而此刻,却是一种从没有过的心情,回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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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集而急凑的鼓声,惊醒了兰致,也将他从回忆中拉出,帐外,已有一缕阳光刺入,明亮而鲜艳。

兰致知晓,这是操练的鼓声,也是黎明的开始。

此处,是华夏神州,是北地中原,是洛阳城下,更是抗胡前线!

抱起战盔,取过佩剑,兰致迈开步伐,掀开营帐帘幕,走入一片光明之中......

而此刻的江南,建康的城垣之上,一位秀美的女子傲然立于城楼之上,肤色白净,一袭红裙,五官精致,长发飘扬,相较于五年之前,脱掉了那丝稚气,而多了几分成熟之美,曼妙婀娜的身姿也更显风韵,唯一不变的,是那水灵乌黑的双眸,和那典雅尊贵的气质。

女子越过秦淮河畔,望向浩浩大江,只见一支浩浩荡荡的船队,从西方驶来,船头直指建康城。

若是眼神再好一些,还能看到渡船上迎风飘展的朱红“越”字王旗,和桅杆上尚未熄灭的明灯,纸质的灯罩上,便是一个墨黑的“兰”字。

一位侍女从身后走上前来,将怀中的紫色锦衣披在了女子肩上,然后,轻声道一句:“起江风了,我们回去吧,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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