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常的这个决定,叶母并没有反对,但叶玄知道,这也就意味着,母亲没有办法再见父亲最后一面了,他们二人只能隔着这一层厚厚的棺木,道最后一句离别的话了。
小院内,跪满了家中的仆役和丫鬟,叶母一路回来,并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在棺椁被放下时,才满脸泪水的轻轻抚着棺木,说了一句:“无鞠兄,回家了,你终于可以歇一歇了......”
叶母的声音并不大,但奈何小院中太过于安静,这一句话说传来,叶玄的鼻尖一阵酸楚,心中如同刀绞,泪水再次不受控制的涌出,就连一旁护送前来的常勇和令安原二人,也不由得抹着眼角,转过去,不忍再看。
这是叶玄第一次听见母亲这样称呼父亲,当然也一定是最后一次了。
叶玄儿时最多的记忆,就是母亲带着自己在洛阳城外,等候着父亲和叶家军的凯旋,复一,年复一年,直到他慢慢长大,母亲变为了孤一人,却依然在等候着自己和父亲的凯旋......
二十多年南征北战,或许,是真的可以歇一歇了......
叶宅门前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前来吊唁的人多数是荆州本地的世家,其中也有一些江北的侨民望姓。
当然,更多的是不够资格进来吊唁的普通百姓,有的伫足观望一会,叹息两声,也偶尔会有一些停下脚步,冲着叶宅的大门叩拜祭奠一番后,再起继续赶路。
一路回来从没露过面的虞姝蕊,下午时也在武二的随行保护下,带着常勇的义妹,那个名叫铃儿的小女孩,进到叶宅小院内,恭恭敬敬的对着叶凌的灵柩跪拜祭奠。
叶母领着叶玄向对方回拜,全程安安静静,并没有一句言语,至于这两个今天都专程穿着一白衣的小姑娘,叶玄也并没有格外多看一眼。
铃儿低着头,一路哭哭啼啼,被虞姝蕊拉着出了小院。
二人出了小院后,上了一辆车架,但虞姝蕊却迟迟没有令御者启行,而是掀开车内的帘幕,轻抿着唇,呆呆的看着院内跪立的人,许久许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一晚,叶宅内响起了久久不曾听闻过的笛音,曲子是那一首《风入松,断断续续,异常哀凉,但吹奏笛曲的,却并不是叶玄......
第二,城内德高望重的济空和尚来到叶宅,在此吟诵了三天的超度佛经,经由他占卜所得的入葬之期,为己亥月庚戌,也就是四月十七,距离现在不过天而已。
不过,越王司马徽早已令勇字营在荆州筹备墓葬的相关事宜了,一切依照国公的级别来办,所以时间并不会显得仓促。
而朝廷的追封圣旨也在五天后,就到了荆州,叶凌被追封为梁国公,叶玄作为世子,承封郡公爵位。
或许是因为去年登基大典时的封赐太过于繁杂,朝廷这一次才依照礼制,拨发了一幢宅子,并且修缮一新后,作以了郡公府邸。
只不过,耐人寻味的是,朝廷所设立的梁郡公府,却在建康城内。
叶玄接过圣旨,从随行的礼曹官员那得知了这个消息后,只是冷冷的看了对方一眼,并未言语,朝廷这一举动背后的目的,他心知肚明。
但叶凌既然安葬在荆州,叶玄就必须在此地守孝三年,至于三年之后,梁郡公府是继续存在于这一方小院内,还是迁至建康的那幢大宅子中,他没有想那么远。
陵墓的地址是令安原选的,就在荆州城北九郭山上,东边与前临齐王的陵墓相邻,靠南是淮安侯杨衬的墓地,距离城内有十数里地。
四月十七,阳光和煦,风拂面,杨柳依依,叶玄却泪水朦胧,披麻戴孝,搀扶着几乎已经走不稳路的母亲,一同将叶凌送至九郭山,入土为安。
灵车载柩,长长的送葬队伍绵延数里,有千余人之多,其中有不少专程从江南各地赶来的中原侨姓,而荆州甚至扬州一带的本地显赫世族,也大多派人前来致奠助葬。
葬礼全程由朝廷专程派下来的礼曹官员主持,灵柩入后,依照礼制,陪葬品有不同金玉和陶器制品,另外那一把随叶凌征战江北的佩剑,也被叶常郑重的放置在了墓中。
封土之后,叶玄和叶坤二人,在此植松五十二株,以后每过一年,便要再加植一株。
在叶凌的坟茔左边,三间简易的棚房已经建好了,铺草枕土,内壁用黄泥涂抹以遮挡风雨,虽然简陋,一切依照齐衰之礼而制,无无榻无几案,但却依然收拾的干干净净。
此后的三年时间,叶玄都要在此居住、守墓。
葬毕,叶家人及送葬者哀哭返回,反哭、虞祭,此所谓送形而往、迎魂而归,至此,葬礼才算是结束了。
叶玄简单收拾一番后,在叶常、叶坤和利无极的陪同下,向母亲告别,入住九郭山上的庐舍,开始了整整三年的守孝期。
因为江北前线仍有战事,所以叶常决定,在此守墓十天后,便带着叶坤及叶家军重返中原,留下利无极在此陪他。
叶玄对此也没有多说什么,军伍中人,值此征战之时,向来都是国事家事两难全的,战场上多少儿子在父亲战死后,只能草草掩埋,哭丧一番后,还得重新拿起手里的刀剑,冲锋陷阵。
自己不过是因为份特殊,才有这样的守孝机会而已。
而且,如今的前锋营并未在叶凌死后,就重新并入安字营,而是依然保持着其番号和番旗,暂由王猛代为统领。
从这一点来看,越王司马徽也算是给了叶常和叶玄一个十分明显的暗示。
四月二十,叶母由虚子怜搀扶着,从城中来到了墓旁的草屋里,和叶玄一同送叶常及叶坤二人重新北上。
三百叶家军齐齐下马,绕行坟茔三圈后,才在叶常的率领下,沿着官道,绝尘而去。
傍晚时分,叶玄目送着母亲的车架远去后,问后的利无极道:“利偏尉,你说三年内,越王真的能平复中原吗?”
利无极摇了摇头,道:“卑职不知!”
叶玄站在血色残阳下,遥望北方,沉默良久后,长长的叹了口气,一言不发的转进了庐舍之内......